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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什么也没有，活着日复一日，无甚乐趣，只觉痛苦。若真是太后动手，她要带着淬毒的匕首，割破太后的喉咙，刺进太后的心脏。 江明昭这病好好坏坏，总不见彻底好起来，但她心中有恨，执念未消，报仇之前，绝不会咽气，人消瘦许多，一双眼睛愈发炽亮。 九月九，重阳日。 容洵带宫中众人去围场狩猎，夜有宫宴，江明昭混在其中，不太起眼。她总是一身素服，如今又病弱，垂着头，容洵差点没把她从人群中找出来。 有只雪白的兔子被追猎时撞到树上，没死，断了条腿，容洵想到江明昭哭红的眼睛，觉得这兔子与她很像，想叫她养，别总惦记报仇的事。 容洵差人把兔子送去，另有大臣要应付，等他夜间有了闲隙，发现江明昭正在火堆边烤兔子，与人说笑，颇为开心。 这是容洵第一次看到江明昭笑，眼眸弯弯，映着篝火，像藏了星子，十分明媚。 与江明昭说笑的人是荣王世子，一向羸弱，性子也孤冷，不知这两人怎么说到一起去，很是投契。 容洵又看那烤得喷香的兔子，是不是他送的那只？ 他猜是。 本想与她说说话，现在不想过去了。容洵策马离去，心中不知怎么有些郁躁。
第80章 清醒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好好活着。◎ 江明昭与荣王世子堪称一见如故。她如今没有骑马的兴致， 荣王世子身体虚弱，不能骑马，两人生了火堆看星星。 恰好有内侍送来陛下赏赐的猎物， 一只颇为肥美的兔子，江明昭就把它烤了。 原本以为荣王世子是个清冷寡言的人， 没想到说到烤兔子也头头是道。 荣王世子的侍从不让他吃太多， 江明昭只分了只兔腿，剩下的自己吃了大半，还有些分给了宫人。 侍卫们也拿来猎物炙烤，荣王世子摘了片叶子， 吹着不知名的山野小曲，江明昭竟从中听出了燕国的童谣。 荣王世子身体不好，没吹多久， 便放下了叶子。江明昭另折了一片，自己吹着玩。 “按照辈分，你也该叫我一声表哥。”荣王世子不怎么叫她娘娘。 江明昭向他笑笑，小声叫他表哥， 父皇让她到了苍国就找荣王府传信，说荣王会照顾她。 荣王世子果真对她十分照顾， 江明昭一见他， 心中就生出信任来， 下意识亲近。 江明昭想到自己曾在燕国皇宫听到的闲言碎语， 说她生母是苍国的妖妃。她记在德妃名下， 其实根本不是宫人的女儿。 父皇临终前有许多话想说， 没来得及说出口， 江明昭隐有猜测， 心下叹息。 她与荣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假如她生母真是苍国公主，荣王是她亲舅舅，许多事就说得过去了。 荣王身体也不好，常年养病，这次并没有出来。江明昭想与他见面，问清楚自己的身世，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只好让荣王世子带话，让他问问荣王，她能不能叫荣王一声舅舅。 荣王世子点头同意，塞给她一叠银票。 “我父王给的，说是遇到就给你。” “我觉得肯定能叫，他说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想来也是这样。” 江明昭不想收银票，仍然被荣王世子塞了满手。其实她不缺钱物，父皇留给她许多，六姐姐的嫁妆都由她接管，也是一笔巨财。 她在宫中无甚花销，一应份例无人克扣，也没心思做旁的事，只想给六姐姐报仇。 “收着吧，你手里有钱，我们也放心些。” “莫怕，假如你不喜欢住在宫里，往后去我们荣王府当郡主好不好？” “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周转一二，说不定能成。” 两人并肩而行，说是消食，渐渐远离宫人，在溪边说话。 “我在宫中也过得不错，以后再说吧。”江明昭心中意动，仍然拒绝，她不想拖累荣王府，以后总是要报仇的，不知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两人相伴而行，即使不说话，也觉得心中安宁，顺着溪流往下走，远处可见一片密林，隐隐传来说话声。 “这个孩子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女声有意压低，江明昭仍然听出几分熟悉。 “这是我们的孩子，当然生下来。”男声醇厚，大约有些年纪，三四十岁。 “我不想让他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不想……”女声似有些难过。 “不会的。你只管生下来，我带回王府教养，一定会把他养得很好，我会给我们孩子最好的……”男人不住安慰。 “王府已经有了世子，我们的儿子该怎么自处？” 可能是她太激动，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江明昭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太后的声音！ “谁？” 江明昭太震惊，或许呼吸有异，被那男子察觉，容浔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躲在树丛中。 “有人来了吗？”太后急切道。 “先走。”那人本打算灭口，不远处有人提着灯向这边找过来，他有些不甘，很快带着太后离开。 “世子——” “世子——” 等宫人找到近前，容浔才带着江明昭出来。 “世子，天色已晚，咱们回吧。” “我先送你回去。”容浔先把江明昭送回住处。 “莫怕，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低声安抚。 “你知道……”江明昭想问那个男人是谁。王府、世子，他究竟是谁，竟与太后暗通款曲。 “嘘——”容浔比了个手势，眼中有些告诫意味，江明昭就不再问了。 她基本已经猜出六姐姐的死因，可能撞见了这样的事，才会被毒杀。六姐姐作为宫中贵妃，都死于非命，若她被太后发现，也没什么好下场。 不止是太后，还有那个奸夫，一个也不能放过。太后既然有孕，总要有所动作，陛下必然不想看到太后与人私通，并生下子嗣，这其中还有操作的余地。 江明昭夜间回到住的地方，辗转反侧，想那个男人的身份，想如何复仇。 次日家宴，江明昭同样出席，远远看到了荣王世子，他虚敬一杯，江明昭同样举杯示意。 容洵坐在上首，将一切收归眼底。他向来不耐参加这些宴会，每次敷衍一下就离席，今天坐得格外久些。 “陛下何时立后？若宫中没有合适的，可以再选世家女子，高家就不错。”一位面容俊美、身穿蟒袍的男子看向容洵，语气亲近又随意。 江明昭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垂眸，手放在袖中，死死握拳，怕自己露出仇恨的眼神。 这正是太后的奸夫无疑！他坐的位置颇为靠前，应该是宗室王爷，不知和容洵是什么关系。 “以后再说吧，高氏女，朕不喜欢。”容洵随意就拒了，那位王爷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太后高氏，便是出自高氏家族。在苍国也是一大世家，上至高官，下至小吏，都有高家人。 容洵如果要联姻，迎娶高氏女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向来随心所欲，这一句不喜高氏女，不知道会影响多少高氏女的婚嫁。 江明昭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容洵是不是知道了太后偷情的事？否则也不会开口，让她不要插手。那个和太后偷情的王爷究竟是谁？ 等宴会结束，她问同行的宫女，才知道那是庄亲王，容洵的亲生父亲。 容洵是先帝从宗室中过继的嗣子。生父庄亲王，生母是原配王妃，多年前就已经病逝。 过继时，庄亲王只是宗室之中的闲散侯爷，另有继室，还有别的儿子，容洵十分不起眼。 直到容洵继位，庄亲王才荫封亲王，并为继室生的儿子请封世子。难怪太后那样说，难怪太后说王府已有世子…… 江明昭将那两人联想到一起，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一个是容洵名义上的母亲，一个是容洵的亲生父亲，多年与继室感情甚笃，这两人竟在私下勾搭成奸，连孩子都有了。 六姐姐在苍国皇宫并无好友，只爱看书，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去借书、还书，正是在一次还书回来不久，匆匆病逝。 她撞见了什么肮脏画面，才被这样灭口。 她凭什么要这样死在苍国后宫！凭什么！ 她还这样年轻，她才华横溢，又那样聪慧，就这样轻飘飘的折在这里！ 江明昭想砸东西，想痛哭，想呕吐，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无尽怨愤在胸腔中涌动。 她蹲坐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心中有一团血肉燃起的烈火，痛不可遏。 “殿下，别急。”孙青小心翼翼将她的手展开，不知何时，她掌心已经被指甲掐破，血肉模糊。 江明昭整个人都颤栗起来，全身发冷，极度痛苦，她不知自己还活着做什么，想做的事做不成，想报仇徒劳无功。 她能刺杀太后，要如何杀庄亲王？她究竟活着做什么？这样没用，这样笨，这样废物。 “殿下，别哭，别哭……”孙青将她抱在怀里，像抱了一块冰，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想安抚她的情绪。 孙青是跟随江明昭来苍国的内侍，也是如今朝霞宫的总管。他从小就跟着十一公主，十分忠诚。 孙青幼时在宫中备受欺辱，自从江明昭将他留下，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一些，说是主仆，更像朋友。 十一公主幼时睡不着，都是孙青念书给她听，念到声音嘶哑，不能说话，也不叫她知道。 如今公主这样难过，他甚至想过代她报仇，替她杀太后，杀庄亲王，不管成不成，总会拖累公主。真要报仇，还是要慢慢筹谋。 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老母亲那样抱着公主。阻止她伤害自己，哼些乡间曲调哄她，安抚她的情绪。 公主有心病，情绪难以自控，放任下去，她迟早会走上绝路。 孙青不知怎样才能救公主，看她这样难过，他心中升起一种针刺般的痛苦，只想她好起来。 只要公主长命无忧，他什么都能做。 等江明昭冷静下来，孙青的手臂都被她掐出血痕。江明昭后知后觉松开他的手，浑浑噩噩，有些发飘。 “我是不是病了？” “殿下别怕，太医很快就来。”孙青扶她坐好，替她整理发冠，又端来温水，为她净面，换了水，擦洗伤处。 “脉象有些奇怪，探不出什么来，但殿下情绪过激，不应该是这样的脉象……” “可能是蛊虫，或者是什么秘药，臣回去翻翻古籍。”太医冥思苦想，最后开了安神的药方，留了伤药，再三叮嘱才离开。 江明昭的手掌已经被包好了，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决不能像今日这样失控。 “还好有你。”江明昭看到孙青，稍有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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