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白微笑着将一锭银子推了过去:“不用找零了。” 付银子之时,蓦然想起自己洗了一个月衣服都没赚到这一锭银子的价值,他心下居然闪过一丝心痛。但为了拿下姑娘,他强行忽视了这复杂的情绪,扬起自信的笑容。 “……”看着他满脸写着“爷有钱,不怕浪费”,对面的姑娘陷入了沉默。 “敢问姑娘芳名?”程修白问道,“不知为何,一见姑娘的面,在下便觉得有两分面熟,想来我们定然有什么特别的缘分。” “叫我老板就好。” “……”你们边城的姑娘,怎么都这么油盐不进? 很快有一中年女子给他一道接一道地上了菜,他对这边陲的小小食肆并未抱什么期待,咬下一口后七翠羹后,却是口舌生津,顾不上说话,风卷残云般用了膳。 在大锅饭的对比下,程修白觉得这实在是人间美味:“叫厨子过来,有赏!” 少倾,那不肯透露姓名的姑娘又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赏赐就不必了,您喜欢这里的饭菜就好。” “姑娘,此间厨子竟是你?”程修白露出一个略显做作的讶然表情,“你有这般本事,何必在此蹉跎?不如随本公子回京,博一个大好前程。” “这真的不必了。”此间老板,也就是闻人婉,拒绝得十分情真意切。 程修白笑道:“我说的大好前程,可不止是在大些的酒楼做厨子,姑娘这般美貌,进了权贵人家做事,不消多久就可以被收了房做个妾氏,可不比整日在炉灶间烟熏火燎的来得强?” 他在怂恿她去追寻已被她抛在身后的那一种人生。 从帝王后宫来到这里的闻人婉,听了这话,一时间竟有些啼笑皆非。 她生性温柔,不会骂人,只喊了那帮工的李家女儿道:“李姐姐,送客。” “等等,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人婉给他找了零:“公子,请吧。” 程修白捧着闻人婉找给他的碎银子站在路边,仿佛捧着的是自己那颗同样已经碎成片的自信心。 有过路的行人目光奇异地落在他身上,程修白生怕再次遭贼,立刻谨慎地握紧了钱袋。 饱暖思□□,离开食肆后,程修白踏入了春满楼的大门。 连续在曲红昭和食肆老板那里受挫的心灵急需抚慰,而这里的女子,总不会拒绝男人。 此时尚未到迎客的时间,但有银子的人,总是能敲开青楼的大门的。 老鸨得了一锭银子,将他迎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厅中执笔写着什么的绿衫女子,她眼窝较深,鼻梁高挺,似是有异族血脉。 异族女在京城较为罕见,程修白登时见猎心喜,觉得自己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来。 他走到近前,拿出了自己的翩翩风度:“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春水,”那女子行了一礼,“客官您坐。” 说完她让出位置,便要转身上楼,被程修白叫住:“坐下陪本公子喝一杯如何?” 那女子嫣然一笑:“对不住,奴家已经赎了身,不接客了。” “青楼的女子不接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程修白听了拒绝,脾气有些压不住了。在京城时,花魁被贵人包了暂不接客,他倒是见过,只是这边陲之地能有什么达官显贵?既没有贵人护着,他叫嚣起来自然没有顾虑。 老鸨忙上前打圆场道:“春水真的已经赎了身,只是暂时还住在这里。我这就给公子去叫几位姑娘下来,保管个个都比她娇媚可人。” “我没说让她接客,难道陪我喝杯酒都委屈她了?” 老鸨还待再说,春水息事宁人道:“不敢,奴家这就陪公子喝一杯。” “这才对嘛。”程修白得意一笑,又给老鸨赏了一锭银子,让她退下。 春水走到桌前,给他斟酒:“公子,请。” “春水,可真是个好名字,”程修白一杯酒下肚,调笑道,“不知是眼儿媚如春水,还是腰肢软如春水呢?”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春水轻声道,“这句诗描述的是密州风景,想必是亡母怀念家乡,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程修白觉得有些扫兴,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公子定然是位贵人。”春水奉承了一句。 “有眼色,”程修白笑着报上自己的名号,“程修白程五,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春水思索片刻:“莫非是给青楼女子写艳诗的那位程修白公子?” “艳诗?”程修白皱眉,“我那怎么叫艳诗呢?那是风流,是风雅。” “对不住,奴家一时口误,这厢给公子赔罪了。” “罢了,我也不与你一个小女子计较,”程修白大方摇头,“饮了这壶酒,本公子就饶过你如何?” 春水看他一眼,执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见她遵从,程修白失去的自尊总算在她身上稍稍找回,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春水抗拒:“公子,请放开奴家。” 程修白以为她在玩欲拒还迎的情趣,搂住她不松手:“你身上是不是有异族血脉?” 春水蹙眉:“我是大楚人。” “是北戎血脉吧?”程修白把她压在桌上,“本公子倒还从没有碰过北戎女子,新鲜得很。” 春水挣扎:“放开我!” 程修白按住她乱踢的脚腕:“今日你若伺候好了,我也给你写一首诗,保管让你艳名远播,生意兴隆,如何?” “不……”春水摇头,“谁稀罕你那几首艳诗?你以为被你写进诗里的女人,都很喜欢被人传唱她们伺候人时的媚态吗?”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程修白打定主意要把这段时日的郁气全都发泄在她身上,“连碧云楼的花魁都要对本公子笑脸相迎,你算个什么东西?” “最后警告你一遍,放开我!” 程修白大笑起来:“我不放开你又待如何?难道说出去,我还能因为强迫了一个青楼女子被捕吗?” ——— 将军府,曲红昭看着对面的程修白,叹道:“程公子是对我将军府有何执念?我放了你你却还不离开,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程修白神情悲愤:“为什么你连青楼的事都管啊?!” “本将治下之事,自然都归我管。” 程修白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刚刚在春满楼,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对春水做什么,就见老鸨和龟公冲了进来,按住他报了官。 于是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是个妓子,”他试图讲理,“难道在青楼,和一个妓子做那种事也有错吗?” “春水已经赎身,根据老鸨的证言,她们明确地告知过你这一点。” “是她看到我手中的大锭银子,主动勾引了我。” “从她手腕和脚腕上的红痕来判断,是你对她用强未遂。” “曲将军,你行事也未免太过离谱了些!”程修白受不住了,“一位才名在外的世家公子,和一位青楼女子,你居然选择帮助后者?” “你可能没听说过,春水是我们边城的英雄,也是端王世子的救命恩人,她的赎身银子,就是世子出的,”曲红昭想了想,“虽然就算没有这件事,我还是会帮她。” “……”他嘴硬道,“我先前又不知道端王世子的事。” “看来洗一个月的衣服对你而言还不够。” 程修白大惊失色:“曲将军,我知错了,别让我再回去洗衣服了,我手上都磨出茧子了!” “放心吧,这次让你去坐牢。” “……”程修白试图挣扎一下,“曲将军,今日之事的确是个误会,那个春水已经赎身了干嘛还要住在青楼里呢?这不是故意引人误解吗?而且……我这不是没能把她如何吗?” “所以我只是让你去坐牢,没有……”曲红昭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程修白想起碰见过的几个阉人,冷汗都下来了:“不不不,将军,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他铤而走险道:“将军,其实我此来边城,就是因为倾慕于你,对春水姑娘那般作为亦是因为对你求而不得。您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看在他如此凄苦的份上,曲红昭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让他表现一下,于是点了点头:“那你脱了衣服跳支舞?” 程修白张了张口:“你……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曲红昭不解,“我以为程五公子把美人歌舞当成一桩雅事,你的词中写到,杨柳腰,美人背,裙摆轻旋罗衫坠。我也不要求你有杨柳腰,只让你跳个舞怎么了?” 程修白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你……你竟将我比作青楼妓子?!” 曲红昭笑了笑:“可见程五公子并不觉得此事是真的风雅。” “那怎么一样?” “算了,连我这点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曲红昭无理取闹地叹气,“看来程公子对我的仰慕只是说说而已,并无真心。” “不,我……” “不愿意就算了,去坐牢吧。” 有权力在手的女人绝不能碰,你以为你可以勾引她,但也许在她眼里你才是玩物。 程修白吃了教训,给自己总结了上述经验。 他再次泪流满面地被人拖走,并在心里暗暗立誓,等这次被放出来后,他一定头也不回地冲出边城,什么食肆,什么青楼,绝不踏足半步。
第11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北戎派了使者公然在城下喊话, 自请进入边城。不知拓跋澈出于什么目的,派人给她送来了一份厚礼。 使者当着众军士的面,打开了带来的檀香木盒, 里面是一块血玉, 据说是北戎王宫内的藏品, 通体温润, 通透无暇,倒也算得上是一件无价之宝了。 曲红昭把使者和礼品一起顺着城门扔了出去, 不斩来使已经是她最大的温柔。 改日, 北岐元衍就派人送来一块更大更通透漂亮的玉佩,据说还有温养身体的功效。 “你们在这儿搞竞争呢?”曲红昭让此人给元衍回话, “既然这般畏惧大楚和北戎联合, 就早点拿出行动, 送玉佩有什么用?我缺的是这一块玉佩吗?” 且不知元衍那边会如何焦虑, 但将军府众人是真的对他的瞻前顾后有些失去了耐心。 ——— 这日,曲红昭在大牢附近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卫琅。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琅一惊:“将军,您怎么神出鬼没的?” 曲红昭总觉得这话似乎不止一人对自己说过,她想了想, 并不打算反省自己:“明明是你在发呆, 怎么?来见程修白的?” “是,”既已被发现, 卫琅也不再隐瞒, “他之前对婉儿出言不逊,我想来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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