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见到谢宝扇,先规规矩矩的向她请安,谢宝扇亲手扶起他,问道,“可曾去请见过东宫太后?” 李恪点头,他和嫡母没见过几面,嫡庶有别,他进到后宫拜见两位太后,需得先拜见母后皇太后,才能再拜见自己的生母,这一点,哪怕他是皇帝,也坏不得这个规矩。 “去了,慈宁宫的母后玉体欠安,没有见我,我问了一声好,便过来的。” 杨氏的身子,十日倒有九日不痛快,谢宝扇早已习惯,她摸着儿子的脸蛋,温柔说道,“我儿已是皇帝,该自称朕。” 李恪傻笑了一声,说道,“朕又忘了。” 四五岁的孩子,稀里糊涂就被推上皇位,如今虽有摄政王总理政务,却也要学着做皇帝,每日天还不亮,他就要起床,晨读,朝会,听政,几乎没有一丝空闲的时候,就连谢宝扇,他也不能常常见到。 谢宝扇几日没看到李恪,心里着实惦记,她左右端详了片刻,说道,“皇上像是清减了似的。” 伺候李恪的大太监洪全听到问话,只怕谢宝扇怪罪他们没有用心当差,连忙回道,“皇上的膳食和平常一样,每日御医来请平安脉,都说龙体一切安详,许是皇上个子长高了,太后这才觉得有些清减。” 谢宝扇比了比他的个子,笑着说道,“果然像是长高了。” 洪全见她没有怪罪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笑,赔笑说道,“皇上先前做皇子的衣裳不能穿了,尚衣局的人正加急给皇上赶制新衣呢。” 谢宝扇点头,她给李恪拿了一块糕点,问道,“皇上在乾明宫住得可还舒心?” 李恪放到嘴边的糕点停了下来,谢宝扇见他满脸犹豫,问道,“怎么了,有甚么话不能对母后说吗?” 李恪想了一下,说道,“别得都好,就是夜里睡觉会害怕。” 先帝死在乾明宫,二皇子李忆也是死在朝明宫,李恪睡在龙床上,只要一闭眼,似乎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半夜里梦魇,就会被惊醒,偶尔还会哭闹。 谢宝扇听闻他夜里睡不安稳,叫来洪全,问道,“皇上睡不好,为何不见你们来告诉哀家。” 洪全吓得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吩咐了,此事不必惊动太后娘娘,皇上新搬到乾明宫,待日子久了,就会慢慢适应。” 谢宝扇得知是李善发的话,一时默默不语,不提李恪还是个孩子,便是她,只要回想起乾明宫满地血水,就会忍不住一阵心慌,她看着小儿,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说道,“不要怕,你是天子,有神明护体,列祖列宗都会保佑你呢。” 李恪抽动了两下鼻子,不再吭声,谢宝扇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这会儿看小人儿有些发蔫,也就不再追问,只道,“今日日头好,母后带你去御花园逛逛可好?” 李恪来了兴致,他道,“朕许久没见破云,咱们把破云也带上。” 谢宝扇都依他,母子二人换了衣裳,坐上撵轿便往御花园去了,已是仲春时节,御花园里生机勃勃,往年这个时候,常有后宫嫔妃三五结伴游览御花园,若是运气好,说不得就会遇上李商,说上几句话,或是夜里被翻了牌子,便会惹来许多人羡慕,如今后宫的嫔妃已散得差不多,少了人气儿,御花园里多少带了几分冷清。 不一会儿,看守鹰房的太监提着破云来了,雪枭认主,看到许久不见的李恪,滴溜溜的眼珠子直转,它扑棱了两下翅膀,很快又放下,矜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李恪叫太监解开破云的脚环,那太监吹了一声口哨,破云扇动翅膀,像闪电一般直冲云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踪影。 春日暖阳,谢宝扇站在树荫下,慈爱的注视着儿子,李善走进御花园,一眼看到谢宝扇,她立在一棵丁香树下,紫色的花枝垂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脸庞映衬得一片柔和。 李扇没看多久,就有宫人们传话,谢宝扇回头,看到走近的李善,他身穿黑缎蟒纹的衣袍,衣领和袖口镶滚金边,脚踩云纹长靴,自从登基大典过后,谢宝扇就不曾再见过他,不想今日,又见到他了。 怀王不笑的时候,神情冷竣,李恪有些怕他,他原先在看太监放鹰,听到太监们说怀王来了,不敢再玩耍,乖巧的站回到母亲身边,先向怀王问了一声好,怀王颔首,说道,“原来陛下下了早朝,就往后宫去了。” 谢宝扇说道,“殿下忙于政务,难得见你一面。” 怀王双手负在身后,回道,“本王看到有人放鹰,就寻着过来了。” 这只雪枭是怀王进贡给先帝的贺礼,先帝又赐给两位皇子,二皇子死后,另一只雪枭仍旧养在宫里,和李恪的破云作伴。 放鹰的太监吹了三声短而急促的口哨,不一会儿,破云缓缓滑翔,落在鹰架上。 李恪好不容易有一日松散,偏巧怀王就来了,谢宝扇打发太监带他去玩耍,李恪悄悄看了一眼怀王,看到他神色正常,就和太监去了。 李善和谢宝扇站在树下,望着李恪的背影,他道,“陛下害怕我。” 谢宝扇叹了一口气,她道,“他小人儿无拘无束过了几年,忽然登上皇位,承起这江山社稷的重任,殿下又是这张生人勿近的脸,他自然不敢和你亲近。” 李善心道,倒成我的不是了? 离了怀王,李恪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他被太监扮怪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谢宝扇看着儿子开怀大笑的模样儿,又道,“皇上和殿下是亲叔侄,血浓于水,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殿下对皇上的良苦用心,等他再长大一些,也就会明白。” 李善冷笑,这妇人惯会甜言蜜语,他早就知道。 谢宝扇说了许多话,身边的人却一语不发,谢宝扇侧目望着李善,说道,“殿下,你怎么不说话?” 李善收回目光,对谢宝扇说道,“本王想着陛下年岁渐长,也该正式开蒙了,翰林院有几位大人的学问不错,可以挑选来给陛下授课。” 谢宝扇温柔一笑,说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想必殿下心里已有人选,不知是哪几位?” 给皇帝做老师,不光要讲学问,还要看出身,翰林院数得上的就那几位,果然,李善报了几个名字,和谢宝扇料想得差不多。 谁知,李善又说了一句,“除了以上这几位,另有一位赵业权。” 谢宝扇听了这个名字,瞅他一眼,不作声。 怀王喜爱用年轻人,他从云州带来的人,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年轻人,独有赵业权,他是明德十五年的进士,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四十余岁,写得一手好文章,脑子灵活,却没有好家世,那妻弟也不成器,醉酒时侵害了一名良家女子,逼得人悬梁自尽,赵业权受他连累,仕途无望,索性辞官,远赴云州给怀王做了幕僚。 这样一个人,怀王在新皇登基的次日,就把他安放在翰林院,翰林院是个多么清贵的地方,六部的大臣们,有几个不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这些人岂会乐意,闹了几回,最终被怀王弹压下去。 不过,人是到了翰林院,赵业权却被翰林院的同僚们一同排挤,他倒心大,每日到了翰林院,看到同僚,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谢宝扇听了直发愁,她算是看出来了,摄政王这是要跟六部硬碰硬呢。 第124章 摄政王只在御花园停留…… 摄政王只在御花园停留片刻, 就回到宣政殿,谢宝扇和李恪目送他走远,李恪轻轻舒了一口气, 谢宝扇握着他的手,问道,“皇上很害怕摄政王?” 李恪脸红了,嘴里嗫嚅几下,没有说话。 谢宝扇拉着他坐下,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是天子,祭拜过天地祖宗, 只要你端方持正,又何需怕他?” 谢宝扇心怀坦荡, 她知道周围有李善的耳目,这句话很快就会传到李善耳中,可她丝毫不惧。 “不过, 皇上也要敬重摄政王, 君臣相辅相成,国家方能繁荣昌盛。” 李恪懵懵懂懂, 他问道,“如何才能做到端方持正?” 谢宝扇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再过不久,就会有师傅教导你如何做一个好君王,皇上要好好跟着师傅们学习。” 稍晚, 谢宝扇送李恪回乾明宫,乾明宫换了新主人,陈设略有不同,碍着规矩,谢宝扇原本不该多留,她走的时候,李恪牵着她的衣角,依依不舍的问道,“母后,朕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谢宝扇笑着说道,“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母后。” 李恪轻轻点头,谢宝扇替他正了正发冠,带着人回了宁寿宫。 李恪要入学启蒙的事情很快提上日程,六部尚书,兵部尚书韩冲居首,礼部尚书江海川,吏部尚书郭修之,户部尚书吴谦,刑部尚书王国邦,工部尚书李斐,这六人皆是来自大邺的名门望族,他们代表各自的家族,为了已方利益时常在朝堂上针缝相对,然而,他们今日却要联合,一起对抗摄政王李善。 帝师,何其要紧的职位,大邺历朝历代,哪位皇帝的老师不是出身优越?如今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个赵业权,竟妄想做帝师? 此人寒门出身,妻弟作奸犯科,抱上摄政王的大腿,能进翰林院已是祖坟冒青烟,要是他这等身家不清白的人都能做帝师,他们这些人的老脸往哪里搁。 弹劾赵业权的折子像是雪花一样飞到御前,摄政王把折子一一看了,他挑了几本文笔辛辣的念给小皇帝听,小皇帝李恪听得糊里糊涂,问道,“皇叔,他们为何要骂赵卿?” 李恪渐渐摸索到和摄政王的相处之道,他虽说年幼,但是敏锐的意识到这位皇叔并不喜欢他,不过无关紧要,母后说了,他是君,皇叔是臣,就算他不喜欢,他还是需俯首称臣。 李善合上折子,扔到案前的筐里,那筐里堆满了弹劾赵业权的折子,几乎快要溢满。 “这不是在骂赵实权,这是在骂我这个摄政王呢?” 李恪眨了几下眼睛,越发不懂,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敢有人骂? “为何?”小皇帝满怀疑问。 李恪实在太小了,他看不懂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派系和派系之间的倾轧,刀光剑影都藏在暗处,残酷的程度却比真实的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善盯着李恪,小儿圆嘟嘟的脸颊白里透红,和她母亲一样,长着一双杏核眼,但是神情还是和先帝更相似,他不喜欢李恪,在他身上杂糅了太多关于先帝和谢宝扇的东西,让他每每见了,都会如鲠在喉。 “皇叔?”李恪轻轻喊道。 李善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他将另一堆弹劾赵业权的折子推到案角,问道,“皇上,一个能做实事的恶人,和一个甚么也不干的好人,这两个人来做你的臣子,你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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