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宫女已经被银环打发走了, 她撩起帘子,说道, “外面炉子上温着莲子粥,娘娘可要用一些?” 谢宝扇摇头,她问道,“乾明宫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银环给谢宝扇披了一件袄儿,回道,“正要说这个呢, 刚才乾明宫那边来了两个传话小太监,说是二皇子吩咐,为免惊忧皇上静养龙身,各宫不必前往乾明宫。” “二皇子的吩咐?”谢宝扇穿衣的动作一顿,随后淡淡的说道,“皇上这一病,他倒在乾明宫发起号令了。” “何止呢,听说二皇子彻夜守在皇上身旁,又发了话,昨日几个进到乾明宫的太医一律不得离宫。”银环压低声音,说道,“李守德打发人来说,乾明宫里外已经连夜换了一批宫女太监,似乎都是二皇子的人。” 谢宝扇沉声说道,“他们的动作倒快。” 银环在谢宝扇身边多年,也长了几分见识,她问道,“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二皇子就不怕奉先殿的事情被文武百官得知,对他声名不利?” 二皇子虽未曾被册立为太子,却与储君无疑,废太子党已清扫一空,再没有谁能挡在他的面前,谢宝扇苦笑一声,说道,“他朝登上皇位,谁还会记得奉先殿的事呢。” “二皇子要是当了皇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银环茫然的说道。 谢宝扇默然,五皇子中毒之事尚无定论,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李商就病倒了,她只望李商能挺过这一次,否则她和二皇子的处境就难了。 谢宝扇靠在枕上怔了半日,便叫人伺候洗漱,不一会儿,嬷嬷牵着李恪进屋,李恪跪下向谢宝扇磕头请安,谢宝扇亲手在他腰上系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袋金花生,她道,“昨夜睡得好不好?” 李恪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谢宝扇看着儿子粉嫩的脸蛋儿,忍不住捏了捏,柔声说道,“今日好好留在长禧宫,莫要出门走动。” 李恪答应了,谢宝扇带着李恪,并长禧宫的宫女太监,一起朝着乾明宫的方向磕头,也算是全了礼。 待到谢宝扇准备出门,天色已近微亮,那银环刚刚出去一趟,她回来在谢宝扇耳旁低声说道,“坤安宫那边递来话,说是怀王妃已进宫,她先到坤安宫磕了头,此时已往重华殿去了。” 谢宝扇惊讶的说道,“这话当真?” 李商这一病,宫里的宴饮聚会自是停了,只是毕竟是新年,宗室的皇亲国戚入宫拜贺也实属正常,徐绮儿向来身娇体弱,她留在京城这三年,等闲不与他人来往,今年竟主动往重华宫去了。 自从皇后杨氏圈禁以来,京城的诰命夫人早已转投重华宫,怀王妃每逢年节,必要亲自到坤安宫门前磕头,一来因杨氏抚育怀王,她此举是告诉众人,怀王从来不曾忘却杨氏的恩情。二来怀王手握重权,即便淑皇贵妃已是名副其实的副后,她也不惧康氏,可她今日却主动前往重华宫,可见李商的病情不容乐观。 谢宝扇满脸苍白的坐回圈椅里,她低头思忖,银环忧虑的看向她,问道,“娘娘,咱们还去坤安宫吗?” “去,这个时候更要去坤安宫。”谢宝扇站起身,带着几个贴身服侍的人走出长禧宫,一路朝着坤安宫去了。 新春的第一日,寒风阵阵,谢宝扇没有坐辇轿,路上不见几个人影,偶尔有当差的宫女太监,远远见到她们,也只是垂首弯腰立在原地。 到了坤安宫,门前自是冷冷清清,守门的老太监是个哑巴,他开门后,看到是谢宝扇,默默的引她进来,谢宝扇抬眼四顾,偌大一个坤安宫,几乎听不到人声,谢宝扇站在配殿门口,莲心推开门,朝着里面轻声说道,“娘娘,容嫔娘娘来请安了。” 里面静寂无声,谢宝扇进到里间,坐在窗前的杨氏回头,她喃喃说道,“我昨夜没有听到鼓乐声,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谢宝扇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停下脚步,杨氏似乎比上回相见时更加苍老。她道,“昨日在奉先殿,皇上突发急症昏迷不醒。” 杨氏一怔,她双眼发直,空洞的声音问道,“谁在侍疾?” 谢宝扇坐了下来,她道,“二皇子在侍疾,整个乾明宫围得铁桶一般,皇上的龙体究竟如何,旁人无从得知。” 杨氏的神情恢复了些许清明,她坐在谢宝扇的对面,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铁桶一样的地方,只要有心,想要探听乾明宫的消息总会有办法。” 谢宝扇缓声说道,“其实二皇子又何必大费周章,皇位迟早是他的,朝臣还有谁会不拥护他吗?” 杨氏抬眼看着她,说道,“那可不一定,否则他又为何会暗中给五皇子下毒呢。” 偏殿冷得像冰窖,谢宝扇只觉得浑身冻得麻木,她双手拢在袖套里,安静的看着杨氏。 杨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太快了,皇上这病来得太快了,我以为他无论如何能撑到五皇子再长大一些。” 谢宝扇看向杨氏,说道,“成年的皇子里只剩二皇子一人,他的耐心早就消磨殆尽,如同当年的废太子。” 只是今日的二皇子比废太子的赢面更大,他几乎甚么也不需要做,只等李商龙驭宾天,便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谢宝扇心知杨氏打得甚么主意,废太子的死没有击挎她,五皇子的降生更是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她像野草一样坚韧的活着,斗倒康氏,重振家族,顺便再报复她和怀王,当年,谢宝扇不得已做了她的棋子,却又在五皇子一日一日长大时,萌生退意。 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儿子受人摆布呢,更何况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争得这几年又如何?永安侯府如日中天,康氏一族的人深受皇上器重,我这个罪人出身的母妃给不了五皇子多少助力,他拿甚么和二皇子争呢。” 杨氏说道,“帝王和朝臣的关系历来是此消彼长,皇上独断专横,臣子们被打压多年,若是换了新君,年幼的皇子总比年长的皇子更好操控。” 谢宝扇淡淡的说道,“娘娘说得有理,可惜皇上这一病,所有的算盘都落空,你看,就连老天爷也站在二皇子那边呢。” 杨氏直勾勾的盯着她,冷笑着说道,“你莫不是以为你不争,二皇子和康氏就能容得下你和五皇子?” 谢宝扇不语,杨氏说道,“康氏心胸狭窄,我当年能抚养怀王,她却不会,你和二皇子纵是要退让,又能退到哪里去。” 谢宝扇闭了一下眼睛,她心知杨氏说得不错,奈何她无路可走。 “我又能怎样呢,挡在五皇子面前的并不止二皇子,今日一早,怀王妃已去了重华宫,就连怀王也拥护二皇子,咱们还要以卵击石吗?” 杨氏笑了,她轻声说道,“怀王绝不会拥护二皇子,三年前他来坤安宫看我时,我就看出来了,他的野心从来没有消失。” 谢宝扇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眼睛看着杨氏,杨氏说道,“二皇子不是怀王的对手,让他们斗吧。” 谢宝扇说道,“我和五皇子也有可能是他们上位路上的垫脚石。” 杨氏只是微笑,再不说话,谢宝扇心里微沉,她看着窗外透出微光,起身告辞,带着人离开坤安宫。 谢宝扇走出宫门,就见端王世子妃站在门外,她身边只带着两个宫女,看到谢宝扇后,稍有迟疑,便走上前和谢宝扇问安, 世子妃和杨氏是同出一门的姑侄,这几年,除了谢宝扇,逢年过节时,她偶然会进宫来看看杨氏,只是杨氏并不肯见人,她也就在宫门外磕头聊表孝心。 戾太子死后,杨氏失势,寿安侯府门庭冷落,每年吃穿用度全靠谢宝扇私下接济,端王世子妃虽已是外嫁女,娘家的情形仍是略知一二。 因那杨氏幽闭坤安宫,只有谢宝扇能偶尔见她一面,小杨氏便问道,“容嫔娘娘见到皇后娘娘了么,不知她老人家的身子可还好?” 谢宝扇垂下眼,回道,“娘娘比从前老了,她已知昨日皇上龙体有恙的消息。” 小杨氏眼圈儿微红,她年少时曾在坤安宫住过几年,和杨氏情份不同,听说杨氏的境遇后,不禁心头酸涩。 小杨氏在坤安宫门口磕了头,便和谢宝扇同路离开,两人隔着辈份,又并不相熟,因此无话可说,直到要分开,小杨氏说道,“这几年,寿安侯府多亏了容嫔娘娘帮衬,这份儿恩情,杨家的人都记在心里。” 谢宝扇说道,“愧不敢当,我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办事,世子妃要谢,也该谢皇后娘娘。” 小杨氏轻轻摇头,她道,“我心里明白,没了皇后娘娘的依靠,寿安侯府甚么也不是,也多亏有你相助,杨家才能在京城待下去。”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再说话,谢宝扇朝她微微颔首,两人各自离去。 第116章 这个新春,注定没人能…… 这个新春, 注定没人能过得安稳,李商的病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宗室的皇亲国戚和前朝朝臣每日必要进宫问安, 不过除了二皇子和淑皇贵妃康氏,无人能见到李商,至此,李商为何病倒已显得微不足道。 正月初五,据闻李商清醒了片刻,很快又陷入昏迷,这些自是出自二皇子李忆之口,李商究竟是否清醒, 众人不得而知。 自打李商病倒,谢宝扇关了长禧宫的宫门, 并不见外客,只是如今后宫被康氏把持, 宫里的人拜高踩低,为了讨好康氏,有意克扣长禧宫的份例, 谢宝扇势单力薄, 少不得忍下这口恶气。 这日,谢宝扇和李恪在配殿读书, 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银环和余嬷嬷的说话声,似乎是有东西送迟了,谢宝扇放下手里的书,出声问道,“是银环么?” 外间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 就见银环和余嬷嬷一同进到偏殿,谢宝扇看到余嬷嬷神情忿然,显然刚刚动过怒,问道,“这是怎么了,谁让嬷嬷受气了?” 银环笑着说道,“些许小事,不值得拿到娘娘跟前儿说嘴。” 余嬷嬷默不作声,那谢宝扇略微沉吟,心里已明白几分,她问,“莫非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又在借机生事。” 余嬷嬷再也忍不住,她气恼的说道,“今儿老奴去领五皇子的炭敬,内务府说大雪封了路,上供的银丝炭运不进宫里 ,需先紧着乾明宫,就打发了老奴一筐黑炭,老奴心想,皇上龙体有恙,自是乾明宫更要紧,谁知被老奴瞧见内务府那几个总管烧得就是银丝炭,真正是可气得很,他们这些奴才,难不成比五皇子还要高贵?” 余嬷嬷素来稳重,想必是气狠了,这才在谢宝扇面前抱怨起内务府,谢宝扇安抚了余嬷嬷两句,示意她把李恪带出去,待他们走后,屋里只剩谢宝扇和银环,谢宝扇摩挲着手上的书皮,说道,“皇上还活着呢,康氏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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