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困难的淑妃闻言十分愤慨:“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太后看她一眼,淑妃自知失仪,忙低头敛目。 太后居然也没说她什么,只是示意金吾卫继续。 “卑职与下属在江府观察了几日,”此人在太后和众妃嫔面前略过了金吾卫调查隐私的方式,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时只说结果,“发现江大人和江夫人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 江许约茫然地看着说话的人。 “他们之间相处时间很少,完全不像是传闻中的恩爱夫妇,”金吾卫一板一眼地报告着,“江夫人似乎没有可来往的亲眷、友人,每日足不出户,甚至会连续几日连房门都不迈出一步。” 太后看向江许约,后者嗫嚅着解释道:“母亲她不爱出门。” “但奇怪的是,在卑职的调查中,发现江夫人年轻时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朋友还是有几位的,还有一位关系很不错的堂姐,只是成婚后,渐渐与这些人都断交了。” “卑职去找这些人一一打听过,其中江夫人的堂姐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她说虽然江夫人和她断了往来,但听闻江夫人有孕的消息时,她还是上门探望过,当时江夫人整个人看起来很痛苦,还偷偷向她索要了打胎的药物。” “打胎?”江许约瞪大双眼,失魂落魄般后退了一步。 “如果江夫人真的曾与他人有私,自然不敢要这个孩子,那倒也说得通,”那名金吾卫继续道,“但是据江夫人的堂姐说,江大人看起来非常期待这个孩子。” 有人分析道:“有了这个孩子,就可以对外掩饰他是天阉的事实,他当然愿意。” “可是,江夫人足不出户,是如何红杏出墙的?”有人提出疑问,“何况她身边一直有仆婢环绕。” “这……也许她当年还没有足不出户呢?” 眼看太后娘娘又开始深呼吸,曲红昭张口就开始胡乱分析:“这谁知道呢?不过江大人对江夫人的爱,真是感天动地,连和他没有血脉关系的孩子,都愿意用心抚养长大。” 太后重重放下茶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要哀家看,这江牧是有心为之,江夫人有孕,怕是也离不开他的算计!” 姑娘们被这句话震了震,殿内鸦雀无声。 只有那金吾卫在一片安静中拱手道:“娘娘圣明。” “不是哀家圣明,是有些人愚钝太过了,”太后阴鸷的眼神从众女身上一扫而过,“看着江许约这副模样,居然还能说得出口‘用心抚养’这四个字。” 江许约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太后看她这模样看得烦闷,没什么耐性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江许约张了张嘴,却不敢说什么,只得依言退下。 太后又看向那金吾卫:“你倒是说说,哀家又是如何圣明了?” 那人便道:“观江大人对江夫人的态度,实在不像是用情至深的模样。所谓的专情、一心一意、多年无子仍不肯纳妾,都不过是为了掩饰自身缺陷罢了。” “江夫人的态度,更不像是对这份深情有过什么感动。” “后来,卑职又去找过江夫人的父母,他们都说,江夫人的确曾对他们提出过,想与江大人和离。” “结果呢?”有人下意识追问。 太后冷哼一声:“还用问吗?结果不就摆在眼前?” “娘娘说得没错,”金吾卫道,“他们都认为江大人是很好的女婿,江夫人能嫁给他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又觉得江夫人不过是不懂事、在闹性子罢了,便把她劝回了江府。” 在场众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在今日之前,提起江牧,连她们中不少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夫君。 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江夫人,仿佛生活在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上,有苦无处诉。连她的父母都不肯信她,偏生还有一群人叫着喊着,告诉她能嫁给江牧是她高攀,告诉她有多么多么幸运。 什么多年无子,仍拒绝纳妾,是为一往情深,多讽刺啊。 金吾卫继续道:“于是卑职便将调查出的真相,以及卑职的猜测,顺便转告了江夫人的父母。” 听到这句话,太后嘴角露出一个近似笑意的表情,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他们怎么说?” “他们似乎是不大相信。” “……” “不相信是吗?”太后冷冷道,“那就召他们入宫一趟,哀家亲自与他们分说分说!” “是。” 这汇报有些零散,但从头到尾顺一遍,大家就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一个男人,控制了一个女人长达二十年,不允许她和其他人来往,纵容府中下人羞辱她,逼着她“红杏出墙”,生下一个外人的孩子,又开始掌控这个孩子…… 如此种种,却仍能传出一个深情的美名,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有人失神地开口,打破了静寂:“可是为什么江姑娘会觉得父亲对她很好呢?” “她自小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围人都说江大人对她好,对她母亲好,久而久之,她就觉得这样是好了吧。” “……听起来真悲哀。” 这事情太令人震惊,以至于姑娘们还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就忍不住小声讨论了起来。 “她那遮住了半张脸的刘海儿也是江牧那混账提议的,”姑娘们口中丰神俊朗的状元郎,已经开始‘江牧那混账’开始指代,“我对此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江姑娘对外是他掩饰缺陷的工具,对内却是他无能的证明,他不想看到她的脸,那张脸会时刻提醒他,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才让江姑娘留了那种几乎能遮住半张脸的刘海儿。” “这……好像也有道理。” “那江牧他会受到处罚吗?” “不清楚,他这样逼迫夫人算不算触犯律法啊?” “行了,都退下吧。”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 待众女离开后,太后看向淑妃:“和一群蠢货共处一室的感觉,真叫人不自在。” “……” “她们那个劳什子的学堂……” 淑妃暗自提了口气。 却听太后嘲讽道:“一个个都蠢成这样了,再不让她们学点东西,倒是哀家作孽了。” “姑母的意思是?” 太后淡淡瞥她一眼,意有所指:“读读书明明理也好,省得都被一个巧言令色的丽妃骗得团团转。”
第49章 自缢 太后娘娘再次驾临景仪宫的时候, 曲红昭正半倚在美人榻上,将一束大红色的蔷薇花插入玉瓶。 听到宫人唱喏,便抱着那束花回眸。 连极度厌恶她的太后, 那一瞬间, 都不得不承认, 曲家的这个姑娘模样生得确实不错。 曲红昭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然后对太后笑了起来:“娘娘,您用过膳了吗?” “你倒是清闲。”太后不会在自己的康宁宫外用任何食物, 理智上她知道丽妃不可能胆大包天到敢给当今太后下毒, 但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形成了习惯。 “多亏太后娘娘解决了江大人之事,妾身才能这般清闲。” 她知道今日太后把江夫人之母召入了宫, 看此时来势汹汹的模样, 怕不是被气到了。 “江许约呢?” “昨夜哭到了丑时, 哭得眼睛都肿了, 刚刚好不容易才被哄睡下,”曲红昭道,“妾身这就派人去叫她过来。” “行了,叫什么叫?”太后没好气, “倒弄得哀家像恶人似的。” “娘娘怎么会是恶人呢?”曲红昭笑道, “您可是仗义出手,帮江姑娘查明真相的大善人啊。” “哀家若不出手, 等着那傻子被你糟蹋吗?” “娘娘多虑了。” “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微眯着双眼看她:“你不怕哀家。” 曲红昭反问:“娘娘希望别人怕您?”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警告:“不要以为你了解哀家。” “妾身不敢, ”曲红昭垂首,“敢问娘娘, 江夫人怎么说?” 太后审视着她。 曲红昭猜测不错,太后刚刚确实是被江夫人之母气到了。 江夫人的母亲——杨氏,拜见太后时十分忐忑。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女儿和女婿的婚事, 先是惹得金吾卫的人来问话,又是累得她被召进宫向太后回话。 她当然不敢得罪太后娘娘,所以不管太后问什么,别管心下同不同意,她都一律以“是是是”、“对对对”、“娘娘说得是”回答。 时不时夹杂一句“臣妇不知”、“臣妇不敢”。 太后只觉得想跟她论出个道理来,实在是白费口舌。 直到太后逼问她,为何不肯同意女儿和离。她敷衍不过去,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和离多丢人啊,敏娘人不聪明、相貌平平,能嫁给状元郎是她天大的福分。” 太后再冷静,也被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拱出火来了:“你难道没有去探望过你的女儿吗?你看不到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 “谁家的姻缘是一帆风顺的呢?”杨氏声音极低地辩解着,“再说这也不能怪臣妇和她父亲,这桩亲事说出去外面谁不羡慕呢?” “现在呢?江牧是个天阉,你们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吗?” “自然不是,若早知此事,臣妇绝不会将女儿嫁他。只是他们毕竟一起生活这许多年,彼此多少有些感情,让他们分开,倒也未必是对敏娘好。” 太后一时难以置信,但到底是经历得多,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江牧是不是上门说过情,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杨氏总算还没傻彻底,听出太后语气不对,立刻认怂:“没有,做母亲的只是为女儿着想罢了。此事确实不好处理,投鼠忌器,想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臣妇也是怕伤了女儿的名誉。” “怕伤了名誉,就让她活在火坑里吗?” 太后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最不愿与蠢货打交道,当即不愿多说,直接赶了人出宫。 气得她在康宁宫里骂了几句无知妇人,身边的嬷嬷忙劝了劝。 太后才叹气:“哀家若是有女儿,定然疼爱非常,怎么会像他们这般待她?” 黄嬷嬷沉默,她知道当年诞下二皇子后,太后还想要一个公主。可惜先帝子女缘薄,皇子和公主都不多。 只是这缘薄,九成是人为,大家都不无辜,实在也怨不得谁。 若曲红昭得知这段对话,大概会觉得很讽刺。 太后的确没有女儿,但她有侄女。 她又是如何对待淑妃的呢? 人啊,总是批评别人容易,自己做到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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