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心蹲在竹篱笆边上喂鸡,看它们迈着小短腿来回啄食,平静中竟生出莫名喜悦,忍不住翘起嘴角,看着鸡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慈爱。 不过隔了几个山头而已,彼方的喧嚣和争斗,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静谧美好,一样的日月,照不一样的天地,真不该为那些俗务坏了心情。 承影山一战,结果出人意料,惊变之下,却要一群外人来决定剑宗内务,宋雪心当时便觉得很是讽刺,因此一点也不关心他们会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她原本也对输赢不甚在意,赢了固然好,可以进剑渊查阅铁面人的资料;若是输了,天下那么大,总有别的地方可以查。 至于宋连霆的毒,反正不是她下的,她问心无愧,有萧逐夜和苏谨言在,宋连霆死不了。 她和南剑宗的名誉……如果复仇事了,她还有命在,再来想办法挽回好了。身败名裂这种事,和报仇比起来,不过尔尔。 所以试剑台上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就带着南剑宗的弟子们头也不回地走了。所有的猜疑和谩骂,置若罔闻,反正她的剑术有目共睹,红棘在手,那些人就算骂,也不敢当面骂。 耳目一旦清静,连只小小的竹鸡都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身后传来轻捷的脚步声,她没有起身,直到玄色衣角落在她身侧,微风拂起丝缎衣料,如水波轻蹭脸颊,她忍不住仰起脸贴过去,丝滑舒服得叫人想叹气。 “宋连霆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酥酥软软的慵懒,身后的人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来,顺势钩住她的腰,将她虚虚环在身前。 她已经换下比剑时那身明艳的装束,只穿了样式简单的浅色衣裙,素面朝天,半湿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间添了别样的柔媚。 萧逐夜细细凝视她,低低道:“昨晚我陪了他一夜,血止住了,空青堂的解药在凌晨时分也制好了送来。他如今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没有大碍。” “那就好,免得出了人命,那群人又要不依不饶的。”她哼了一声。 他笑了笑,又道:“虽然你一定不爱听,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几位前辈连夜商议,决定取消本次比剑,一切以下毒之事查明为先。如果确实是你所为,那判北剑宗赢,罚南剑宗十四年内不能再参与争夺剑宗令;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么两年后再比一次。” 她果然不爱听这些,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漫不经心地道:“哦。” 其实大多数人都认定是她做的,甚至有人提出要借此机会一举南下,吞并了龙渊岛,这些话,他都没有和她说。 “随他们高兴吧,两年后我也不一定在了。”她又低头饶有兴味地去摩挲他手上的墨玉扳指,“这是倾城谷谷主的信物?刻的是什么?” 他却没理她,伸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 “雪心,我不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 不容置疑的语气,眼神却是温柔入骨,这样的动人,她只觉得看不够。 她突然欺身而上,在他嘴角轻轻一吻,趁着他愣怔之时,脱开他的怀抱,却又去扯他袖子,将他朝屋子里头拉去。 “你还没告诉我,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神兽白泽,可起死回生。”面对这样的她,他除了乖乖就范,简直无计可施,一边随她入屋一边道,“你一个人来这里,你的门人怎么办?” “让他们先回去了,谁要是敢来打扰我私会,我就将他逐出师门!”她说得理直气壮。 萧逐夜简直哭笑不得:“有你这样的宗主,当心弟子们反了你。” “反了最好,反了我就不当宗主了,我跟你去浪迹天涯。”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出门去给人看病,我呢就去做个侠盗,没钱了就去劫富济贫,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是玩笑话,他却忍不住认真地想了想,居然有些神往,不禁笑了笑:“很不错。” 说话间,她已经将他拉进了一间屋子,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格外闷热,案板上摆着几棵蔫了吧唧的蔬菜,墙上挂着风干的鱼肉,炉膛边摆着柴火,竟然是间厨房。 他垂眸看她,满眼疑问。 宋雪心脸上难得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期期艾艾道:“那个……你会不会做饭呀?” “……” “我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干粮也没带够……”她抓了抓头发,复又抬起头来,眼波盈盈地看向他,“我每天都忙着练剑,根本没时间学做饭。樊姑娘说过,你是无所不能的,你一定不会让我饿死的对不对……” 如果她有尾巴,估计现在就会摇起来。平素高冷明艳的宗主,撒起娇来比萧茵茵也不遑多让,他对她简直刮目相看。 无赖至斯,他却只想纵容,真是没救了。 他无奈地叹气,抬手脱下外袍扔进她怀里:“去后院摘些菜来,不劳而获者,没资格吃饭。” 她抱着他的衣服,只露出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遵命。” 萧逐夜一边抬手将长发束起,一边看着她一溜烟跑出厨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真是,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半点长进也没有。 樊素玉说萧逐夜无所不能,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做个饭还是不成问题。待饭菜上桌,天色也已经暗下来,火烧云笼了半边天幕,一半蔚蓝,一半姹紫嫣红,如同天倾彩墨。 承影比剑是在七月流火的季节,午后虽下了雨,到底还是炎热难当。在厨房待了许久,萧逐夜的衣裳早已湿了好几遍,他向来受不了脏乱黏腻,想要去沐浴,便唤宋雪心先来吃饭。 到处找不到她,最后还是在卧室外的凉廊里寻见了。竹枝搭成的窄窄廊子,半边连着屋子,半边临着一个小池塘,塘边大树参天,山风阵阵,倒确实是个凉爽的地方,只是蚊虫颇多。她抱着他的外衣蜷在廊下睡得正香,长发逶迤,赤着的双足和一小段修长白皙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红彤彤的鼓包。 他回转屋里,点上艾蒿香,将香炉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边,又从怀里取出薄荷冰片膏,替她轻轻抹在鼓包上,细细揉开。 眼中所见,掌中所感,无一不是她。足踝玲珑,肌肤莹润,寸寸分分皆让人心猿意马。他吐了口气,匆匆转开眼睛,见她额角亦有红肿,手指探过去,谁知尚未碰触到,她却突然出手如电,将他手腕握住了。 她笑靥如花,道:“你想偷袭我?” 声音尚带着几分未醒透的沙哑,他心里一跳,面上却镇定自若:“偷袭你的是蚊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脚,嘀咕:“难怪觉得不舒服。” 他欲拉她起身:“睡醒了就起来,先去吃饭。” “等等……”宋雪心反手一拽,反倒将他拽得一个趔趄,半跪下来,交握的手掌撑在她耳边。 面面相觑,呼吸可闻,他的眼神渐深。她胸口微微起伏,转眼瞧见他挽起的袖口,伸出手指抚了抚他腕上的细细红绳,低声道:“我一直想问你,茵茵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会问起这个,看她躲躲闪闪的眼神,大概想问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莫名觉得……她明明介意却装作大度的样子很有趣,于是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 这回轮到宋雪心愣住了:“你不知道?”不知道还能同她生出女儿来? “茵茵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的。”他居高临下地欣赏她诸般变化的表情,“茵茵刚来谷里的时候尚在襁褓,后来师父生了病,就让我照顾她。我和她年岁相差太多,不方便兄妹相称,干脆认了她做义女,出谷行走,也省了许多麻烦。” 他的意思她懂,以他的姿容和身份,难免处处开桃花,可一旦有个女儿同行,必然能让许多人知难而退,简直是个护身符一般的存在。 可她还是不够满意:“可你之前明明说过,是茵茵的娘亲不要你了。” 他沉默片刻,道:“我既然做了茵茵的父亲,自然想要替她寻一个娘亲,只是那个人……无心于我,并不愿共许一生……” “怎么个无心于你法了?”她似乎有心揭他伤疤,目光炯炯,只管追问。 他语气渐生滞涩,目光里犹如搅了墨色一般沉凝,并不想再提起那段回忆,却又不由自主道:“她说彼此身份有别,一时情动抵不过家世殊途,劝我不要痴心妄想。” 宋雪心听得目瞪口呆,愕然半晌,才抬起两人交握的手,道:“那这又是什么?她既然都这么绝情了,你还戴着这个做什么?” 腕上红绳已经旧得褪了颜色,他却依旧留着,如同留着一抹伤痕,不愈合,不作别。 将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口,他的神情反倒没有先前凝重了,淡淡一笑:“留着这个,不过是提醒自己,再不要做那样的傻事。” 是的,傻事。 他为了赴约见她,血蛊刚一取出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却不料只看到她留下的诀别书信,言辞冷漠,字字诛心。当下气血翻涌,蛊毒回噬,侵入心肺,几乎丧命。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师父不会体虚,也不会出谷休养,更不会莫名失踪。 一切,都是因为他太不成熟,因为他太轻信,因为他幼稚地被虚无的情意蒙蔽了眼睛。 宋雪心不喜欢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干脆支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庞,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让你不开心的人就不要去想了,看看我,你现在有我呢。” 谁还没有个过去,她的心里,也有为之魂牵梦萦了七年的少年。她本来以为此生再不会为谁动心动情,可是此刻,眼前,他,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他依言看着她,笑容清浅温柔:“看到了,很好看。” 她抬眉一笑,双手用力,腰身一转,便将他拉倒翻转,半趴在他胸口,附在他耳边道:“好看便多看两眼,你叫我不要想着旁人,那自己也不准想着别人!”说着顺便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他犹豫了片刻,便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回吻过去,辗转缠绵,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不舍得分开。 天光渐渐暗下来,浓墨重彩的天空只剩下远山背后的一点暗红珠灰,屋子里来不及点灯,池塘里偶有游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落回去,涟漪轻起,山风拂动,艾蒿香的气息笼罩在窄窄的廊子上,广阔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无声无息的火燎原而来,不知何时他已将她牢牢地抵在身下,流连吮吻着她的颈侧和锁骨下方柔腻的肌肤,她被亲得又酥又痒,拧着身子想躲开,拉扯之间,他的素纱中单被她扯开一角,露出左边肩膀,肩背的线条有力流畅,靠近手臂的部位,有一个暗色的疤痕,像是旧年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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