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日子,我给皇上挑几个伴读入宫,有同伴一起上课,许是有助于皇上在课业上进步。”李善说道。 李恪从小一个人长大,听说可以有同龄的孩子和他一同上学,忘了生气,兴致勃勃的问起都有谁家的孩子,还不等李善细说,仪仗已经来到昭阳殿。 御撵落地,随着太监的一声通传,李善牵着李恪的手步入殿内,此时昭阳正殿分成左右两列,一侧是李善请来的各地大儒,一侧是来自皇室的子弟们。 李恪和李善入席,左右两侧的的人一同行礼,高声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恪稚气的声音说道,“平身。” 行礼的人起身落座,李恪环视四周,邀请进京的大儒普遍有些年岁,他们有的是白胡子,有的是花白胡子,最少也得是黑胡子,对面的皇室成员,多是些十几岁的少年郎,这一老一少的景象,让李恪忘却先前的不快,忍不住笑出声。 坐在下首的摄政王听到李恪的笑声,瞥了他一眼,李恪连忙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圣颜在上,底下的人规规矩矩的坐着,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李善身为东道主,举起酒杯说道,“各位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今日能齐聚一堂,本王代替皇上,先敬诸位一杯。” 摄政王在民间的名声不大好,当年云州瘟疫,他罔顾人伦,烧毁亡者尸身,实乃是大不敬,前不久,年长的皇子稀里糊涂死了,他扶持幼年皇子登基,古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摄政王打得主意,读过史书的人还能不知道? 不过,这位摄政王多年镇守边疆,前几年鞑子国侵门踏户,都快打到京师,要不是摄政王千里弛援,带着云州将士和鞑子兵势死血拼,后果将不堪设想,再者这回摄政王礼贤下士,还对他们开放皇家藏书馆,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谁还好意思说他不好呢。 摄政王敬酒,众人举杯回敬,气氛算是一片祥和,上了一轮菜,李恪左右环顾,他看着座下的大儒们,开口问道,“哪位是张仕礼张先生。” 一位身穿石青色直裰的老者有些慌乱,显然没想到皇帝陛下会亲自问话,他起身,带着浓重的青州口音,恭敬说道,“陛下,草民是张仕礼。” 一旁的李善挑起眉,想看看小皇帝要问甚么话。 李恪想了一下,问道,“张先生,你的学生里,有不会背为学的吗?” 张仕礼一楞,能进三省堂的学生,要么天资聪颖,要么勤奋刻苦,他的确还未曾见过哪个学生不会背论语,不过皇帝陛下既是有此一问,张仕礼斟酌片刻,说道,“三省堂所收的多是十三岁以上的学生,草民虽不曾校考过他们,但是私心想着,为学篇应该都是人人会背的。” 李恪听明白了,人家不教刚刚启蒙的学生。 这时,摄政王开口了,他问道,“张先生,你为人师表,认为教导陛下,和教导你的学生有何不同?” 张仕礼先是一惊,他沉默片刻,说道,“草民以为没有不同,古人云,师者也,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身为君王,更要注重德行与修养。” 他说话时,同座的大儒们也若有所思,李善的视线落在素信身上,他又问,“素信先生,你是否有别的高见?” 点到名字的素信站起身,他没有多想,说道,“草民和张先生在教书育人的观念上是一致的,只是草民以为,陛下是一国之君,担负着社稷未来,先生没有教好学生,顶多是耽误学生一人,没有教好君王,耽误的则是全天下的百姓。” 李善轻轻颔首,他道,“说得都有理。” 他让张仕礼和素信都落座,抬着下巴说道,“本王有个想法,先生们皆是博学多才之辈,既是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不如从明日开始,轮流进宫给皇上讲学,或是诗书礼仪,或是你们本地的风土人情,皆由先生们自己来安排。” 说罢,他又看着坐在另外一侧的皇室子弟,“你们也来旁听,从先生们身上学到一星半点,往后能受用无穷。” 在座的大儒们面面相觑,给当今圣上讲学,他们进京前,谁敢想过这事呀。 第126章 给皇帝陛下讲学是光宗…… 给皇帝陛下讲学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张仕礼和素信毕身所求,不过是把一身学问传授给学生们,如今能给皇帝陛下讲学, 表达他们心中礼义道德的理念,更是他们身为读书人的梦想,这些大儒们甚至没有多加推辞,就应了摄政王的请求。 就在他们私下合计要给陛下讲甚么课时,另一边的朝臣们不乐意了。 民间来的大儒给皇上讲学,他们这些正经翰林院出身的脸面往哪里搁?况且也不合祖宗规矩,性情耿直的御吏魏之然当朝就参了摄政王一本,指责他亵读皇权, 是大大的不敬。 李善立时就被逗笑了,他坐在李恪的下首, 那御阶之下安放着一把金丝楠木所制的圈椅,一条气势汹汹的四爪金龙盘踞在椅背, 金龙怒目圆睁,似乎正在替天子审视着座下的臣子们,但凡谁敢有不二之心, 必会一口将他吞噬殆尽。 坐在龙椅上的李恪, 听到李善的笑声,侧过脸好奇的看他。 这时, 只见封穆站了出来,他一路从云州追随怀王,是铁杆的怀王党,如今被安置在户部任职,此时听了魏之然的话,冷笑着说道, “魏大人,圣上到了启蒙年龄,诺大一个翰林院,找不到几个合适的师傅,还不许殿下到民间找找吗?” 户部尚书吴谦的眉心抽搐了两下,虽然他心知封穆是怀王的人,这朝会刚开始,就急吼吼的跳出来,让他这个顶头上司委实难做人。 魏之然也不赞同翰林院那群人罢学,不过这会儿不是内杠的时候,他气得胡须发抖,说道,“给圣上授课的讲师何其重要,无论是学问还是人品,都需细细甄选,掺进一些个声名不良的人也就罢了,今日摄政王不顾祖制,随意让人来给圣上讲学,教坏了圣上,试问摄政王担待得起吗?” 声名不良的赵业权双眼微含,只笑不语。 封穆轻哼,不屑的说道,“当日选给圣上的讲师们公然罢课,摄政王殿下没有治他们藐视君王的罪名,已是格外开恩,魏大人不想着劝谏,倒嫌弃起民间来的大儒们,怎么,他们是学问差了,还是德行差了?” 满朝文武也不都是出身世家,这些大儒们在民间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教出来的学生不乏有在朝中担任官职的,这会儿听了魏之然的话,多少心里有些不自在。 魏之然一时失言,来不及补救,只得指着封穆骂道,“本官何尝嫌弃他们学问和德行不好,你休要断章取义。” 那魏之然在监察院素有铁嘴铜牙的称号,奈何封穆不吃他这一套,他慢悠悠的说道,“学问和德行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下官建议魏大人放下偏见,和这些各地来的大儒们聊一聊,毕竟孔夫子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目光太过狭隘,还如何替圣上监察民情呢。” 这一顶顶的帽子盖过来,把魏之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封穆担心给人气出好歹,语气放缓,说道,“魏大人,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你们魏氏家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豪门世族,自小结交的人非富即贵,看不起民间的读书人也正常。” 魏之然瞪着封穆,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官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 他二人一来一往的,李善看够戏了,抬手示意他俩住嘴,他站起身,扫视群臣一眼,沉声说道,“何为教,何为师?这个问题不光本王要思考,在座的各位更要好好想一想。” 宣政殿一片宁静,李善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有人打着忠君爱国的幌子,背底里干着排除异已的勾当,最好先在心里惦量掂量。” 殿内一片寂静。 李善说完这句话,便领着小皇帝走出大殿,只留大臣们在原地自省。 宣政殿的小风波,自然会传到大儒们的耳中,他们原本以为给皇帝陛下讲学的事会有变数,不想摄政王派人通知讲学照旧,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讲学的人是张仕礼,他选择李恪那日在宫宴上问到的《为学篇》,张仕礼不愧是学富五车的山长,他连讲义也没有准备,先从浅显处开始说起,让小皇帝能轻易听懂,几句简短的论语,他讲解的生动有趣,最后引经据典,让堂下的那群小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他讲学时,李善和赵业权也来旁听,下了课堂,赵业权感叹一句,张先生天生就该做教书育人这件事。 张仕礼的讲学顺利告成,就在其他大儒们继续准备给皇帝陛下讲学时,谢宝扇收到一份李恪的伴读名单。 这日,李善吃过午膳,侍人进来回话,“殿下,宁寿宫的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李善正在看书,他撩起眼皮,问道,“是找本王的,还是找皇上的?” 李恪在偏殿午睡,这个时候,谢宝扇遣人过来,多半是来找他的。 果然,只听侍人回道,“回殿下的话,来人说是找殿下。” 李善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叫他进来。” 不久,有人进殿,李善看了一眼,是谢宝扇身边的贴身女官,名字似乎叫做银环。 银环向李善行了一礼,半晌没有抬头,李善用手指敲着桌面,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娘娘有甚么事?” 银环不是第一回见到怀王,但她心里仍旧有些害怕,她悄悄屏息,说道,“娘娘得了好茶,是殿下爱喝的金骏眉,想请殿下过去叙话。” 李善一笑,他转动着手里的兽头扳指,说道,“你们娘娘无利不起早,怕是有事要求本王吧。” 若是旁人这般诋毁谢宝扇,银环早一口啐他脸上去了,可这人是大邺朝的摄政王,一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今日的高位,她平日连看一眼都害怕,此时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银环回道,“娘娘没说,只打发奴婢来请摄政王。”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善倒是想看看谢宝扇有甚么事找他,他起身出了乾明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御花园的湖心亭,往日是嫔妃们赏景的好地方,现今后宫的嫔妃没剩几个,已很少有人会过来,谢宝扇备好茶水点心,静静的眺望对面岸边的垂柳,春光明媚,嫩绿的柳条垂到水面,像坐在湖边的妙龄少女正在梳洗头发,微风袭来,荡起一片细碎的绿波。 李善来到御花园,他站在长廊上,凝视着谢宝扇的背影,这人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插戴着三两件珠钗,随侍的太监想要通报,被他抬手止住,他和她能平和相处的时刻太少了,大多时候,这人甚么也不做,往往就会惹得他气闷不已。 只是,这平静到底很快结束,谢宝扇回头看到站在远处的李善,李善整了整衣袍,走进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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