少女哽咽着,她将脑袋放在他的膝头,他不立后,保全她这般久,虽有互相算计,那些宠爱,却都是真实的,碧梧宫的日日夜夜,他们相伴那么久,互相取暖,他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她人生中得到的偏爱,尽数来自于他。 奸妃祸国之言,从来没有传到她的耳中,那些关于她身世的议论,也都被他悉数挡下。 难道,人真的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对方有多么珍贵吗?原来他不知不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这般不可磨灭的印记。 姚玉书低低地说,“其实……朕……” 他的话没有说全,便呕出了一口血来。在她来之前,他饮下了毒酒。 她看着他嘴角流出血迹,她伸着袖口去擦,却是越擦越多,满手都是,他不断地咳着血,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不含丝毫杂质,饱含温柔,全都是一个兄长,最后的成全。 “传太医,传太医!”蓁蓁抱住姚玉书逐渐滑倒的身体,心中被恐惧填满,她慌不择路,拉住身旁男子的衣袍,“你救他,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那是鹤顶红。”男子声线清寒,“无药可救。” 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她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眼,“你是不是,一定要将爱我的人,屠杀殆尽,你才甘心?“ 万箭穿心,不过如是。 他骤然握紧她的手指,哑声,“你说什么?” 蓁蓁的眼里没有泪,第一次闪烁起仇恨的光。 她看着白雨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他要是死了,我就下去陪他。” 白雨渐逼到她面前,眼底猩红,他厉声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一再退让?” “你凭的什么?” 说完,他将她甩开,雪白的衣袖飞舞如同流云。她一颗心坠到谷底,满眼绝望,身前却有一道白影袭来。 白雨渐蹲下身,拂袖在姚玉书的穴道上点了几下,逼他将毒物吐出。 姚玉书脸色一白,匍匐在地,呕了什么出来。 “咳咳咳……”他弓着背,剧烈地咳嗽着,蓁蓁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皇上,”她哽咽着,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皇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去歇息一下好不好?” 白雨渐负手而立,看着少女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模样,脸色阴寒。袖袍下,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从来没有哪一刻,令他感到如此地愤怒。
第56章 056 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死抿着薄唇, 视线从上至下落在他们身上。如此深情厚谊,倒显得他是那为非作歹、薄情寡义之徒。 他盯着地面,姚玉书呕出的那些东西,目光倏地一凝, 变得森寒。 “白雨渐, ”蓁蓁轻轻拍打着姚玉书的背, 忽地开口,“本宫以天子的名义命令你, 即刻撤兵!” 姜远道手握五十万兵权,自古以来谁有兵权谁最大, 她可不信, 他们真的会立玉倾太子的儿子为太子。 即便是立,到时候大权还是落在他们手中,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仰仗旁人鼻息苟活, 她死也不愿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白雨渐不语。 她拔下金簪,抵住自己咽喉, 看着他的目光微冷,“不是说对我真心实意么?你若不应此诺,本宫便即刻死在你面前。” 她心中也没底, 白雨渐此人执拗强硬, 若如此都不能威胁到他,恐怕只能拖延时间等俪韦来援了。 白雨渐盯着那抵在她脖颈的尖端,眼眶却是微微红了。 好啊……他亲手教出来的,为了心爱男子的地位与性命,竟拿自己的性命逼他。 他喉结上下滚动,强压心中怒火, 遏制住夺去她手中金簪的冲动,冷声道,“娘娘,可否让微臣与圣上单独说几句话。” 谁知她竟是一下子护在了脸色苍白的姚玉书跟前,“你要做什么?” 少女看向他的眼里全是警惕,唯恐他伤害她身后之人。 白雨渐的手指捏紧了又松开,忍不住声线微冷,斥道,“让开。” 她却是倔强地抬着头。 白雨渐大怒,胸口气血翻涌,喉头涌上的鲜血被他咽了进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微臣以微臣与雁南明氏全族性命起誓,不会伤害圣上!” 蓁蓁不敢信他,姚玉书却气若游丝道,“既然白卿有话要与朕说爱妃,你就先退下吧。”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蓁蓁却万般不放心,眼眸含泪,他柔声哄了许久,她这才抹了泪起身离开,只是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在殿外等候。 待那少女离开,白雨渐方才看向咳嗽不止、面容苍白的皇帝。他躬身行了臣礼,“皇上。” 语气里却隐含了一丝厌恶,“皇上的呕吐物中,并无毒物,何必故作姿态。” 姚玉书擦了擦嘴角,含笑道,“白卿啊,这就是为何你性子总讨不了好的缘故了,自古以来,苦肉计总是屡试不爽啊。” “不来这么一出,怎么换来这一线转机呢?” 白雨渐面容冷峻。 他实在想不通,缘何她会看不清此人的真面目,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爱妃当真是对朕一片痴情,若非今日之事,朕恐怕都想不到爱妃对朕的感情,已然深到如此地步。”姚玉书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叹。 一口一个爱妃,白雨渐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姚玉书心中快慰,朝堂上哪代帝王,会被臣子揪着错处,训个没完,这白雨渐他动不了,难道还不能膈应一番吗? “明月楼中,你对朕的爱妃做出那种事,朕可是怒火攻心呢。” 姚玉书沉声道。 “她是微臣一手带大,十年兄妹相称。明月楼真相究竟为何,想必皇上最清楚不过。皇上,接下来的话,微臣不是以臣子的身份,而是以她兄长的身份,与皇上商议。” 他的眸光平静无波。 “说罢。” 姚玉书好整以暇地抬眼看着男子。 “之前种种,若无皇上指使,微臣可不相信。”白雨渐声音里压抑了许久以来的怒气,“不过细思之下,都是微臣之过。微臣不该将她教的那般善良仁慈,屡次被人利用而不知。” “哦?白卿所言当真?朕怎么听说过一段往事,有意思得很。她心有不平,朕自然是乐意成全,”姚玉书一脸漫不经心。 男子面色更寒,“皇上若当真想要成全于她,就该教她,真正的报复是什么。拿到丹书玉令之后,便将微臣打入死牢,摧毁微臣最在意的东西,譬如抓住明家人,亦或是白家人,一个一个地,在微臣面前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死,或者,将微臣死去的亲人刨坟鞭尸。微臣必将难以忍受,生不如死,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姚玉书不寒而栗,“你说什么?” 一个苦心筹谋,要报灭门之仇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敌人最痛苦。 白雨渐闭了闭眼,淡淡道,“可是,她都没有。她始终在用自己作为筹码,不曾牵连任何人。所以,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微臣不觉怨恨,唯有心疼。而且微臣并不觉得,皇上是在成全她。” 那次与她纠缠的一夜,他是真的想去死的。他不该那样待她,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被那样对待。 后来,她的每一次靠近,都扰得他心神不宁,意乱情迷之下的吻,已是他对她最过分的极限。 不能再有一次了。 他怕他会发疯。 白雨渐的口吻,让姚玉书诡异地有种自己正在被大舅哥教训着的感觉,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男子那始终不化冰山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 他声音难得温和,夹杂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从来,都没有长大过。” 看着他,姚玉书忽然很想知道一件事。 “倘若,朕当真抛弃了她呢?” 他试探着说,“倘若冷宫中的元贞,是真正存在的,白卿你?” 白雨渐蹙眉,他那双桃花眼中,竟是飞快闪过一抹寒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让姚玉书捕捉到了。 “白雨渐,你放肆!” 姚玉书脸色发青,语气僵硬,“难道,你还想弑君不成?!” “我不知道。” 白雨渐垂下眼睑,低低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会为她做出什么事。他已经破例了很多次。他的人生从与她重逢开始,早就已经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往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可她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想过放弃她。” “那你当年,又为什么要她的命?”姚玉书只觉得好笑,这可与他从蓁蓁那里听见的不一样。 白雨渐沉默了。 当年在场的,除了池复和白家人,还有一人。 广宁侯,姜远道。 没有那一箭,等着她和印朝暮的,会是万箭穿心。 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也是让他肝胆欲碎的噩梦。 他射出的那一箭,并非推她入死局,而是她仅有的一线生机。可这样的话说出来,没有人会信。 姚玉书叹道:“你同朕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朕不见得会告诉她,这对朕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若是蓁蓁一直恨着他,便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姚玉书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理,看着这对养兄妹反目成仇,他有种身为旁观者的漠然。或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言归正传,白卿究竟想与朕谈什么?” 白雨渐居高临下,目光从他身上缓缓碾过,竟是有种睥睨之感。 “广宁侯为了如今局面,已苦心筹谋两年,他与臣有君子之约,两年之内,若微臣能挽大厦将倾,则不反。”他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皇上今日得以苟活,应当庆幸,你是她心爱之人。” 许久之后,姚玉书久久凝望殿外那抹修长高俊的雪白背影,耳畔还停留着男子清寒的嗓音。 一,立魏元贞为后,予她中宫之尊,椒房之宠。永不废后,永不伤她性命。 二,若她三年内无子,则立玉倾之子为储君,过继在她膝下抚养。 三,赐他与府中女子和离,并为其重新婚聘良人。 而他白雨渐承诺,永不婚娶。不娶妻妾,不会留下子嗣在世。他姚家多年来担心的明家造反自立的局面,永远不会到来。 蓁蓁站在殿外,心内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只见得白衣男子踱步而出,脸色清寒,她心惊肉跳,快步擦过他身,走向殿内,却被他低低唤住。 迎着她的眸光,白雨渐只觉好笑,“怎么,娘娘怕臣弑君?” 她嗤笑,“大人联合广宁侯逼宫,还有什么是大人不敢的呢。” 白雨渐闭了闭眼。 他忽然敛身下拜,在她脚边声线低沉,“微臣愿领命平叛,捉拿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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