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韶」 此事关系重大,探子都没见过先太子本人,为了稳妥起见,我打算亲自去寻人。 5、 临近年关,前朝事务繁多,礼部还在着手准备声势浩大的春祭礼,纳兰泽已多日不来后宫。 端妃暂执后宫权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赶制新衣、发放月例赏银、安排宴席等事项无一不是琐碎繁杂。 而我是一个闲人。 纳兰泽给了我妃位却不敢给我任何实权,「宁妃」的封号外人看来是安抚,对我而言却是威胁,警告我安安分分,维系安宁和乐。 我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依靠长姐留下的宫中人脉,我可以打点好上下,趁着最近宫廷采买频繁的时机,伪装成宫女出宫,等过几日再用同样的法子回到宫中。 只是溜出宫几日并不难。纳兰泽很少会来,我在宫中一向孤冷,宫妃也不来找我。 我干脆装病,御医看不出个所以然,顺着我的意思诊断为风寒,暂且扣了我的绿头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腊八这天,整个皇宫里热热闹闹的。 上至妃嫔,下至太监婢女,都能得一碗端妃赐的腊八粥,香味满满地浸透宫廷各个角落。 各宫各院的主子也都给下人发了赏赐,平日里战战兢兢的宫婢脸上,盛着藏不住的笑意。 我扮作一个普通的采买侍女,奉宁妃娘娘之令,出宫买一份宁妃喜欢的蒸糕。 经过一道道繁复的盘查,我终于站在了宫墙之外。 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绒绒的,我深吸一口气,空气带着冬日雪花的冷冽,刺得胸口发凉,却让我时隔三年再度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来接应我的是肖牧云,近日他一身白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好一个翩翩公子少年郎。 见多了他身着战甲或者礼服的模样,这般平易温和的模样倒是少见。 他作揖示意:「小姐,时间紧迫,还请快上马车,我们早去早回。」 上了马车,肖牧云坐在我身侧,一落座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路上我已经安排好了,车马每两个时辰一换,一路上快马加鞭,快的话两天两夜就可以到曹郡。红韶的住处我也已经找到了,这段时间只是派人盯着,不去打听消息,怕打草惊蛇。」 他办事一向很是妥帖,我很放心。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他回道:「没什么辛苦的,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我叹了口气,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说了多少次了,别自称属下。兄长与长姐离开之后,我能算得上家人的,也只有你了。」 他垂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喏。」 我:「我最近,总是想起还在漠北的日子。长姐和兄长在比划剑术,我和你就在一旁拍手叫好。说起来,你跟在兄长身边多少年?」 肖牧云:「我自七岁起就跟着将军,从小童做到随身侍卫,呆了十年。」 我:「是了。自打我有记忆起,你就像是兄长身边的影子,不离左右。你就像是我的二哥哥,看着我长大。当时的将军府热热闹闹的,而如今,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了。」 肖牧云的手动了动,他慢慢地,试探性地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手像是有神奇的魔力,我闭上眼,心中郁结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翻江倒海般的困意,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沉沉睡去。 6、 一路快马加鞭,到曹郡的时间还早了几个时辰。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让马车停在城门外的山坡上,与肖牧云下了马车。 曹郡刚下了一场雪,目光所及是干净的白色,空气冷冽,刺得肺腑发疼,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肖牧云转身从车上取出一件披风,仔细替我披上。披风刚烘在暖炉旁,微微温热,如暖流般将我包裹,驱散所有寒意。 我道了一声谢。 城门刚开不久,陆续有人进城,我们混在人群里,没受到什么刁难,顺利进了城。 正是清晨时分,这座城慢慢地苏醒过来。 我同肖牧云并肩走在街头上,左侧早点铺子的包子新鲜出炉,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店里小二正卖力地吆喝着。吱呀——另一边的绸缎店刚打开大门,有个伙计正拿着根鸡毛掸子扫去昨日的落灰。 身后传来马嘶阵阵,肖牧云立刻将我拉到一旁,还没站稳就见一匹马飞驰而过,转眼没了踪迹。 肖牧云蹙着眉盯着那匹马,带着些微的怒意,转头问我时神色又是温柔的:「你没事吧?」 我毫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没事。你饿吗?我们去买个包子?」 肖牧云微微颔首,说道:「好。」 吃着热腾腾的包子,我们在一家珠宝铺找到了线人。 线人将我们带到了城角的一间小屋门前,房屋破败,我一眼就看到了檐角缺的破洞,瓦片的碎片堆在屋顶上,长着厚厚的青苔。 咚咚咚。 肖牧云轻扣大门。 「谁呀?」是一道轻快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你等等,这就来了。」 肖牧云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五官其余皆是平平,偏生有着一双出众的眸子,眨眼间流光溢彩。 肖牧云作揖问道:「请问是红韶小姐吗?」 漂亮的眸子盛满了疑惑:「对。你们是?」 我走上前回道:「我们是来寻人的。请问,纳兰先生在吗?」 红韶神色一变,向身后瞥了一眼,动作慌张想把门关上。肖牧云冲上前,拿身体抵住门口,将门用力一推。 红韶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 我趁机进了门。 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收拾得整齐干净,中间摆着一张竹制屏风,将小小的一方天地分割为两半。 我感受到心脏跳得飞快。 扑通扑通扑通。 多年的寻找与疑虑,复仇的希望与未来,答案都在这屏风之后。 它在渴求这个答案,也在畏惧这个答案。 我快步越过屏风。 屏风后是一桌两椅,桌子上摆着一盅茶,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素色长衫,身姿笔挺,气度不凡,与我脑海里的那个影子逐渐重合在一起。 恍神间,我已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个称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温和谦逊,风度翩翩。 他就像春日的微风,带着和煦的温暖。 即便之前我们是纳兰泽一派,与他算是两个阵营,兄长也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军功为纳兰泽造势。 我、长姐与兄长都钦佩太子殿下为人,也从未想要加害于他。 多年过去,曾经那个少年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还是那样随和温柔。 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茶盏,浅浅地笑了笑,说道:「我倒没想到会是你,颜铭。」 我一时语塞:「我——」 纳兰祁摆了摆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先坐吧。」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半晌,他开口问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探子在一家酒肆上看到了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多年深居浅出,为数不多出门的时候,竟然被你的人撞上了。」 我回道:「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就这么没了。这么多年,一直有让下面的人留意——太子殿下,你既然无恙,为什么不回去?」 纳兰祁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停下了,他拿起一盅茶,悠悠喝了一口,才回答我:「回不去了。」 我不解:「为何回不去?纳兰泽性格阴晴不定,狡诈多疑,在朝在野,声望算不得好。凭你的声誉,振臂一呼必然有人响应,未必不能和他抗衡。只要你回去,我和肖牧云必鼎力相助。只要我们……」 纳兰祁打断了我的话:「颜铭。」 「嗯?」 「我的腿废了。」 「什么!」这句话惊得我站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腿。 却只能看到长袍盖住双腿,看也看不分明。 他还是笑,笑容里藏着深深的心酸:「说起来也快十年了吧。那次赈灾路上,突然涌出一波流民,抢夺赈济粮。流民涌上来的时候,我跌下了马,摔断了腿。所幸,那日我扮作侍卫隐在护卫队中,没被流民针对。趁着流民一拥而上抢赈济粮的时候,我爬到山坡边滚了下去,藏在草丛里,很快就疼昏了过去。红韶路过发现了我,将我带回了家。可纵使找了大夫医治,也已经晚了一步。我的腿废了,好不了了。」 他顿了顿,注视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颜铭,一个废人,是注定当不了皇帝的。」 我没想到,一切会是这般模样。 我想过,我可能找不到他,无功而返;我也曾想过,我找到了他,他却不愿随我回京。 我独独没想到,他已经回不去了。 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未来。 过去的那么多年,往日龙凤跌落人间,所学的经世之道都成空谈,只能窝在这小小一隅当着代笔先生,挣取微薄钱财。 过往一切繁华,都似梦一场。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曹郡的,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飘在天上,迷迷罔罔,无所依附。 在临走前,我和纳兰祁约定,我会在往后照拂他与红韶,提供钱帛,并保护他不被纳兰泽发现。但若是日后我需要他出面相助,他也需尽心竭力。 纳兰祁看了看四周简朴的院子,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7、 回城依旧快马加鞭,我按原计划混在采买的宫女里回了宫。 刚换回衣裳,就遇到了一时兴起来我这坐坐的纳兰泽。 幸而我已在宫中,没有露出破绽。 以往他几个月也不见得来一次,最近倒是来得勤快,坐下也只是闲扯些家常,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心情颇佳。 我隐约懂他的心思。 假借行刺一事,纳兰泽步步夺权,纳兰琛已无实权,成了一个闲散王爷,对纳兰泽构不成威胁。 纳兰泽春风得意,想找个旧人聊聊天。 男人啊,就算已经坐拥天下,都免不了爱炫耀的天性。 我滴水不漏地应付纳兰泽,适当的阿谀夸耀让他也有些飘飘然。 我趁机探了探他的口风,问他对纳兰琛是否还有进一步的处理。 毕竟,纳兰琛身为王爷,还拥有一块自己的封地,纳兰泽却至今未动,事有蹊跷。 纳兰泽笑了笑,神色沉沉地说道:「事情,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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