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随后的发展,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有太后的发话,杨氏不敢怠慢,左思右想下,离了宫门便去了江府,打算先看看情况。 大不了就先接敏娘回家住一段时日,至于和离书嘛,可以先不写,对外就说女儿想娘家了,暂时回去住几天。 谁料到,一上门,就见江府上下乱成一团。 杨氏急急揪住一个下人一问,小厮告诉她,江府主母在梁上悬了三尺白绫上吊了。 杨氏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强撑着追问,才知那白绫支撑不住人的重量,断掉了,外屋的丫鬟听到夫人坠地的声响,进了门才发现她摔在地上。 人还活着,正请了大夫施救。 杨氏听了,一边喊着“我苦命的女儿啊”,一边急急向女儿卧房冲了过去。 进了房间,看见女儿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人事不知。杨氏心下也不免升起一丝悔意。 又见女婿就坐在床边,死死盯着那截断口整齐的白绫,神色里带着怨毒。杨氏乍然撞见这光风霁月的状元郎这般表情,心下一惊,江牧也看到了她,却不像往日般对她热情殷勤、斯文有礼,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像没看到她一般,低下头去。 杨氏下意识想说服自己,这是他担心女儿伤情,才对自己这般态度。 但江牧下一句,让她心下凉了半截:“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敏娘回家,她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你都知道了?”江牧似乎是笑了一声,“你女婿是个天阉没错,你女儿的孩子却也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这若传出去,我江牧的名声自然留不住,但岂不是也毁了令嫒及贵府的名声?” “……你威胁我?” “谈不上,你若不想事情败露,就要听我的。” 杨氏被他这出变脸的绝技吓呆了,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也对,你怕是做不了主,”江牧嘲讽地看她一眼,“那还不快回去和能做主的人商量商量,我那岳丈想必会很明理。” “……”杨氏盯着他,半晌发不出声音。 江牧催促她:“快去快回吧,岳母大人,我可没这个耐心等你太久。” “畜生!”杨氏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打他,“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敢对我说这种话!” 江牧轻松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摔了出去:“敏娘是我害的吗?她逃回杨府的时候,不是你们主动把她送回来的吗?” 杨氏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那时候……我们又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禽兽!” “为什么不呢?敏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这一点吗?”江牧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柔,“你看,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相信,才把她害成这样。把她推入深渊的不是我,是至亲之人的不信任,是你们的错啊。” “不是,是你骗了我们……” “是吗?您真的认为全是我的错吗?”江牧俯身半蹲在她面前,甚至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你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查明她夫婿的品行,本就是你们的责任啊。” “我……” “听我的,我们一起瞒过这件事,”江牧把她扶了起来,“我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对敏娘有半点不好。三弟进白露书院的事,我也一定帮您和岳父打点好。” “不……不行,”杨氏摇头,“我今天一定要把敏娘带走。” “我不拦您,”江牧让出床前的位置,“但您看敏娘伤成这样,经得起颠簸吗?” 江氏心乱如麻:“那我就派人回府叫下人来照顾她,我信不过你的人。” 江牧却突然又翻了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在椅子里:“扯进来的人越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岳母大人,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女儿给一个野男人生下了个杂种吗?” 江氏有些畏惧地缩了缩,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到底会有多么绝望。 刚刚她在太后面前,甚至还想着,反正女儿这个年纪也不太可能再嫁了,就算女婿是天阉,也可以凑合着过下去。 此时终于悔悟,但看着人事不知的女儿,却不知是否悔之晚矣。 ——— 太后尚在景仪宫,江夫人上吊之事,便经由金吾卫传入后宫。 这消息自然是不好瞒着江许约的,她听了,急着要出宫探望母亲,曲红昭便派了人跟着她。 太后怒道:“这个江牧,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要查此事,他就敢怂恿夫人自缢!真以为人死了此事就能一了百了?” 江牧这点小心思,完全没逃过太后的眼睛。 平日里江夫人身边仆婢环绕,连想独处一会儿都不成。被金吾卫查上门后,江夫人突然就拥有了充足的寻短见的时间。 太后自然察觉了其中蹊跷。 “人是你打断白绫救下来的?你还在继续监视江府?”太后冷静下来,眼神又落在了来报信的金吾卫身上,“是皇帝让你继续看着的吧?” 不等那人作答,太后又叹了口气。 “他倒是比哀家缜密些,”太后看起来有些颓丧,“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啊。”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曲红昭:“你倒是安静得很。” 曲红昭摇摇头:“妾身只是在想,若拿不到证据,似乎不好处置江大人。”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而已,难道哀家没有证据就不能拿他如何了?”太后冷哼一声,“敢跟哀家耍这种手段?江牧此人,哀家绝不姑息!” 曲红昭便笑吟吟地施了一礼:“娘娘圣明。”
第50章 与人斗 江牧怂恿夫人自缢未遂, 倒也没敢继续下手。 正思考对策之际,就听下人急急来报,原来是他那一段时日不见的便宜女儿, 带着宫里的人, 进了江府的大门。 江牧微微一笑, 抬头整了整衣冠, 便出去迎江许约。 他丝毫不慌乱,他将江许约抚养长大,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女儿。 她比她那愚蠢的母亲更容易操纵。 “父亲。” “回来了?”江牧笑着迎向她, 仿佛他们就只是一对平平常常的父女,他甚至还能抽出注意力分给江许约身边的美貌女子, “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自报家门:“景仪宫掌事女官颜如归。” 江牧便笑道:“原来是颜姑娘, 久仰了。同为女官, 我们约儿想必承蒙你照顾了。” 他看起来, 确实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也难怪到了不惑之年,京里有些姑娘家提起他时仍然会脸色微红。 他说话时一直带着微笑,如果不是刚刚听说了江夫人自缢之事, 颜如归怕也会觉得他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人。 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这样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男子和一个歇斯底里地哭着闹着要打胎的妇人, 连至亲之人一眼看过去都带了偏向,都以为是江夫人在耍性子。 颜如归就站在江许约身边, 她甚至能听到后者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父亲, 母亲她还好吗?” “大夫说她没事,那白绫绑得并不牢固, ”江牧叹气,“本来你在宫里当差当得好好的,她突然闹这一出, 害得你跑一趟,也不知有没有耽搁宫里贵人的事。” 颜如归略有些惊诧地看他一眼,明明是他眼看事发在即,意欲逼死夫人。被他这么一说出来,却仿佛江夫人故意一哭二闹三上吊,耽搁了女儿的差事一般。 江许约连忙摇头:“我……没耽搁什么的。” 江牧便拿手去抚她的头发:“剪了刘海儿了?这样倒也好看。” 江许约便低下头去,想带母亲离开的话憋在胸口,不知如何说出来。 颜如归看她:“许约,还记得出宫前,丽妃娘娘说了什么吗?” 江许约怔了怔:“记得……” 当时她被宫人叫醒,听到了母亲自缢的消息,她悲痛欲绝,哭喊着问为什么,周围便有人抱着她安慰她。 曲红昭只说了一句话:“也许她是为了保护你。” 江许约便怔住。 她长到一十七岁,发现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 父亲不是亲生,反而是迫害了母亲一生的禽兽。 父亲没有给她带来正确的人生观,她长到这么大,不知什么是对是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周围人都说父亲是好的,她便以为他是好的;周围人都说母亲是愚笨的,她便也信了。从小父亲便不让她和母亲长时间待在一处,说起来,她对母亲也没有多少感情。 但福至心灵般,她明白了曲红昭这句话的意思。 父亲逼母亲去死,还能用什么理由呢?母亲看起来,似乎早就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 但江许约似乎还记得幼年时,母亲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她说“是为娘对不起你。” 记忆里那双手,和此时父亲抚在头上的手,感触完全不同。 江许约抖了抖,仿佛躲避毒蛇一样,退了一步,躲开了江牧的手。 江牧怔了一怔,他大概是太自信能掌控江许约。以至于后者一个简单的抗拒动作,就能让颜如归轻易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惊讶。 “我要带母亲离开江府。”江许约说。 江牧没有错过她眼神里的慌乱。 虚张声势,他想。 转瞬间,他已是满脸担忧:“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为父理解你的忧心。这样吧,待敏娘醒了,你亲口问问她想不想离开。” “别听他的!”有一妇人从房中冲了出来,挡在江许约和江牧两人中间。正是江夫人之母杨氏。 她握住江许约的手:“谁知道他对敏娘说了什么?今日我们就带你母亲离开!” 江许约怔怔地点点头。 江牧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约儿,你又要让父亲失望了是吗?”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她身上的机括,江许约听到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抖得太厉害,太不正常。这一次怔住的人换成了江氏,她捂着嘴,看着外孙女被女婿的一句话吓破了胆子,眼泪已经止不住:“是我对不起你,对不住你娘。” “娘……娘……”江许约颤抖中听到了这个字眼,猛地抬头看向江牧,“父亲,你是不是拿我威胁了母亲?你是不是告诉她,只要她死了,就不会连累到我?只要她死了,我就……不会是一个父不详的……的……” 江许约浑身都在发抖,但她仍然说了下去,“一个父不详的……孽种?” 江牧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约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为父不许你如此称呼自己,你不是孽种,你永远是我江牧的女儿!” “……”颜如归漠然地看着他这唱作俱佳的表演。 江许约脸上的表情显然并不能称之为感动,她后退了一步,江牧伸手去拉她:“你已到了定亲的年纪,为父虽然嘴上不提,但私下早已给你选定了顶好的人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2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