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会永远跟着殿下。只要殿下需要,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殿下达成所愿。”孙青垂首,不敢与她对视。他这样卑贱、不堪入目的人,不敢窥视天上明月。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好好活着……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以后我再不会像这样了。”江明昭看着殿中灯火,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清醒过。 她不能直接刺杀,一旦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朝霞宫所有宫人都会为她陪葬。 六姐姐教养她,待她那样好,父皇临死前那样放不下……假如知道她死得如此冲动,如此轻易,一定很伤心、很生气。 她的命,怎么能折在两个烂人手里?
第81章 失仪 ◎为什么不愿和他说话?走得这样快。◎ “要不要出去玩?”次日, 容洵来朝霞宫。 听说半夜朝霞宫又叫太医,他便想来看看。他不想某日听到江明昭也病逝的消息,他有些在意。 “去哪里?”江明昭神色恹恹, 很没精神。 “朕今日要出宫,缺个烧火的丹童。”容洵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我去!”江明昭其实不喜欢闷在宫中, 但宫妃想单独出宫是很难的。只有集体性宴会才能出去, 但参加宴会哪里也不能去,露个脸又回宫。 江明昭换了身衣服,跟着容洵出宫。 马车一路去京郊行宫,这里有山有水, 清幽宁静,鸟鸣不绝,还有个道观, 外人不得擅入。远看云雾缭绕,水声潺潺,如同人间仙境。 “去玩吧。”到了地方后,容洵也不需要她烧火, “回去时我再叫你。” 容洵不知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想玩什么,听太医说她郁结于心, 才带她出来。 江明昭也不知要玩什么, 呆呆坐在檐下看园中流水。 容洵将今天的早课做了, 默诵经文, 出来发现她还在那里, 像个木偶, 难免皱眉。 “走, 跟朕去捞鱼。” 容洵让江明昭拿着竹制的网兜去溪中捞鱼, 他自己不想下水, 在一旁作画。 江明昭只觉得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大概是想吃鱼,就脱了鞋袜去溪里,用竹篓抓鱼,再放进一旁的桶里。 溪水极清,被太阳晒暖了,卵石圆滚滚的,有些奇形怪状,有些光泽隐现,十分漂亮。江明昭不知不觉捞了些鱼虾,连石头都捡了不少。 容洵往她那里看了好几眼,视线触及溪水中白嫩纤细的脚踝,很快挪开。 一天下来,他画中有山水溪流,唯独少了江明昭,想添上又停笔。他从不画人像。 “晚上吃什么?”江明昭竟觉得有些饿了。 自她来苍国,就无甚食欲,上次还是吃烤兔子,觉得开心,因为荣王世子只能吃一点。 “去酒楼。”容洵想着她难得出来一躺,就去吃点好的。 “这些鱼怎么办?”江明昭迷茫。 “倒回去啊……你泡过脚,这鱼怎么吃?”容洵惊诧。 “……”江明昭沉默不语,要不是顾忌身份,她都想把容洵打死,怎么会有这样欠揍的人? 江明昭终于还是倒回去了。 石头还在,都很漂亮。 “这倒是不错,拿回去泡在水里,养个碗莲,放在书房。”容洵瞥了眼石头,随口道。 “陛下,这是我的。”江明昭没想到容洵会和她抢。 “整个行宫都是朕的,这些石头自然也是,连你都是。”容洵语气随意,神色高傲。 江明昭简直叹为观止,怎么会有这种皇帝?她曾以为世间所有皇帝都像父皇那样威压如山,从容沉静。 “罢了,喜欢就给你吧,朕那里还有些彩色碗莲的种子,你养养看,别辜负了朕的石头。”容洵随意挥袖。 “多谢陛下。”江明昭勉为其难道谢,再看那些石头,倒觉得来之不易。 两人在宫外吃了一顿,回宫路上,江明昭听到卖糖葫芦的声音,有些出神。 “去,买两串来,挑大的。”容洵使唤侍卫。 江明昭看他,有些错愕。 “想要什么直说,又不是养不起你。” 等侍卫送来糖葫芦,容洵将两串都递给她。 “为什么是两串?”江明昭以为他自己也要吃一串,但他没有要吃的意思。 “朕看你吃得挺多,一串怕不够。”容洵用打量年猪的眼神看她,挑挑剔剔。 “……”江明昭心里那一点感动瞬间被碾成粉末。 自那以后,容洵便时常叫她出去。他平时也常去行宫,如今多带一个人,竟意外的不排斥。 以往他不喜欢宫人离自己太近,不喜欢内侍主动与他说话……有许多许多忌讳,现在倒不怎么在意了。 他有时静修,有时钓鱼,有时作画,总使唤江明昭去做事,溪里捉鱼,挖坑种树,爬树摘果子,抓鸡,抓鹅,捡鸭蛋……这些事,他作为一国之主是不会做的,但看人做,就很有趣味。 有时江明昭累得直不起腰,气喘吁吁,脸色却红润,吃饭能吃好几碗。容洵会打趣几句,还让厨子多做些她喜欢的菜。 江明昭渐渐习惯他的性子,极其自我,喜怒无常,也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他处理政事的速度很快,将要事仔细批阅,那些请安、婚配等琐事,一律敷衍。 江明昭努力从他身上学些什么,她不知道在学什么,但下意识学习自己不会的东西,不管是处理政务,还是驾驭人心、制衡朝堂。 她扮成他的宫女、扮成丹童、扮成内侍,时常被他带在身边,接触到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他完全不介意这一点。他是个极度离经叛道的人,随便江明昭看,有时叫她代笔,敷衍朝臣。 江明昭只将常用的几个字练熟,几乎和他字迹一样,比如「朕安」,「朕知」,「此事不必再谈」等等。 她的心一点点静下来,也更加擅长忍耐。直到太后出宫礼佛半年,庄亲王府多了一位小公子。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江明昭有时觉得仇恨像一块碎瓷片,扎在她心上,周围一层又一层血肉,长成茧把仇恨包裹好。 平时不觉得如何,一到触碰,痛感就万分锐利,五脏六腑都跟着痛,难受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了?再等等,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容洵同样很有耐心,也擅长隐忍。 庄亲王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能继位,其中也有庄亲王的原因。高家更是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处理不好,苍国会生内乱。 “你要等到那个孩子长大成人吗?” “他也的确要叫你一声兄长。” 江明昭想到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只觉得恶心。 “看来是朕太纵容你了。”容洵难得动了真怒,他亦恶心那几人,更不必说「兄长」这种称呼。 “朕不是任何人的兄长,凭那……也配?” 容洵拂袖而去,越走越远,白色道袍在夜风中飞扬,像一片触不可及的云。 江明昭后知后觉,容洵终究是苍国的帝王。她能与他交谈,能跟在他身边,都源自他的特许。当他停止这个游戏,她仍然一无所有。 容洵这一走,有月余没和她见面。 江明昭在朝霞宫看书、练字,气定神闲。 如今满宫都有人在传太后与人私通的流言。最开始只有几个宫人悄悄议论,后来江明昭让人煽动一二,满宫乃至京城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有童谣在传唱。 她听不得那些夸赞太后贤良淑德、坚贞不渝的话,一听就想吐。 容洵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处置?江明昭竟有种无所顾忌的感觉,反正已经这样了。 “你去行宫,无诏不得外出,不得入宫。” 容洵来了一趟,勒令朝霞宫的宫人把她的东西搬去京郊行宫。 “遵旨。”江明昭毕恭毕敬,无话可说。 容洵再没说别的,没有说流言的事,没说她收买宫人。 江明昭就这样被放逐到行宫。 明面上是静心修道,为国祈福。 其实她并不讨厌住在行宫,只是不喜这种被随意惩治的感觉。初时,宫人慢待,容洵责罚过一批,手段铁血,行宫侍从再不敢慢待。 江明昭闲着没事就抄经,往生经、道德经、地藏经,为六姐姐祈福,为父母。 她其实不信神佛。 假如神佛可求,世间缘何疾苦。 就算神佛可求,人人都要拯救。 抄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平复心绪。 行宫反而比宫中自由,容洵并不禁止她的宫人外出,准许宫人买东西带进来。 假如江明昭装成宫人,也能混出去,只是她没了出去玩耍的兴致,不想留人口舌。 有时容洵会来行宫,比起以往来得不多,相隔数月才来一趟。他不与江明昭交谈,远远看她一眼,神色难辨。 江明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有次她在道观后院,发现一支画轴。画的是行宫流水、落英,还有溪畔看鱼的少女,只有背影。 江明昭直觉画的是她,落款溯之,并未题诗,也无年月。他将画放在这里,是不要了吗? 江明昭将画收起,离开时,遇到匆匆而来的容洵。他近来好像很少穿白色道袍了,冠戴更符合帝王身份,高贵威严,不可逼视。 江明昭向他行礼后,正要离开,他忽然问:“近来可好?” “尚好。多谢陛下照拂。”江明昭说完,垂头,看到他袍角沾的露水、枯叶,觉得诧异。 容洵是个极度爱洁的人,衣服一点点不干净就要换,平时坐卧举止都十分在意,几乎不会出现这种「失仪」的情况。大约有什么急事? “臣妾告退。”江明昭不太适应这样与他说话,她始终没把自己当成容洵的妃嫔。以往和他说话都自称「我」,现在泾渭分明。 容洵看她离开,将画也带走了。 他一时心血来潮,将那幅画补全,想晾一晾,墨干了再收起来,忘记带回去,折回身过来拿,就先被她发现了画。 想将画要回来,也说不出口。 她是不是认出来,那是他画的了…… 为什么不愿和他说话?走得这样快。 等太后和庄王被处理干净,她应该会高兴罢,也要不了多久了。 容洵看她远去,良久无言。 她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有人汇报。 他并未主动下令,宫人就自动报了上来,见他无言,不像动怒,就将这习惯持续下来。 不管宫人说多少,都没有实感,不如见一面。她长高了些,性情愈发冷清,看他的眼神疏离得很。 再等等罢,就快收网了。 他已经等了很久,不差这一两个月。
第82章 道士 ◎他想以后和殿下一起住在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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