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瞪大双眼望着康氏的头颅,他紧紧抓着继位诏书,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后的浮木。 华丽的宫殿里隐约响起一阵呜咽声,像是有人悲痛的哭声,但没人会哭,这或许是李商的悲哀。 自从谢宝扇进殿后,李善就一直注视她,她面容冷酷,不近人情,和过去那个恬淡的少女相距甚远,今夜的鲜血把她的心浇筑得铁石一般,李善却并不厌恶,当然,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女人远远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温柔无害。 李忆从来不曾把谢宝扇放在眼里,即便她生下五皇子,那样一个病歪歪的小奶娃,能有甚么出息呢。 “朕不认命,朕是天子,是正统。” 他不能接受皇位就近在咫尺,却要败在怀王和杨氏手上,杨氏冷冷一笑,说道,“本宫的儿子才是正统。” 李忆慢慢回神,他对杨氏说道,“你为了给你儿子报仇,不惜和怀王联手,可是废太子的死和怀王无关吗?可笑你竟然连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李忆的话勾起她心中最痛苦的地方,他放声大笑,接着问道,“废太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呢,是谁蛊惑他谋朝篡位,又是谁揭发他密谋造反?” 他的目光落在谢宝扇身上,谢宝扇神情漠然,李忆邪恶的笑了一下,视线又移到李善身上,接着问道,“废太子起兵造反时,率兵回京勤王的不正是怀王么。” 杨氏的眼神涌出一股恨意,李忆似乎很享受这种转变,李善出声说道,“不错,正是本王,甚至几年前你在府邸遭人刺杀,也是本王指使。” 李善站在正殿的三足神兽铜炉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青烟直上,让他的五官有些扭曲,谢宝扇从进殿后,第一次把眼光看向他,三年不见,怀王的变化自然是极大的,他泰然自若的站在乾明宫,掌管着许多人的生死。 李忆笑了,他走到杨氏面前,轻声说道,“母后,你看,你杀了我和我母亲,废太子就能含笑九泉吗,你真正的仇人死了吗?” 他每问一句,杨氏就更痛苦一份,就在这时,李忆举起手里的利剑,但他没有剌向杨氏,雪白的利刃朝着谢宝扇而去,杨氏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其他人离他们太远,眼见这一剑就要刺中谢宝扇,李善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径直射向李忆,李忆应声倒地,死前,还紧紧握着那卷黄色的诏书。 谢宝扇没能死成,杨氏轻轻的喟叹一声,极为遗憾。 丧鼓敲响了第三遍。 第120章 黑夜终会过去,当黎明…… 黑夜终会过去, 黎明到来时,整个大内皇宫挂满白色的丧皤,李商驾崩的消息已经通过官道发往大邺国各地州府, 朱红庄严的宫门在清晨缓缓打开,宗室和内阁重臣并列位公侯纷纷入宫举哀,他们在看到李善和皇后杨氏,除了震惊,便只剩长久的沉默。 乾明宫里的血水早就清洗一净,不过怀王衣袍上的血腥味尚未褪去,他的亲兵们虎视眈眈守在宫外,至于宫里的那些禁军, 早就不知该听从谁的号令。 二皇子死了,他身上那个窟窿早就不淌血了, 可李善甚至都懒得遮掩,就这么明晃晃的亮在众人面前。 站在宣政殿里的大臣们像是木头人一样, 永安侯康如海面色惨白,他瞪着二皇子李忆的尸身,两眼一翻, 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随后,有两个内侍手脚麻利的将他拖出去。 谁也想不到, 二皇子李忆离皇权就差一步,却一夕之间,竟被怀王反杀,群臣们甚至不知道,原本应该在云州的怀王,是如何出现在京城。 满朝大臣, 毕竟不都是胆小鼠辈,镇国公赵实华在公侯之中最为年长,他当年追随先帝,有从龙之功,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怒声说道,“二皇子乃是天皇贵胄,究竟是何人敢胆杀害皇子。” 说罢,他停了下来,犀利的目光直视李善,问道,“再则,怀王,你无故擅离封地,还带着亲兵回京,可知这是谋反的死罪?” 李善看着镇国公,气闲神定的说道,“二皇子就是本王亲手所杀,你们准备拿本王怎么样?” “你!”镇国公气得胸口一滞,显然没想到李善狂妄至极,丝毫不惧文武百官的弹劾,当众在朝臣面前承认自己是凶手。 李善的底气,来自于他屯守在云州的几十万大军,他跨过二皇子李忆的尸身,走到列位朝臣面前,冷笑一声,说道,“若非本王及时赶回京城,只怕你们这会儿就要扶持这等大逆不道的罪人登上皇位了。” 群臣噤声,当年的太子党倒台,在场的各位几乎都是二皇子一派,如今二皇子倒台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李善的视线落在端王身上,他拖着长长的音调,问道,“二皇子徇私枉法,品行不端的罪状,想必宗室已经收到容嫔的折子?” 端王李清向来是宗室里的老好人儿,他踌躇片刻,微微颔首说道,“容嫔呈送来的折子,宗室确已收到。” “岂有此理。”又有一人站出来,他紧紧皱着眉头,说道,“区区一介后宫妇人,胆敢检举皇子,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有人指使?” 他意有所指,就差直接点明李善是幕后黑手。 李善转动着手里的兽头扳指,说话的人是都察院御史代明,素有铁面无私的声名,据闻连先皇李商说的话也敢反驳,他说道,“代大人何不问问荣嫔是谁指使。” 代明冷哼一声,心中对谢宝扇极为不屑,当年谢宝扇检举生父信国公府谋逆,虽是忠君,却也背叛了生养她的家族,偏生她等不孝的人,还有脸苟活人世,继而成为先皇的嫔妃,这不是卖父求荣又是甚么? 怀王不语,杨氏亦一语不发,站在角落里的谢宝扇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我检举二皇子,不受任何人指使,代大人与其责怪我,倒不如请宗室查明,二皇子是否罪有应得。” “大胆!”代明气得胡子乱颤,他指着谢宝扇骂道,“你只是一个小小嫔妃,二皇子是否有罪,轮得到你胡言乱语?” 李善脸色一沉,对代明说道,“代大人,本王出身宗室,又是二皇子的皇叔,总该有资格评判吧。” 代明倒有几分文人的气节,他瞪着李善,痛心疾首的骂道,“怀王,先帝待你不薄,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你竟残害皇子,意图窃取皇位,试问你有何颜面站在先帝的灵前?” 说到气处,那代明更是指着杨氏和谢宝扇大骂,“你们勾结贼人,与虎谋皮,愧对先帝,是我大邺朝的罪人。” 李善讽刺的看着代明,说道,“好一个直言不讳的监察御吏,本王问你,二皇子结党营私,僭越逾制,构陷兄长之时,为何不见你上达天听。” 代明哑口无言,二皇子虽无太子之名,实则已是储君,这几年他在朝中与大臣们来往密切,私下有些人情往来也实属正常,这些事先皇未必不知情,他们是御吏不假,却也不傻,先皇都没点破的事,他们又何苦做这恶人呢。 李善站得累了,内侍们抬来一把墨色的圈椅,他坐下,把阶下站着的群臣们挨个儿看了一遍,说道,“诸位先别急着替二皇子喊冤,你们这些人,谁公正严明,谁漠然置之,谁又和二皇子同流合污,本王心里一清二楚,眼下要紧的是先帝的丧礼,你们安分守已则罢,凡要是在背后装神弄鬼,休怪本王不仁不义。” 他这话一出,殿前站的大臣们不禁冷汗涔涔,无人再敢为二皇子出头。 大殿里静谧无声,李善收回目光,朗声说道,“礼部何在?” 礼部尚书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站出来,李善说道,“先皇的丧礼是个甚么章程。” 老尚书暗中松了一口气,回道,“国丧皆有祖制。” “主持丧礼的事交给端王,礼部从旁协助,不得有误。”李善说道。 历代先皇驾崩,皆由新皇主持丧礼,那李善点名要端王主持丧礼,唬得他六神无主,慌忙推辞,“国丧兹事体大,丧礼上的事我皆不熟练,只怕会出差错呀。” 对待端王,李善倒是颇为敬重,他温声道,“无妨,端王叔不必疑虑,有礼部相助,出了差错,本王只找他们问话便是。” 礼部尚书和几位侍郎心里七上八下,打定主意这些日子宁肯受些苦累,也不叫怀王抓出错处。 第一要紧之事是废朝治丧,停灵的地方自然不能在历代皇帝起居的乾明宫,大内总管和礼部官员一番合计,收拾出启祥宫,不久,太监宫女已经布置好灵堂,另有钦天监的人算好时辰,到了申时一刻,就由端王与几位老臣亲自为李商入殓,龙棺转运至启祥宫安放。 灵堂设好,前朝后宫分批进到启祥宫,殿前乌压压站满了人,有些老臣和嫔妃触景生情,少不得泪水沾襟,随着端王一声‘致哀’,痛哭声响彻整个启祥宫。 妇人们的眼泪似乎显得情真意切多了,另有几位服侍李商的老人儿,自有眼疾手快的内侍们扶到殿后歇息。 昨夜宫廷政事突变,除了前朝,后宫亦是噤若寒蝉,皇后娘娘杨氏自圈禁以来,终于走出坤安宫,二皇子死了,淑皇贵妃身首异处,皇贵妃那一派的嫔妃战战兢兢,唯恐被人清算,然而杨氏和谢宝扇这时根本顾不上这等微末小事。 夜里,谢宝扇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来到乾明宫,值守乾明宫的人已全部更换,谢宝扇来的时候,并无帝人阻拦,正殿单设一个祭坛,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火烛,他俩看到谢宝扇,默默退让到一旁。 谢宝扇默默的站在祭坛前,烛火摇曳,她见过的乾明宫向来灯火辉煌,从未像今日这般阴森暗沉,这让她有些不大习惯。 “夜深了,还未歇息吗?” 从她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宝扇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李善,他站在不远处,已换了一身麻衣,脸上面无表情,怀王的身影投在地上,灯影绰绰,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扭曲。 “殿下不是也没歇着么。”谢宝扇轻声说道。 李善看着她,谢宝扇却低头望着地面上的影子出神。 先皇驾崩,继承大统的人会是谁?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只要李善愿意,他立刻就能登上皇位,但他没有在先皇的灵前登基,这大大超出了朝臣们的意外。 二皇子死了,还有五皇子呢,能站在宣政殿上的臣子们,哪个不是人精呢,对他们来说,强悍专横的怀王和年幼无知的皇子,哪一个是更好的人选,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只是这一切的决定权,不在朝臣,也不在五皇子。 启祥宫离这里很远,李善似乎仍能听到哭灵声,他问道,“先帝走了,你不难过么,我没看到你流泪。” 谢宝扇微微有些惊讶,她想了一下,说道,“难过,但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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