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瑟瑟发抖,江明昭心里一紧,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他视线极有压迫感,意味不明盯着江明昭,好像在揣摩她的死法。 “我不知道陛下在这里……”江明昭脸上还带着泪,悄悄抬头看一眼陛下,发现他额头上有个包,应是刚刚她砸出来的。 完了完了。 江明昭一阵绝望,心如死灰。 据说他杀人不眨眼,最喜欢送人去见道德天尊了…… “你是谁,哪个宫的?”他问。 “朝霞宫。”江明昭想到六姐姐的仇还没报,悲从中来,眼泪又掉出来。 “那是哪个宫?”他果真不知道。他甚至根本不关注后宫有多少人,也不关注那些宫室。 “贵妃生前居住朝霞宫,这是贵妃的妹妹,燕国的十一公主。”一位宫人道。 “……”他沉吟不语。 “不知陛下在此,冒犯了陛下,我罪该万死,只是死之前还有遗愿未了,死后恐怕不入轮回。”江明昭勉强镇定下来,打算再求一求他。 “什么遗愿?”他面无表情。 “我姐姐并不是病逝的,有人毒杀了她,我要找出真凶。”江明昭定定看着苍国年轻的帝王,眼神执着,又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然。 “知道了。”容洵点头,便要离去。 江明昭站在原处,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又该如何处罚,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 “你跟来做什么,不回宫?”他诧异。 “我什么时候死?能不能在找到凶手之后再死……”江明昭惴惴不安。 “再说吧,去朝霞宫。”容洵没怎么关注六公主,说是病逝,他就让人风光大葬了。 现在听江明昭说死因有误,难免有些兴趣,竟敢在他宫中下毒,也不知是谁。 江明昭跟上去,发现他根本不知道朝霞宫怎么走,还指了几次路。 容洵还是初次踏足朝霞宫,那位六公主深居简出,他都不记得长相。江明昭让宫人一一说出可疑之处,再由容洵定夺。 他听了会,微微颔首,将这事记住,再示意那些人退去。看来六公主死因却有问题,她的贴身宫人说是殉主,实际上也是被人缢死后挂在房梁上的。 说来这朝霞宫都死了三个人,难怪燕国的小公主这样怕鬼。 他自然不是那种动辄取人性命的人,但见她吓成一团的样子格外有趣,就没解释。 夜已深,前朝与后宫之间的宫门已经落锁,次日还要上朝,他在朝霞宫将就一晚,小公主战战兢兢,好像他会吃人一样。他随手指了指软榻,让她去那睡,她瞬间松了口气。 她还没及笄,大约十三四岁,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睡榻正合适。 容洵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挤,也不喜欢睡别人的床,闭上眼睛良久都睡不着。清浅的香气若有若无,和软榻上的小姑娘闻起来一样。 他听到了哭声,很小声的哭。 极委屈、极隐忍,不敢惊扰任何人。 因此也格外可怜。 容洵心下一叹,不过抢了她的床睡一晚,怎么委屈成这样?他的脑袋被她砸出包,他都没哭,她怎么还先哭了? 哭声不绝,容洵看到软榻那小小一团不住颤动,终于起身,大不了把床还给她,别哭了行不行? 等走近,借着微弱的宫灯,他才发现她睡着,眼睛紧紧闭着,睡得颇不安稳,浓密的睫毛被泪洇湿,挂着细碎的泪,格外惹人怜爱。 她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流泪,小声啜泣,像个撒娇的孩子,受了委屈,迫切想和大人说。 容洵看了会,心下暗叹。 远来异国,年纪这样小,爱哭也正常。 她既然来了,就很难回去,总要适应才好。 他正准备躺回床上,衣袖被她拉住,紧紧攥着,她的眼泪也被蹭到袖子上。 他极为不喜,想把袖子抽回来,然而她攥得太紧了,像抓着救命稻草。 “父皇……”她声音又轻又软。 容洵索性就坐在软榻边,任她扯着袖子,看在她喊爹的份上。这身道袍是不能要了。 “父皇,我想回家,接我回家……”她抓着他的手,像是央求,像是哀求。 容洵这才发现她的手温度高得不正常,竟是在发热,一探额头,烫得厉害。 她病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容洵梦到的前生……
第79章 兔子 ◎本想与她说说话,现在不想过去了。◎ 容洵叫人去请太医, 索性袖子被她擦过泪,他就替她擦了擦脸,免得一脸泪水, 被太医看见,还以为他欺负小孩。 太医诊脉时眉头紧锁, 看起来不太好, “娘娘年幼体虚,郁结于心,心神大损,长此以往, 将不久于人世。” 容洵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未曾想会这样严重。 “怎么治?别死了。”他蹙眉。 “心病还须心药医,许是思念故国的原因, 多与她讲讲燕国的事,或是赏花游玩,让她有事可做,或许会好些。”太医也不知怎么处理, 这么小的姑娘就心生死志……叫人不知怎么说。 宫里其他娘娘都过得尚可,好吃好喝养着, 闲得没事干就养猫养狗养花, 或者打叶子牌, 总有些东西打发时间, 心大的还吃胖不少。 “知道了。”容洵只觉得麻烦。 来都来了, 总不能把人送回去。和亲都是些虚的, 真要开战, 让多少个公主和亲都阻止不了, 真把人送回去, 她在燕国也未必会过得好。 “六公主以往身体如何?”容洵问。 他想不起燕国六公主的名字,就这样称呼。 宫妃每隔半月都会有太医请平安脉。 “颇为康健。”太医斟酌一会,才说。 “怎会病逝?”容洵眼神微沉。 “臣不知。六公主病重那段时日,负责诊治的不是臣,脉案也未见。” “那是谁?”容洵又问。他一向不管宫中琐事,但很不喜欢宫中藏污纳垢,尤其是这种脱离掌控的事。既然他已经知道,势必会查的一清二楚。 “是罗太医。” 话音未落,一室静寂。 寝殿中除了容洵和太医,只有仍在发烧的江明昭。容洵不喜欢旁人离他太近,让宫人煎药去了,也省了封口的功夫。 罗太医一向只负责为太后诊脉,是太后的人。而这位太后,是先皇的继妻,一向不怎么受宠,和容洵关系平平。 容洵本就是先皇从宗室中过继的,与太后只是面子情,初一十五去太后宫里敷衍一下,以尽孝道,其他时候并不见面。 太后与六公主的死,又是什么关系? “今日之事,只当从未有过。”容洵瞥了眼太医。就算其中有什么,此刻也不好放在明面上查。 “是。”太医领命,施针为江明昭降温。 “喂了药应该就能退热了。”太医在容洵的注视下,战战兢兢。 容洵虽说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性格让人捉摸不定,如渊如狱,极有帝王之威,让太医心理压力很大。 宫人把药煎好,怎么也喂不进去。 容洵看得直皱眉,嫌她蠢笨,在江明昭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她乖乖张开嘴,躺在那里不动,容洵挥袖,示意宫人继续喂。 宫人颇为细心,一勺一勺,吹凉再喂,容洵很是不适,被人吹过的药……这还怎么喝? 要不是他不喜欢碰别人拿过的东西,比如那个药碗,他就自己喂了,一口气给她灌下去,药到病除。 喂了药,江明昭才退热,容洵让人都出去,已经睡不着了,索性坐在榻边,垂眸看她。 脸颊红扑扑的,可能是太热了,额间还有点薄汗,五官精致,过几年应该会长得很漂亮。容洵再看,感觉比之前泪落不止的模样顺眼许多。 他没想让她死,之前不过吓一吓她。她还这样小,至少有几十年可活,苍国皇宫又不是养不起她。 “陛下,该上朝了。”太监总管与一并内侍送来朝服。 容洵预备换衣服,她还攥着那截袖子,容洵索性叫人割断,心下一哂,他竟也有「断袖」的一天。 也难得见她睡得这样安稳,之前总是梦魇。 看在她叫过爹的份上,就不与她计较了。 江明昭这一觉睡到次日下午,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无,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鬼,直到宫人打水为她洗漱,她才清醒。 “陛下叫了太医,还亲自照顾我?”江明昭不可置信。难道陛下想让她养好些,再去见道德天尊? “殿下颇为关心娘娘呢。”宫人都这样说。 江明昭一听到「娘娘」这个称呼就有些不适应,但没再说什么。 昨夜昏沉,她好像做了许多梦,梦见父皇来看她,叫她好好活着,不必报仇。 她追上去,想让父皇接她回家,但怎么也追不上,伤心得哭了。父皇又停下来,还用衣袖为她擦泪。 后来浑浑噩噩听到了又是提「六公主」、「罗太医」、「太后」,她想醒过来,却像坠入深渊,只紧紧抓着那一截衣袖。 等她真正醒来,手中真抓着一截白色衣袖,绝不属于燕皇,像是容洵的道袍。江明昭松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接连几日,容洵都没再出现,江明昭渐渐平复心绪,反而开始探索太后、罗太医与六姐姐被害一事之间的关系。 每到初一、十五,后宫诸妃就要面见太后,向她请安,江明昭也在此列。 这次她尤为注意太后,在太后腕间看到了一点浅浅的痕迹,像是抓挠的伤,时日太久,已经愈合了。 太后只留人喝了盏茶,江明昭是新入宫的妃嫔,太后依例赏赐,再各自散去。 江明昭在回宫路上与宫妃闲谈,不经意间提起太后的伤,前段时间那伤必定更明显,肯定不止她一人看见了。 “太后娘娘喜欢养猫,也纵容得很,手腕被抓伤了都没怪那猫儿呢。”宫妃笑道。 “原来如此。”江明昭跟着应和几句,再回朝霞宫。不知容洵有没有追查这件事,又何时能查出结果? 他很少进后宫,想见一面太难,问也不好问,就算他查出来凶手是太后,他真会主持公道吗? 当夜,江明昭又发烧了。她也见到了容洵,这次不是白色道袍,而是冕服玉冠,自有无上威仪。 “此事你不必再管,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他说。 “什么交代?”江明昭想知道得清楚明白,怎么能不管?她总要知道真凶是谁。 “害人者不会有好下场,但不是现在,你再等等。”容洵仍未说清楚。 “我想知道。”江明昭看着他。 “到了那时,你依然会知道。”容洵让她好好养病,从朝霞宫离开。 江明昭只觉他说的话不痛不痒,本来看到了一线希望,又彻底失望。容洵既然不愿处置,她亲自动手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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