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听了,揶揄我道:「我朝可从未有过正式册封的女将军。」 我不假思索地回道:「那铭儿就要当我朝第一个女将军。」 长姐哈哈大笑,她跳下马背,重重拍了拍我的肩:「好!铭儿好志气。但长姐我也想当这女将军,铭儿只怕是得屈居第二了。」 长姐就是这样张扬地绽放在边疆的格桑花,她的心中盛着家国天下。 可谁也没想到,一次凯旋回京的过程中,长姐爱上了当时的五皇子纳兰泽,当今圣上。 也不能怪长姐。父母早逝,长姐的肩上承担了太多,在别家小姐曲水流觞、赏花吟诗的时候,长姐要经营家业、上阵杀敌。 她太苦了。 彼时的纳兰泽细致妥帖、温柔周到,待长姐极好。 我们常年不在京城,与达官显贵们都不熟络,对京城的世家派系也都不了解,长姐总担心处理不好世家间的关系。纳兰泽常以切磋武艺为名来找长姐,闲聊时与长姐细细梳理复杂的派系关系,在往来见礼间也多有指导,还以皇子的身份做媒,向诸位皇子王爷引荐将军府。 一来二去来往逐渐亲密。 长姐应了纳兰泽的邀约一同打猎,去的时候明明是两匹马,回府的时候长姐却红着脸坐在纳兰泽的马上,与纳兰泽低声讲话。 翩翩公子,绝代佳人。 真真是美如画。 或许长姐就是爱上了纳兰泽的妥帖温柔。 为了纳兰泽,长姐放弃了梦想,放弃了自由,换上繁复华丽的宫装,成了笼子里的鸟雀。 而兄长为了长姐,同意与纳兰泽结盟,祝他夺得皇位。 在兄长和燕王的帮助下,纳兰泽扳倒太子,斗赢三皇子,一步一步走向皇位。 这,居然已经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十年间,多少物是人非、生死相隔。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与长姐,竟是此生不复相见了。 3 燕王纳兰琛第二日就被软禁在府中。皇上只说让他好生休养,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还他清白。 可这事怎么查呢,唯一的证人斯梦已经死了,是黑是白还不是由皇上说了算。 后宫倒是热闹了好几日,斯梦被翻来覆去地念叨,宫妃们嘲笑她短暂的绚烂,而这嘲笑中又有掩不住的嫉妒。 我不爱和宫妃一起扎堆闲聊,近日正好新得了一本棋谱,闲时就琢磨棋谱,棋艺倒是有些长进。 这日午后,天气回暖,我执棋与自己对弈,黑白二子落满棋盘,也没能决出胜负。 倒是听得窗外吵闹,婢女通传,皇上来了。 纳兰泽今天的心情不错,进门的脚步轻快。 瞥见桌上的棋盘,他解下身上厚厚的大氅,坐在我对面,拢了拢袖子,捻了一颗白子。 我落下一颗黑子,淡淡问道:「皇上今日怎么得闲?」 「朕想去看看德妃,正巧路过你这,就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 纳兰泽擅棋,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走了十步,白子的劣势局面已然扭转。 他又落下一子,似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七弟的事,你怎么看?」 纳兰泽排行第五,他口中的七弟是纳兰琛。 还说什么顺路瞧瞧,原是来探听口风的。 我低下头看着棋盘,避免被纳兰泽看出情绪,反将话题抛了回去:「我们已经多年未见,臣妾不敢妄下结论,皇上您是最了解他的,您觉得呢?」 纳兰泽不答,手中的棋子却更显狠辣,一炷香的时间里,黑子的退路被全部封死。 纳兰泽慢悠悠地下了手中最后一颗白子。 乾坤已定,我满盘皆输。 纳兰泽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笥,才说道:「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谁都想坐,十年前七弟心甘情愿辅佐我,朕也全心全意地信他。如今,可难说了。前段时间朕还得了消息,说七弟有些动作。你说,朕和七弟向来感情很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读懂了纳兰泽的意思,软禁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恐怕就是夺权。 他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试探我和纳兰琛是否还有接触,也是试探我的立场。 我见招拆招:「都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再亲近的关系,皇上还是要提防一二,不如再派人查查。」 纳兰泽点了点头:「是得好好查查,朕不想冤枉七弟。」 「好了,在你这待得够久了,德妃要等急了,我得空再来看你。」 他起身要走,宫女连忙为他披上大氅。 「对了,最近匈奴进贡了几匹马驹,其中一匹汗血宝马极为俊秀,想来你会喜欢。朕赐给你了,若是无聊,可以去御马监看看。」 纳兰泽看着我长大,自然知道我爱马,擅骑术。 可我爱的是草原上肆意奔驰的自由,是汗水滴落在马背上的酣畅。而不是在小小的马厩里,穿着一身繁复不便的宫装,抚摸骏马的鬃毛。 深宫中的马和深宫中的人一样,都是没有生气的。 而我被纳兰泽困于这深宫,难见天日。 我胸口郁结得紧,只低低道了声:「诺。」 我接过婢女手里的暖炉递给纳兰泽:「臣妾瞧外面刚下了雪,皇上拿着这手炉取取暖。德妃姐姐常念叨您,我就不留您让她生厌了。」 纳兰泽最喜欢小女子的乖顺模样,听了这番话,方才严肃的脸上多了几抹柔和,他点点头,在跪拜声中转身离去。 兄长与长姐的事,是一个秘密,一个我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我一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扮作正常的宫妃,让纳兰泽放松警惕。 纳兰泽走后,我又想起了些往事。 小时候,我与纳兰琛关系很好。 长姐嫁给纳兰泽后,兄长回了北疆,将军府无人,我就随长姐住在五皇子府。 过了两年,纳兰泽拉拢了当时的七皇子纳兰琛,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在我刚认识纳兰琛的时候,就知道惊才艳绝的七皇子对纳兰泽忠心不二。 当时,纳兰琛常会来五皇子府,他长我五岁,多多少少还带着一些少年脾性。 我爱和他一起玩,让他带我去见见这人间的光怪陆离。 我们曾在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也曾去赌场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有一次,我扮了男装,让他带我去青楼瞧瞧。 他皱着眉拒绝了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但又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乔装与我一道去了怡红院。那些红樱翠柳软着身子往我们身上倒,我伸手想碰她们的鬓发。纳兰琛周遭都是冷的,他打掉了我的手,把我拉进包厢,让我安分点不要惹祸,免得暴露身份。我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哈哈大笑。 当时,我确实是朝着混世魔王的方向发展的。 过了几年,纳兰泽登基,纳兰琛被封为燕王,兼任尚书令,每日政务繁忙,大半日都在宫里。 我不是宫妃,不好再日日跟着长姐在宫里,自己回了将军府,学着当一个世家大小姐。 交集少了,关系也就疏远了。 直到兄长和长姐出事,我潜入燕王府,将实情相告,盼他能助我一二。 我扯着他的衣袖,而他却撇过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们僵持了很久,直到我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不住,皇兄于我有恩,我不能背叛皇兄。」 那年大雪纷纷扬扬,盖住人间离合悲欢。 我才发觉自己在这世间孤立无援。 雪落在身上,却冷到了肺腑里。 又是一年冬日,纳兰琛敬爱的皇兄也捅了他一刀。 如今的他,是作何感想呢? 4 近日,我在等一个出宫的时机。 说来我入宫也已经三年。 长姐入葬不久,纳兰泽就以庇护孤女为名,召我入宫为妃。 百年传承的将军府,就这样没了。 入宫后,我接手了长姐在宫中留下的人脉,打通了一条通向宫外的信息网。 宫外有我留着的人手。我让他们帮我了解一些讯息。 还有,找一些人。 一些可以威胁到纳兰泽王位的人。 一些纳兰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 六年前,江南水灾。 先皇派先太子纳兰祁携救济粮前往江南赈灾。 这本是为先太子纳兰祁赚声名的美差,没想到先太子纳兰祁半路遇到上万流民。 这群流民背井离乡,饥肠辘辘,竟一拥而上打了官兵,抢了赈济粮。 在一片混乱之中,官兵伤的伤,亡的亡,连先太子纳兰祁也失去踪迹。 而袭击之后,流民一哄而散,如水入海,悄然无踪。 这场意外让先皇震怒,也让世人错愕。 谁也没想到流民竟能胆大包天至此。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纳兰泽的一场计谋罢了。 提前在先太子纳兰祁必经之路散播发放赈济粮的消息,吸引几万流民蜂拥而至。他们为赈济粮而来,却看到先太子纳兰祁率领的军队并没有分发粮食的意思,双方便起了口角。 争执之中,纳兰泽安排的人不断鼓动情绪。 「官府放出消息让我们来,现在怎么又不肯给了!这群官兵不会是想要私吞赈济粮吧?」 「狗官一天天就知道中饱私囊,没看到大家伙都快饿死了吗!」 「不如我们抢了这粮食!我们人多还怕他们这几个人?」 「没有吃的咱们早晚饿死!吃了这粮还能当饱死鬼!」 「乡亲们,咱们上!」 「上!」 「上!」 …… 先太子纳兰祁的侍卫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可千人护送队根本抵不住上万人的攻击。 趁流民与侍卫厮打在一起,纳兰泽安排的人手摸到太子附近,暗下毒手。 最后的最后,流民作鸟兽散,先太子也失去踪迹。 这些流民怕被官兵记住样貌,追究责任,对侍卫都下了死手,幸存者无几。 现场血肉模糊,尸体横陈。 纳兰泽寻了很久,一波波的人派出去皆是无功而返。 他提心吊胆了很多年,直到他坐上王位,自认江山已定,笃定多年不出现的纳兰祁,已经成了那场祸乱中没能辨出身份的尸首。 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我,纳兰祁不会就这么死了。 我画了一张纳兰祁的肖像画,让人临摹了,发给各地的暗线,吩咐他们若是见了画中人,及时来报。 前段时间,曹郡来了消息,说是在一个酒肆看到画中人和一位姑娘在一起。 而后探子蹲守多日,再没看到画中人,只见到画中人身边的那位姑娘,常去市集上贩卖绣品。 那位姑娘就是宫宴上,骠骑大将军肖牧云给我捎来的纸条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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