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季花开之时,没有人会记得这里死过一个人,到时候只有漫天月季,娇艳欲滴。 20. 天边的晚霞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我冷冷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台下一片兵荒马乱。 沈烨几乎飞奔而来,看不清神色,只是拨开人群,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园圃。 他将她抱了出来,小心翼翼。 颜郡主身边最猖狂的那个嬷嬷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莫慌,赶紧下去解释。 呵呵,这些忠仆方才就在门外,但无一人惊慌,更无一人起疑,因为我做的正是他们提前策划好的事。 我领着那群仆从站在沈烨身后时,他正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肉眼可见的身形一震。 我知道,开弓已无回头箭,自这一刻起,我再无归途…… 没等我出声,那嬷嬷便迫不及待开口:「侯爷,郡主与姨娘一同观景,是围栏失修,姨娘才不慎落下去的。」 唉,她话音未落,沈烨狠狠甩出的一巴掌却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照我正常水平,这种力道还是能站稳的,但我现在是颜郡主。 我只好晃了晃,顺势被那嬷嬷扶住,一只手捂着脸,看着沈烨,愤慨中略带委屈:「是她自己倚着栏杆,与我何干?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甚至带着挑衅,颜郡主要谁死,根本不需要考虑后果,因为没有后果。 他猩红着一双眼,我却暗笑,早年间在青楼每日吊嗓练音,苦中作乐,跟师傅学会变换音色,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观景台从未失修,栏杆怎会突然摇晃?」沈烨突然狠狠掐着我的脖子,与今日这力道相比,四年前那一次简直不值一提。 我拼命掰着他的手,极力呼吸。 这时我那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又跳出来说话了:「侯爷,我们郡主犯不着故意害她,若说有人对栏杆动手脚,那也有可能是她动的,准备害我们郡主,却自食恶果。」 人才啊!一定很受主人赏识,难怪那么嚣张。 大概沈烨也这么觉得,他渐渐松了手,目色冰冷,盯了我很久,若有所思。 却突然冷声下令将郡主身边所有侍从全部乱棍打死。 没有理由,一定要的话那就是也有可能是这群恶仆自作聪明动手脚害人,令郡主名誉受损。 想来他不能真的把颜郡主怎么样,却可以随意处置下人。 我假意求了两句情,实则心中大赞沈烨总算干了件人事,将这群最熟悉颜郡主的恶仆除去,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所以在他以我受了惊吓为由,让人请我回自己院里静养,近期都不要出门时,我也没挣扎。 毕竟,我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这巨大转变。 我将颜郡主屋里屋外能翻到的往来书信,手札全部看完时,听新来的侍女说沈烨已经将姨娘风光大葬。 我吃着颜郡主爱吃的菜,喝她爱喝的茶,默默复盘颜郡主与庆王府的一切。 庆王封地在边陲之地,四年前戎狄进犯,庆王府领兵退敌,立了大功之后便执掌一方兵权,庆王一家也回京长住,只留了世子在封地。 从那些信件手札来看,庆王府应当不大安分,尤其是世子颜羽,听闻他颇具才名,英武不凡,但信中口气却骄矜狂傲。 信中骂沈烨脑子发昏,玩个替身竟然处理不干净,委屈了姐姐,实乃憨货。 他写:「姐姐莫气,待他日弟弟入京,举国为姐姐寻与沈烨相像之人养作面首,留他狗命,束之高阁,每日看姐姐与一群面首寻欢作乐,气死他!」 想来沈烨与我置气多少得罪了颜郡主。 不过提及「他日入京」,这话诡异。 庆王府得了兵权,皇帝令庆王一家迁回京城常住,独留世子领兵驻守封地。论理,他寻常回不来的,若堂而皇之回来了,还举国替姐姐找面首,企图气死堂堂长乐侯,那恐怕不简单。 有时真话像玩笑,有时玩笑恰是真话。 我想我得尽快会会庆王一家了。 21. 庆王妃爱女心切,头七刚过便拉着庆王登门来了,这倒比我自己乍然去了陌生的庆王府强些。 庆王在前厅与沈烨谈话,王妃独自来了我屋里。 我躺在贵妃榻上动也没动,见她来了索性拿帕子盖了脸,极不耐烦哼了声,背过身去。 她果然不疑有它,坐下第一句话便是:「干得漂亮,终于出息了啊。」 「这次虽将钱嬷嬷这批老人折了进去,不过,还是值得的,这些狐狸精不除不快!你放心吧,男人都一个德行,气性再大,过一阵子也就忘了。」 呵,我相信这是经验之谈,当年将我阿娘扔到乡下大概庆王也就气一阵子就忘了,只是没想到我命大,竟然还活着。 她拍了拍我,语重心长:「听说那贱人还有个女儿,留着也是后患无穷。」 我转身拉下脸上的帕子,看着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若不开口说话,谁知会有蛇蝎心肠? 她见我盯着她,竟然笑了:「而且不能随便假手于人,不保险。你如今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这事便由我来办吧。」 「别,不行!」我慌忙拉着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道,「沈烨只有这一个孩子,很看重,我不想他伤心。」 「你看看你,就是心慈手软。」 「她母亲才刚去,若是再出事,烨哥哥定然更气我,孩子还小,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一时嘛。」我换了口风。 她点点头,眼中满是孺子可教的欣慰。 我忍着恶心,靠在她身上,听她教我如何如何俘获丈夫欢心,生下长子,拉拢长乐侯。 她说的不是稳固感情,是拉拢长乐侯…… 沈烨这个长乐侯是世袭的爵位,但与庆王府堂堂亲王相比,他娶颜郡主还算高攀,能让庆王府着意拉拢的,大概是他同时还身兼禁卫军统领之职吧。 以前光知道他挺贵重,但我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却从未想过他到底有多贵重。 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这么值钱! 送走庆王妃没多久,很值钱的沈烨来了。 自从观景台事件之后,我们还没见过面,今日大概是庆王两口子给他洗过脑。 我琢磨了一下颜郡主绝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反倒会气沈烨为了别的女人打了自己,杀了自己的忠仆,又好些天没来。 遂白眼一翻,冷哼一声,丢了个倔强的背影给他,等他来哄。 「过来。」 没想到他直接坐下,淡淡吩咐一声。 怎么,难道私下里颜郡主这么卑微的吗? 果真是谁爱得多谁吃亏。 我不情不愿走过去,还未站定便被他一把捞入怀中。 他捧着我的脸,看了很久,突然凑近,细细亲吻…… 又在耳边低低地问:「有没有想我?」 我摇头又点头,忽然不受控制地问了句:「她死了,你会难过吗?」 「不会,我只要你。」 他闭着眼,好似这亲吻香甜得让他沉溺其中,我却只觉麻木。 大概尝到一丝咸味。 「怎么流了泪?」 「有风。」 他愣了愣,若有似无般叹息一声,加深了亲吻的力度,他的呼吸越发粗重,手也渐渐不安分起来。 他只是死了一个替身侍妾,乖乖死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过区区几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丝毫不妨碍他与正主恩爱。 这果然是一个替身该有的结局,我想,他心底的那口气终于彻底出完了。 茱萸,也永远地消失了…… 22. 我与沈烨商量将老夫人和喜喜接回来,等她回来我自有办法让她认出我又替我保守秘密。 但沈烨掐着我的腰将我按在窗格上索吻:「母亲不愿回来,让她带喜喜在相国寺便是,家中只有我们俩更自在,不好吗?」 当然不好! 我怕我一个没忍住趁他睡着了弄死他,虽然时机未到。 我派人去相国寺请了几回,奈何老夫人在相国寺清静得很,有喜喜在侧,尽享天伦,她老人家表示根本不想理府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派去的人连面都没见着,听说是我的人,更是赶忙叫人将在院里玩的喜喜拉了回去。看来观景台之事,她已经听说了,并且颇为介怀。 这我倒放心了。 她出身又极为显赫,为人清高,对这些内宅之争从来不屑一顾。 我谢天谢地,喜喜长得像沈烨,见面即得她青睐,有她看顾教养再好不过。 满园月季花开正盛的时候,我开始着手准备赏花宴。 京中贵胄皆在邀请之列。自然,也少不了风头正盛的庆王府。 宴会当日,宾客如云。 寂寥了许久的观景台,一时之间重新焕发生气,台上台下,丝竹声,谈笑声,上等细瓷碰撞时极致悦耳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一切妥当。 我站在观景台西侧的围栏前看着楼下成片的花团锦簇,艳丽如血,热烈至极。 我就说嘛,没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 「舒儿。」 有人唤我,我回头去看,是庆王。 与他并肩站在围栏前赏花,端的是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 他很关心女儿如今的生活是否幸福。 「喏……」我伸手指了指高台下的一片嫣红,「就在不久前,那个让我不幸福的女人死在那里。」 他眼中一片波澜不惊,甚至带着宠溺。 我嫣然一笑,娇嗔道:「不过,她长得跟我太像了,有时候我都担心会不会是父王年轻时到处留情,给我多出来的姐姐或妹妹呢。」 他哈哈大笑,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笑够了,一双丹凤眼仍旧带着笑意,责怪我如此编排他,若让母妃听见了又是一桩官司。 我立即对他吐了吐舌头,笑得狡黠又得意。 我是没吃过父慈女孝这口猪肉的,但见过猪跑。 他笑得畅快,我却转头恶心得差点吐掉隔夜饭。 23. 往日功课做得好,如今扮演颜郡主可谓得心应手。 沈烨,庆王与庆王妃,乃至皇帝面前一样不曾有疑。 我相信我不会有太大破绽,即便有些细微错漏,他们也只会自动忽略或以为我是兴之所至。 如此偷天换日之事,实在超乎想象。何况身居高位的人,往往傲慢,在他们眼中,卑贱者只配臣服,绝无翻身之能。 有时候想想人与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同的,不过是所处的位置。 有人苦苦挣扎只求生存,有人为了碎银几两折了腰,有人为求富贵不择手段,亦有人为至高权势不惜手足相残。 说到底,不是上位者就比底层人多聪明几许,不过是争夺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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