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八十年来一次的相国寺,居然也能见到她。 这点微妙的缘分让我没忍住欣喜,笑的时候扯到了嘴角,我才记得我脸上还有块没好的伤。 完了,我不好看了。 我更拿不出手了…… 她问我:「世子爷受伤了?」 语调很温柔,隐约透露着几丝关切。 我总不能说是跟她兄长打架打的,只能找了旁的借口。 「嗯,前两日跌了一跤。」 她看过来的目光专注而认真,眼眸明亮柔软。 我耳朵有点热。 小爷真不是害羞,我哪有那么不争气! 顶多……就是有点紧张罢了。 「你……你怎么样?」 她额上还有不太明显的青印,好在面色红润了很多。 只是她大概还是难过吧,不然也不会让人看出笑得有些勉强,连眸光也暗了暗,偏偏还得自我安慰:「挺好的。」 她不好,我看得出来。 可她不是因为我难过,哄她的话我也不能说。 我有心再多跟她说两句话,可她要走了。 我只来得及叫住她:「林满月……」 脑子里走马观花。 想告诉她,你没必要难过,又不是没人喜欢你。是陈峤他瞎了狗眼,他配不上你。你看我长得比他好看,人也比他体贴,你要不考虑考虑我…… 可当她真停住,安静乖巧等着我开口,我也不知怎的,张口落下一句—— 「冬节快乐。」 …… 我保证我的背影看上去没那么慌张,直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我才松了口气。 我只记得我娘送回来的信里说赶在下月冬节前回来…… 不对—— 冬节是在下个月! 霍歇,好样的。 靠着墙,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殿内大师捻着佛珠过来,先鞠躬道一声:「阿弥陀佛。」 又道:「施主,人生在世,万事随心即好。」 他让我看开点。 「大师可算姻缘?」 我命既然不由我,那就看看由天如何。 大师写下我报的八字,平静的脸上居然有一丝惊诧,他看了一眼桌边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纸张,笑道:「施主有缘。」 那纸上一对生辰八字赫然与我报的相同。 还挺巧,也不知道算的什么结果。 不过想来那一对来合八字的该是两情相悦,比我好点。 听到我和林满月八字相合的结果时,我觉得有些时候还是可以信信命的。 老天都说我们合适了。 总不能跟它对着干吧。 我又可以了。 — 07、 满满: 早前我说过,我曾在一个诗会上出过一次风头,这个诗会并不平常。 办诗会的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最受偏宠的云和公主。 每年十二月冬节,便在云和公主的锦绣园里办上一场。 但凡京城里能叫上名字的公子小姐们都能参加,或游园或作诗或品茶赏花。 是以我总习惯叫它,年度相看大会。 你别说,这些年来在这宴会上结成的缘分当真不少。 我上一次参加还是三年前,小小出了回风头。 家里几口人还没摸清呢,就被几家给递了红帖,给我爹娘吓得再不敢让我去了。 今年我照例收到了帖子,我爹娘一改往日作派,生怕我不去。 他们还总觉得我没有从退婚的阴影里走出来。 况且我已经及笄了,没了既定的婚约在身,本来也该相看人家了。 去便去吧。 这宴会别的不说,酒是真好喝,菜也好吃。 这回我兄长也被勒令跟我一块儿去。 毕竟他也已经长到再不娶亲就要猫嫌狗厌的年纪了。 爹娘为他的亲事,愁得都多长了几根白发。 一路上兄长都在絮叨这事,说得振振有词。 男人先立业再成家,他还没混出多大名堂,哪能娶媳妇。 可我生怕等他混出名堂,我俩都土埋半截了。 到时候知道的人看他们是夫妻和美,不知道的还以为父慈女孝呢…… 他走的武将路子,不上战场根本出不了头。 可兄长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又转而问我:「满满是否也认同,只有功绩加身,凭自己闯出天地的男子才是值得托付的顶天立地真男儿!」 你看陈峤,还功绩加身,出人头地了呢,他也没值我托付啊。 可我兄长是个没动过情思的二愣子,我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毕竟有远大抱负是好事。 「兄长说的是。」 听了我的回答,兄长沉思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那就好。」 锦绣园不单单是个花园,里头修着各种亭台楼阁,就算在冬日,也透着繁华热闹的气氛。 兄长刚下马车就被几个好友叫走了,我带着春禾在一处梅花园里瞎逛。 脑子里却在不停报着菜名…… 三年前那场,云和公主想要体验人间烟火味儿,安排的的都是民间小吃。 有一卤肘子,汁肥肉美,软而不烂,虽然吃相不太好看,但是盖不住实在是香啊。 这回要是还有,说什么我都得想个办法找个没人地儿啃上一个。 不行,还得配酒。 青梅酒太甜,清河酿又太淡,还不如男席那边的云烧痛快,可惜喝不上。 我仰头看着树枝上的梅花,脑子里却从梅花酿肉过渡到了梅花酥。 红色的梅花上面盖了层薄薄的白雪,像极了糖渍梅花上头铺的一层糖霜。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知道这个雪舔一口是什么味道…… 这个想法很不可取,但是挨不住越发蠢蠢欲动的心。 「春禾,有些冷,你去车上取一下我的披风。」 等到春禾真走了,我环看了一圈,确定了四周无人。 然后小心翼翼踮起脚,飞快舔了一口花瓣上的雪。 嗯……没尝出来。 再来一口? 我张嘴叼住花瓣,还没扯下,就听到一声明显带着惊诧的呼喊。 「林满月——」 我抬眼,和几步开外的霍歇…… 面面相觑。 有的人活着,其实她已经死了。 花瓣成功被我扯了下来,吞还是吐,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好在霍歇比我先反应过来,他走过来,伸手就把我嘴上叼着的花瓣拿走了。 然后垂眼一笑,道:「要闻花也不是这么闻的,进嘴里了都不知道。」 我人没了! 如果老天有眼,让我自己选择死法,我愿意溺死在霍歇的温柔里。 一阵冷风过来,花瓣和白雪倏然一同落下,洋洋洒洒飘到脸上。 我总算有两分清醒。 问怎样才能娇弱而不失闺秀风度地在应答他的同时又能缓解尴尬呢? 我灵机一动,面上挂上两分哀愁,轻声开了口。 「世子爷,葬花吗?」 伤春悲秋,顾影自怜。 我可真是比闺秀还闺秀啊。 霍歇的目光从手上捏着的小花瓣转到地上飘散的花瓣,又看了看因为风没停而持续被吹落的花瓣。 「葬……吧。」 说干就干。 他转身去角落里提了把扫帚来,打算把地上的先拢一拢。 我眼疾手快,赶紧去端了簸箕跟着。 没扫两下,呼啦啦一群人簇拥着华贵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把霍歇刚扫成一小堆的花瓣堆散了个干净。 那女子眨了下眼睛,戏谑道:「哟,霍表哥体验人生呢?」 是云和公主,楚云灿。 霍歇脸色并不算好:「你没完没了了。」 「害,哪有……」云和公主挑了下眉,赶紧凑近低声说了句什么。 眼见霍歇脸色放缓,温和了不少,甚至还笑了。 「当真?」 云和公主飞快点头:「比真金还真。」 霍歇愉悦地摸了摸她的头:「那就这样说好了。」 听了他的话,云和公主欢呼了一声,转头欢欢喜喜地走了。 我站在梅花树下,端着簸箕发了会儿呆。 云和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妹,霍歇是她的表哥,但要真说起来,他俩并没那么大亲缘。 霍歇母亲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并不是圣上的亲姑姑。只不过在圣上刚上位动荡的那几年,她和她的夫君虎威将军坚定不移地帮扶圣上,又在圣上坐稳后功成身退,卸了权游山玩水去了。 圣上感念二人之恩,既封了镇国公的爵位也顺应太皇太后意思给了霍歇母亲开澜大长公主的尊位。 所以,在这般身份背景下,如果霍歇娶了云和公主,也是极合适的。 他们是相配的。 其实我没道理不开心,我早知霍歇该配个身份样貌品性都好的姑娘,这都是他值当的。 我该高兴的。 可我努力了也没能笑出来。 大概是我情绪低沉得实在太明显,霍歇也注意到了。 他提着扫帚,定定看过来,目光不同于平时的清越,似乎藏着点别的情绪。 虽然这样有些不讲理,但我还是想在心里骂他一句—— 大猪蹄子! 心里骂句过过瘾也便得了,现实还是现实。 我敛了眉,看着散成一地的花瓣,叹了口气。 「花瓣又散了。」 最后我们也没亲手葬上花。 几个打理园子的小厮过来,一看扫帚在霍世子爷手上,都颇是惶恐,忙不迭来接。 霍歇想了想便也顺了他们,把扫帚和簸箕都递了过去,看他们把一堆花瓣归拢,又吩咐他们在树下挖个坑把花瓣给埋了进去。 葬花一事便就算完成了。 眼见着那些花瓣被埋得严严实实,霍歇才开了口:「这下怎么也散不了了。」 言下之意,你别不开心了。 他这么认真一句话,我看着,没忍住鼻子一酸,掉了两颗眼泪。 这不争气的样子把我自己都吓到了。 当然,最不知所措的还是霍世子爷。 他一阵手忙脚乱,估计想帮忙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我自己及时止住,急忙找了个台阶下。 「我这几日是颇多愁善感了些。」 霍歇蹙了眉,突然探身过来,说得颇为小心翼翼:「要喝酒吗?」 眼看我怔愣着,朝他看去,又赶紧解释说:「是我要喝,你陪我喝点?」 来之前我就惦记喝这席上的酒了,何况霍歇邀请。 我知道不合适,但就这一回,姑且放纵自己一次。 霍歇是知道我喝酒的,毕竟金陵斗就是我从他那儿耍赖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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