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刚想告退,少女的嗓音却幽幽响起。 “丞相大人,本宫的女儿红,你不进来饮一杯么?”
第57章 057 可为皇后入幕之宾 “不必。微臣只是路过。娘娘的酒, 微臣怕是没有那个荣幸。” 白雨渐说着便转过了身。 “丞相大人。”少女温柔带笑的声音却传来,只是隐约有点轻嘲。 “大人何故忸怩作态?” 他回眸。 却见她倚在窗边。 她乌发披散于双肩,五官小巧,肌肤羊奶般嫩白, 蒙着泪膜的眼里分明浓情缱绻, 又分明, 淡漠冰凉。 “大人从前,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不是说, 后妃臣子私下会见,实为私.通吗?” “如今, 本宫即将册封皇后, 是为圣上嫡妻,与圣上琴瑟和鸣,相伴百年。你却不顾宫禁, 深更半夜, 出现在本宫内殿……” 她刻意顿了一顿,声音再度甜腻起来, “你不就是想要,与本宫私.通吗?” “私.通”二字一落,他整个人震了一震, 望着她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 看起来有些懵有些愣。 一向冷静自持的男子,何曾露出过这般神情。 她却不以为然,目光看向他身后那纷纷扬扬的杏花树,“你如此穿戴,还站在那里,等我开窗一眼看见, 不就是蓄意勾引于我吗?” 她笑得冰冰凉凉。 乌发玉冠,形容整洁,今日穿的这身衣衫,袖口还绣着连绵杏花。 白雨渐浑身僵硬。 他的脸色煞白一片,明明知道,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她与另一个人的大婚,即将是另一个人的妻。 她会在这宫廷中,与天子,他的君主共度一生,他身为人臣,本该避嫌。可是他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他也不知道。 他原本进宫,是来寻全子衿要一些药材,可反应过来时,却已是月落中天,而面前宫殿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碧梧宫三个大字。 思量许久,终是避过守卫进了内殿。 难道……他真的怀着那般不可见人的心思。 明明只是想要远远地瞧一眼,远远瞧一眼就好。 “大人容色甚佳,可为皇后入幕之宾,” 少女温柔含笑,那扫过他全身的戏谑目光却让他浑身僵硬,一瞬如坠冰窟。 可他面色不显半分,依旧是那清风朗月、霜雪般淡漠的模样。 “娘娘对微臣,恐怕有些误会,” 蓁蓁嗤笑一声。 “既然是本宫误会了,那大人请回吧。”她手指捏住窗扇,就要阖上。 “微臣有违宫规,愿意领罚。”男子忽然沉声道。 “大人是太行股肱之臣,谁敢责难于您呀?” 她动作顿住,故作惊讶地开口,“如今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唯您马首是瞻。姜远道反叛一事,大人手腕铁血,居功甚伟,本宫可不敢轻易责难大人,不然,御史台又要上折弹劾本宫骄横无礼,苛待忠良了。” 少女娇嗔,分外动人。 白雨渐淡淡垂眸,“娘娘何必拿话激臣。若是娘娘对臣心有不满,如何发落,臣都愿领受。” “不满?”少女蹙眉。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对他有所不满。 这些天来她想了许多。 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戳不到他的痛处,也怪没意思。 想到他在牢房中,只手握住那砍向她的剑刃,一手淋漓鲜血。 还有那含泪泛红的眼以及冲她诉说过去时,流露出的脆弱。 这些种种,证明他并不是无坚可摧,看似稳固的冰山已经有了裂痕。 他白雨渐啊,当真动了情,一个动了情的人,便有了软肋。 现在还需留着他牵制广宁侯,不能杀,但权柄绝不可始终握在他一人手中。 说来也得感谢姚玉书给了她后位。皇后与贵妃到底不同,前者与皇帝并肩,是为国母。 历朝历代亦有皇后参政,倒是比贵妃的名头来得正当,但是只有皇后之位是不够的。 还需要一位储君。 情爱能够蒙蔽人的心智,但白雨渐,她不敢笃定。 如他那般心性手段,一般的女儿情态难以控制于他。他清醒极快,自制力极强,很快就能抽身而去。 之前拿到丹书玉令,她后来反复回想,乃是她趁他心性最不稳,最挣扎最痛苦时,才成的事。 若能故技重施…… “白雨渐,你不就是想要亲近本宫吗?本宫成全你。” 她娇柔的声音划破幽凉夜色,他的脊背霎时间绷得笔直,抬眼冲她直愣愣地看去。 “本宫给你一个,贴身侍奉本宫的机会。”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点都不觉得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无异于平地惊雷。 “不过,一切都得听本宫的安排。” “本宫如有需要,会向你的丞相府递去信物,收到信物,你可于那夜至芳华宫内,面见本宫。” 片刻后,她话音一转,略带威胁,“没有信物,你若私自出入宫禁,便是罪同谋逆,按律当诛。” 白雨渐垂下眼睑。他的指骨在雪白的衣袖下捏得死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方才压抑着怒气说道。 “娘娘说笑了。”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微臣不敢高攀。”他顿了顿,“擅闯宫禁,是臣之过,臣这便去慎刑司领罚。” 说罢大步离去,雪白的杏花在他脚底下碾碎成泥,无辜地承受了男子的磅礴怒气。蓁蓁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 “朕不同意!” 姚玉书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怒火。 “圣上息怒。” 蓁蓁垂眸,“今时不同往日。臣妾不得不出此计策。” “可你,是朕的皇后,难道你要朕眼睁睁看着皇后与人……你让朕这个皇帝的颜面往哪里搁?” 简直是奇耻大辱,姚玉书光是想想脸就得发绿。 他俯身按住少女双肩,“朕不是说过,会去母留子。届时那孩子在你膝下,你一样是嫡母!” 蓁蓁叹了口气,“可旁人的孩子,到底不如自己的孩子。譬如,圣上会放心那玉倾太子的儿子,坐这皇位吗?难保百年之后,他不会越过圣上,奉他生身君父,为这太行之主。” 姚玉书脸色阴晴不定。玉倾太子是他一生的死敌。即便早已作古,他留下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 “若圣上实在难以容忍……”她沉吟着,“去母留子也是可以,圣上那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姚玉书一默。 “莫非,圣上忌惮白雨渐?” 那换一个人选,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不管那人,是不是白雨渐,都不成!”姚玉书的手指捏得死紧,额头滚落汗珠,他呼吸微重。 “朕,朕……” 双唇却蓦地被人捂住。蓁蓁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嘘。” 这样的话,绝不能说了。 姚玉书顿时整个人绷直了脊背坐着,低头望进少女水光漫漫的眼底。心中似有重石碾过,酸涩得难受。 待他情绪慢慢平复,蓁蓁这才把手从他唇上松开,笑道,“臣妾还想着选秀那日,为皇上选一些模样好的伺候着呢。” “何人及得上你?”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压的很低让人听不分明。 他看着她,有点不太高兴,好半晌才道,“你待朕种种,朕都记在心里,那日你不顾性命也要来救朕,朕也确实动容。如果……当真有了,便留下来吧。” “他会是朕的嫡长子,太行的储君,”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低声呢喃,终究是退让,“朕会视若亲子。” 蓁蓁点头。 她反握了姚玉书的双手,慢声说道,“其实,对于白雨渐,臣妾有所考量。此时反贼未除,圣上还需仰仗他稳住局势。此人权重,又与广宁侯有盟在先,万一再度倒戈,你我危矣。” “不如先稳住他。” 少女眸光沉静,语声轻柔中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他对臣妾心有愧疚,便可加以利用。自古以来,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之前说,我们输了,可臣妾不觉得。皇上知道,臣妾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这一场局,胜败尚未可知。” 少女眼里闪烁的光,失了天真烂漫,却又生动若星芒。 微微冷中又掺杂粲然,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姚玉书抚过她的长发,勾唇微笑起来,还是决定与她站在一边。 “若平叛之后,不能除去白雨渐……瞒住那孩子的血脉,便是我太行板上钉钉的储君。白雨渐定然尽心辅佐,否则便受天下非议。若不慎叫他得知,将来反了,在朕这里,他有誓言在先,朕可下旨屠尽明家,斩除他的根基。” “圣上不必忧虑,”她合起眼眸,将头放在姚玉书的膝上,轻轻地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 按理说,封后大典以后,皇后便该迁往凤鸾殿,魏氏却迟迟不曾迁居,只道是碧梧宫住的惯了,圣上到底是宠爱魏氏,竟也不曾责难。 反倒是将流水般的赏赐,全都抬进了碧梧宫。 皇后虽是皇后,却没半点端庄姿态,左右也没人监督着,她穿着一袭蔷薇襦裙,额心贴着花钿,懒洋洋支肘在看医书。 那夜虽然那般说了,这一个月来,她却一次都没有往丞相府中递信。 最近算算日子,也到了最好的时机。 吩咐玄香送去信物时,蓁蓁不禁想起了,在芳华宫中的那一夜。 她很少想起跟他的那一次。 那次他太过生涩起初都没有找准位置。不过那人在床榻之间颇有君子之风,极为隐忍克制,也只会那一个姿势,是以她并没有受什么磋磨,他最后大半都弄在了外面。 蓁蓁将把玩的东西递到玄香手上,“将这个送去丞相府吧。” 那是一枚玉蝉,约定的信物。 月落中天。 芳华宫外幽静清净,小道上飘着细细的雨,隐隐有松香味弥漫。 有白衣人缓步走来,由远及近,一双桃花眸深不见底。 雨丝浸湿了他的发,氤氲了一层雾气的乌发愈发浓黑。一袭白衣在月色中笼罩着一层光晕。 白雨渐顿住脚步,大梦初醒般地看向面前的宫门。 他来做什么?收到那枚玉蝉时,他明明应该视而不见。 他把玉蝉放在那里不去管它。 既然她与皇帝情投意合,他又何必去打扰,何必因为她三言两语就乱了心智。 一盏两盏冷茶下肚。 更深露重,他已经合衣躺下。他将手覆在双眼上,强迫自己在一片昏黑之中入睡。 可心跳剧烈。 咚、咚、咚 那怦然之声,在寂静的夜里颇为清晰。 他将手放下,侧了侧头。正对着床榻的方位,那枚玉蝉闪烁着幽幽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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