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打开他的手:“和你一样的好人家吗?我外孙女的婚事,用不着你这禽兽操心!” “岳母,我知道您对小婿有些误会,但若这事闹开了,许约的婚事怕是要被搅黄了,将来哪个人家还会娶她?”江牧做痛心状,“不止婚事,约儿以后怕是不能在宫中当值了,宫中可不收来历不明的……” 他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但说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闭嘴!”杨氏怒吼,“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岳母,小婿知道你更在乎女儿,而不是一个并不亲近的外孙女,”江牧摇头,“但我在乎约儿,我不想让她年纪轻轻就背负一个孽种的名声啊。” “你……”杨氏气得面色涨红,“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离间我和约儿?这还不都是你造的孽吗?” “离间?”江牧仿佛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岳母,这么多年来,你一共来看过约儿多少次?你管过约儿吗?她是我拉扯大的,不是您,您当然不心疼、不在乎她的名声!” “我怎么会不在乎……” “我不在乎!”江许约忽然叫了起来,“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要名声,你让我带娘离开!” “约儿,”江牧望着她,“你不在乎你的名声、你的前途是吗?” “我不在乎。” “那你能不能替为父想一想?”江牧眼里含了泪花,“我虽然不是你的生身父亲,但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忍心让为父一把年纪,却毁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吗?” “这……我……” 被拿名声要挟时,江许约可以坚定,但被拿感情要挟时,她面上多了明显的动摇。 颜如归看向她:“许约,你要怎么做?” 江许约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切对她而言完全没有实感。她也做不到这般迅速地割舍掉自己对江牧的父女之情。 “那就由我来帮你处理吧,”颜如归说完这一句,对着身后宫人们一挥手,“把江夫人抬上门口的马车,带走。” 江牧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颜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 “那又如何?” “你……你怎能干涉我们的家事,怎能替约儿做主?”江牧疾声道,“未经过我们同意,你这不是强行掳走吾妻吗?” “那你去衙门告我啊。” “……”江牧被她噎了一噎,“颜姑娘,我们坐下来讲讲道理……” “我带了这么多人出来,你觉得我是为了来和你讲道理的吗?” “……” “江大人,剩下的日子,吃点好的吧。” 江牧的确把江许约的心思揣摩得很好,但他揣摩不透皇家的行事风格。 颜如归想起出门前丽妃娘娘的吩咐,以势压人就够了,谁要和他讲道理? 一行人行动迅速地把昏迷中的江夫人抬了出来,送上马车,然后马车缓缓驶走。 杨氏这才反应过来,一喜又一惊:“这是要把敏娘带到哪儿去?” 颜如归淡淡回道:“宫里。” 杨氏怔了怔,有些颓丧地站在原地,她把女儿嫁过来,却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异样,或者说是沉浸在这段人人称颂的好姻缘里,很有些飘飘然,明知有不对仍选择性地忽视了。 她在盛夏的季节打了个冷颤,江牧会挑中敏娘,除了敏娘自身的性格外,是不是也挑中了他们这对儿父母的性格? 反观如今外孙女进了宫,短短时间宫里人就查出了女婿的不对劲,雷厉风行地把人带走。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去,连追上去的勇气都鼓不起来。 回宫后,颜如归向曲红昭描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曲红昭特意带她去了康宁宫,又给太后娘娘复述了一遍。 太后神色不善地看着她们两个,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人一起出现,那就是双倍的令人厌恶。 听颜如归讲事情经过时,太后还淡淡想着,要在她的行事中挑点毛病。 听着听着被江牧的操作气到了,按捺着听到尾声,不情不愿地赞了一句:“你做得不错。” “谢娘娘。” 太后神色阴冷:“江牧这狗东西,让哀家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置他。”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曲红昭悟了,太后她不是没有爱好,只是她的兴趣略有些与众不同。 什么打牌、吃喝、逛园子,她统统不喜欢。 因为她的爱好就是与人斗啊。
第51章 记下一顿胖揍 江夫人在太医的精心诊疗下, 很快醒了过来。 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江许约,她惊得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腕:“快走!别管我, 你去宫里, 一辈子都别再回江府!” 江许约的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母亲, 这里就是皇宫。” 江夫人这才愣了愣, 松了力气,去打量房间陈设。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许约便把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讲了。 江夫人哭了起来, 最初只是安静地小声啜泣, 随着江许约的讲述,她开始放声痛哭, 仿佛要把这些年的痛苦, 全都借由这场恸哭发泄出来。 其他人见两母女抱头痛哭, 都默默退出了房间。 ——— 见江夫人醒了, 曲红昭也放下了心。 江许约母女二人有姑娘们围着开解安慰,江牧之事由太后娘娘全权处置。 曲红昭乐得清闲,闲来又开始在宫中到处乱逛。 经过兴庆宫的时候,远远又看到了姜翊卫, 她的打扮与此前相差无几, 只是腰间多了一柄长剑。 曲红昭驻足,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按理说, 出入宫廷是不允许佩戴兵器的。姜翊卫能随时佩剑, 说明她有陛下的特许。 是事态变得严重了?还是陛下得到了什么消息? 是否有人要对兴庆宫的孩子不利? 曲红昭轻叹,如今被困在宫里, 她连朝中动向都得不到消息。 她一路晃悠着回了景仪宫,一进门,便见缠雪急急迎了上来:“娘娘, 侯府派人给您递了信。” 看她这副模样,曲红昭就猜到这封信定然是来自边关。 她屏退宫人,拆开信笺,读过后,燃起一支红烛,把那封信缓缓举到烛火旁点燃。 缠雪很是担忧:“大小姐,是不是边关出了什么事?” “暂时没事,”曲红昭将那封燃烧的信丢进铜盆,火光明明暗暗,映得她那双眼波光潋滟,“但是我大概得回去了,北戎的内乱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缠雪大惊失色:“可是二小姐还没有消息啊!” “半个月,至多半个月我就要离宫,”曲红昭看向窗外,视野内的几座宫殿层层叠叠,仿佛一堵堵高墙,让她没办法望出去太远,“就算盈袖仍然没有消息,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缠雪急得差点哭出来:“这可怎生是好?” “两害相权取其轻,”曲红昭看起来却很镇定,这是她在边关几年养成的习惯,事情越棘手,她看起来就越沉稳,“这里的事暴露,我还有和陛下说情的机会。边关若真出了事,我曲家的九族都不够诛的。” “诛九族”,这听起来轻飘飘的三个字里包含的意味,让缠雪为之颤栗。 “我现在在这里已算是渎职,虽然按理说北戎内斗伤了元气,就算平定了内乱,短时间内也应该不会主动犯边,”曲红昭微微闭目,“但我身为守边大将,决不能为了曲家的声名,拿大楚的山河安危去赌这个可能性。” 曲红昭终于没有再懒洋洋地软在榻上,缠雪望着她站在窗边的背影,突然想起前几日颜姑娘授课时讲过的一个词——渊渟岳峙。 想到颜如归,缠雪又问道:“那宫里这些娘娘们,要怎么办才好?” 这些姑娘们已经如此信赖曲红昭,她们那小型学堂,正跟着曲红昭习箭术的沈良媛,还有江姑娘、颜姑娘,都要怎么安排呢? 曲红昭叹息:“我会尽力在离宫前,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 江牧这件事,按太后的意思,就是要把他做的事传遍天下,他不是最爱惜名声和面子吗?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做出的那些肮脏事。 但她也清楚,真相传出去,受伤害最大的,不止江牧,还有江许约母女。 太后总算没有独断专行,而是问了她们二人的意思。 出乎预料的是,江许约居然点了头。 太后神色淡淡:“哀家还以为你会舍不得。” “奴婢的确舍不得,但丽妃娘娘说,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江许约眼神里似有泪光在闪动,“奴婢觉得这句话说得对,父亲他既然做错了,那就让他付出代价,和奴婢是否舍得无关。” 太后颇有些惊讶,第一次拿正眼去看她:“都说心思少的人,反而不容易纠结困惑,如今看来,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江许约不知如何接话,便干脆低头不语。 太后又叹道:“你勉强有两分灵性,以前是你父亲把你耽搁了。” “……” 太后又问:“你可知,此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你,怎么说你母亲?” “我们商量过了。母亲说她早就什么都不在意了,更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她只在意奴婢。而奴婢觉得,我没有做错事,就不该怕其他人乱说。” “好,三日后,大理寺提审江牧,你去做个证吧。” “是。”江许约颤着声音应下,她垂着头,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醒来后第一时间让自己快逃的模样。 她还是不能适应父母的形象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伟岸的父亲和蠢笨的母亲原来都是假象。 别人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个卑鄙小人,而母亲的蠢笨也只是他为了某些目的营造出来的。 江许约不太懂,但母亲愿意以命护她,她总不能继续缩在壳子里,什么都不做。 人总是要被迫成长。 ——— 江牧这个名字,成了京城里连续几个月内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帝王和太后关注,大理寺很快便提审了江牧,罪名是逼妻通奸及诱妻自缢。 后一项没有切实证据,倒是前一项经多方审问后定了罪。 上禀过帝王后,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状元郎的罪名便定了下来。 逼妻通奸,杖责一百,褫夺功名,贬为庶民。 这个结果仿佛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点燃了火/药桶,茶楼酒肆的说书人有了新话题。 不知多少曾听过状元郎之名的姑娘家心碎了一地,也不知她们当中有多少人,从此不再肯相信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传说。 有人唾骂江牧,有人不怀好意地用轻佻的语气提起江夫人和江许约。 也有些曾经传颂过状元郎深情、口口声声说过江夫人配不上江大人的,此时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慧眼识人、觉得江牧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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