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倒杯水。”风承熙道,“朕嗓子都快喊劈了。” 叶汝真:“………………”
第17章 招揽 叶汝真摸索着倒了杯茶水。 马车内乌漆抹黑的,她连风承熙手在哪儿都看不到,京城夜里没有宵禁,街边铺子都挑着灯笼,发出一团团晕黄的光。 叶汝真想把窗子上的帘子挑开半分,借点光。 “别。” 叶汝真的手才伸到一半,风承熙便出声了,他在黑暗中的眼力倒是明显比她好,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杯子。 两人的手指有短暂的碰触。 叶汝真只觉得他的手指冷得很,像是寒冬腊月里冻出来的。 “陛下……”叶汝真看着风承熙在黑暗中一团模糊的轮廓,“……您还好吗?” “不好,累得很。”风承熙把杯子搁回案上,发出“嗒”地一下轻响,“知道朕今天是去逮谁吗?” “……”叶汝真不敢知道。 “姜家嫡女姜凤书。”风承熙道,“若是被朕在乐坊里逮着,她便当不了朕的皇后了。” 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北里所有的乐坊,明里暗里基本都是姜家的产业,随便哪个密室暗道一躲,朕便只能扑空。” 叶汝真忍不住问道:“那您还去?” “朕那表哥就喜欢看这一出,好歹表兄弟一场,他既喜欢,朕自然要给他。” 天下姓风,但如今的朝堂姓姜。 即使是皇帝的圣旨,中书省亦有权驳回,称之为“封还”。 即便今天姜凤声自罚降阶,不再担任中书令,新的中书令必然照旧以他马首是瞻,一切并无两样。 这一切皆源于先帝去得太早。 当时风承熙只有三岁,由太后抱着才能上朝。 前代姜家家主将朝堂上保皇一派清洗殆尽,等到风承熙亲政之时,整个朝堂已经全是姜家派系。 “天下是朕的天下,臣子却不再是朕的臣子。” 风承熙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点低沉,“朕前后黜退了十几个起居郎,才盼来了一个你。叶卿,你愿意做朕的臣子吗?” 叶汝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绷紧了背脊。 这是正式的招揽。 没有哪个皇帝甘愿受制于他人之手,风承熙早晚要对姜凤声发难。 两军正在对垒,处处是看不见烽烟的战场,胜则衣紫服朱,败则身死灯灭。 叶汝真就像一个误入战场的路人——您们要打就打,我只是路过,马上就走,绝不耽误各位,只想赶快走人。 可也许是风承熙声音里那丝低哑,像风穿过箜篌似的,在她心上拂出一点呜咽的声响。 倒是让她有几分不忍心在此时再提辞官。 但这么沉默也不对,黑暗中的安静极其漫长,马车正在闹市,进行得十分缓慢,叶汝真觉得这短短片刻简直度时如年。 她嗓子有点发干,舔了舔嘴唇:“陛下……” “唔,是漉梨浆。”风承熙吸了吸鼻子,忽然道,“叶卿,去买一盏。” 叶汝真如蒙大赦,连忙下车。 街边正有一家香汤铺子。 漉梨浆、卤梅水、木瓜汗、荔枝浆、杏仁膏、橘红膏……应有尽有。 一只只瓷瓶陈列在铺子里,拿两寸来长的洒金红笺贴着名字。 漉梨浆乃是用梨子捣成汁,滤出渣,加糖文火慢熬,边搅边熬成胶,用时兑水加冰,现做现加。 铺子老板是位大娘,身形圆胖,手脚却十分利落,一面调制漉梨浆,一面笑道:“郎君身上有些酒气,可要再来一盏卤梅水?解酒是极好的。” 叶汝真可没胆子和皇帝陛下共饮,一面说不,一面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之前给自己灌醉的时候半喝半洒,衣裳上确实沾了不少。 “再加些蜜。” 耳边忽然响起风承熙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在灯笼的映照下,脸上之前的苍白已经褪去了,整个人明净如同一捧新雪,就站在叶汝真身后半步的距离,吩咐大娘:“再来一盏卤梅水。” 大娘呵呵笑:“好叫郎君得知,不是不舍得这点蜜,实是这梨子本来就甜,五斤梨加一斤糖熬成浆,已是甜上加甜,再加蜜只怕要腻了。” 叶汝真心说您别废话,这位祖宗若是听得见别人的话,也就不姓风了。 果然,风承熙道:“无妨,我喜欢。” 还认真向叶汝真建议:“卤梅水得多多加糖加蜜,否则会酸死。” “……”叶汝真道,“这家铺子甚是有名,口味清甜不腻,郗兄该尝一尝原味……” 她的话没有说完,耳朵忽然从喧闹的街市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快……快!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叶汝真猛然回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人急急忙忙朝着叶汝真的来路奔去。 赫然是叶汝成和他的小厮! 两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眼看就要经过这家铺子。 叶汝真:“!!!!!!!!” “怎么了?”风承熙问。 那一刹时间仿佛被凝固,整条街市的流动都缓下来,叶汝真一把抓住风承熙的肩头,把风承熙正要转过去的身子扳正来。 “陛下,臣想好了。”叶汝真心跳如雷,语速极快,声音极低,“陛下方才说的事,臣愿意。” 风承熙微微挑起半边眉毛,“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因为陛下喜欢吃甜的。”叶汝真的目光坚定、笃定、肯定,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可信,“但凡喜欢吃甜的,心肠一定都不坏。陛下是个好人,臣愿意追随陛下左右。” 铺子里点着灯,门口挂着灯笼,空气里浮动着甘甜如蜜的香气。 整个香汤铺子仿佛是一个小小世界,亮融融,香喷喷,甜丝丝。 这个小世界像是全部倒映在叶汝真的眼睛里,她的眸子黑而圆,还闪闪发亮,像一枚被裹在香甜果肉里的桂圆核。 风承熙看着她良久才回过神,“感卿高义,无以为报。” 他取过大娘调好的那盏卤梅水,放到叶汝真手里,再把自己的漉梨浆和她轻轻一碰。 淡青瓷盏里,一盏是如玉般的梨花白,一盏是如胭脂般的梅子红,各自浮着几片碎冰。 冰击瓷盏,声若鸣玉。 “从此之后,福祸与共,定不相负。”
第18章 如月 马车在叶宅门前把叶汝真放下。 叶汝真躬身行礼,目送马车离开。 待马车拐过了街角,她转身就往家里冲,找到叶世泽,让他赶紧派人去青云阁,一准能把叶汝成绑回来。 叶世泽搁下手里的账本,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 小半个时辰后,捆得严严实实的叶汝成被叶世泽一脚踹进了屋子。 “逆子!”叶世泽高高地扬起巴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叶汝真连忙抱住叶世泽的胳膊:“父亲先别着急,跟哥哥好好说说。” “真真别傻了,跟他说不通的。” 叶汝成清秀的面容和叶汝真一般无二,但眼角眉梢皆笼着一层孤傲清寒之气,“若同他讲得通道理,我怎么会……”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在叶汝真身上顿住了。 叶汝真袍服没有换,眉毛也没有擦,就是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与他对视,除了衣饰不同,两人宛如在照镜子。 “你们……”叶汝成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怒,“为了保住那份官职,你们竟让真真假扮我!” 叶世泽怒道:“你若能挑起这份担子,何用你妹妹去冒险?” “你也知道是冒险!”叶汝成本是跪在地上的,起身道,“我说过一百遍,你们不让如月进门,我便不会去当那劳什子官。丢官便丢官,这官位是我考来的,丢也是我丢的,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你这孽畜——”叶世泽再一次挥起了巴掌,谢芸娘夹在中间含着泪两边劝。 “……”叶汝真总算知道了这两父子为什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再这么闹下去到天亮都聊不上正事。 叶汝真让母亲把父亲劝回房歇息,然后替叶汝成松了绑,问道:“哥,你跟如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月是青云阁的生伎……” 所谓“生伎”,是指尚在学艺、还未开始见客的女伎。 越是有名的乐坊,对女伎的教导越是费心,不单要修饰美貌,练习歌舞,更要修习琴棋书画,才能与贵客互相唱酬,引为佳话。 傅妈妈请叶汝成给如月教琴。 “我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我这辈子不可能再遇见比她更动心的人了。如月说她不会给人作妾,要娶便要娶作正妻。” 这是相当为难的条件。即便没有正式见客,女伎也是女伎,身份入在贱籍,清白人家绝不会迎娶这样的媳妇。 叶汝成自然也知道这是千难万难,家中绝不会同意。但他抓住了父亲一心望子成龙的热切心愿,想用功名换父亲答应此事。 后面的事情叶汝真都知道了,父子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父亲四处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叶汝真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莫要告诉父亲。” 叶汝成把自己安置的房舍位置说给叶汝真听,那是他为如月购置的新宅,他是一心一意,即便脱离宗族,也要娶如月。 叶汝真回忆起从前叶汝成去蜀中探望她的样子。 连白氏都说双生子不宜常见面,会犯冲,但叶汝成从来不以为意,千里迢迢,也要去看妹妹。 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什么,从来不会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说。 “只是,我也不知道如月在哪里……”叶汝成的声音有点低,眉间有一丝落寞,“她留下一封书信,告诉我若真的愿意等她,就寻一处安静所在,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再见任何人,对外人而言,就当是我俩一起私奔离开了京城。 她说,若是我们真有缘分,三年之内,她会来找我。” 叶汝成如她所言,买好了宅子,闭门著书,不见外人。 他原本就不喜应酬,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长久没有如月消息,傅妈妈只说如月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如月去了哪里。 他临走之前,托了一位女伎,一有如月的消息,就拜托她送信出来。 这次有人大张旗鼓要见如月,他收到消息便直奔青云阁。 “她们说我之前才去过,我心里还觉得诧异,心想就算世间有相像的,也没有顶替我姓名的。可哪里知道,他们竟让你女扮男装,这可是欺君之罪,他们不要命了吗?!” 叶汝成声音急迫,“真真,你立刻写辞呈,明日便辞官!不,我来替你写!” 叶汝真叹了口气:“辞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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