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玉心中一跳,“般若”。此毒传自西域鄯善,说严重也并不严重,一旦沾上,虽会侵入血脉随着经络流转,但只要不受外伤,三日之内也就自行排出了;可一旦体肤见血,毒素便会阻止血液凝结,即便是很小的伤口,若不及时驱毒,也有可能会流血而死。 她看向萧逐夜,后者正抬起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果真是般若!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中,突然响起一个愤懑的声音:“宋雪心,打不过服输就是,你为何要害我们宗主!” 说话的人是宋连霆的师兄齐朗,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脸的络腮胡子。 此话一出,不可谓不诛心。原先弟子们只敢私下猜想,可既然师伯都这样说了,又有空青堂的少主做证,因宋连霆受伤而生的惶恐,输剑引发的不甘,加上今日忍了一天的憋屈,诸般情绪糅杂,通通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就是!堂堂南剑宗,居然耍诈下毒,这么不要脸!” “你我本是同门,历代比剑光明正大,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最毒妇人心!” “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若是宗主有什么事,我们北剑宗绝不善罢甘休!” 一时人声嘈杂,浩浩荡荡,气愤有之,辱骂有之,誓言复仇的有之,宾客席许多观礼的客人也下了场,层层叠叠地将宋雪心和宋连霆二人围住,神色有惊有疑,而在北剑宗弟子群情激愤的指责下,一些和宋连霆交好的武林人士也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自宋雪心出现到她下场,红棘从未离身,除了是她亲手下的毒,还有谁能有这个机会? 宋雪心紧抿嘴角脸色铁青,香药和封穴的效用即将过去,腿上的伤一阵痛过一阵,却偏偏耳根不得清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委实烦人。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难怪你们南剑宗落魄到让一个女人来做宗主,邪门歪道,活该如此!” 宋雪心紧锁的眉头倏然一跳,出手如风,从樊素玉手中夺下红棘,唰地指住人群中一个人的咽喉。 那是一个北剑宗的年轻弟子,方才那些话,正是他说的。 红棘的剑尖离他咽喉不到半寸,剑气刺得皮肤生疼。四周悚然而静,那个弟子满眼惊恐,却兀自嘴硬:“你……你想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恃剑行凶不成?” 宋雪心面沉如水,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南剑宗出言不逊?你家宗主没有教会你礼义廉耻的话,我便代他教训教训你!” 她骨子里的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红棘迅疾无匹地上挑,就要去削那人耳朵。 瞬息之间,她的手掌连同剑柄都被人一把握住,那个弟子也被人拎住衣领倒拖出去,剑气割破了他耳上一层油皮,那人杀猪一般大叫起来,模样十分滑稽。 阻止宋雪心的人正是萧逐夜,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掌,看似轻柔,她却使不上力气,红棘既抽不回来,也递不出去。 他向来云淡风轻,在她面前尤其温和优雅,没想到一旦用起蛮力来,倒也很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她只好恶狠狠地瞪他。 萧逐夜有些无奈,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雪心,事出有因,莫要冲动。” 这一剑若是真的伤了对方,南北剑宗之间的梁子可算是坐实了,宋连霆中毒的事还没解决,她只求心里痛快,决计没有想过要如何为自己开脱。 她抿了抿唇,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撤了剑,耳边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低沉声音:“小宋宗主,有话好好说,何必为难一个小辈弟子。” 那个将弟子一把拖开的人施施然从人群中转出,雪衣翩翩,正是白翳。 宋雪心心里一沉,突然想起昨夜在破山院里,他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她的神情立刻戒备起来:“白门主有何指教?” 他微笑挑眉,目光在她和萧逐夜交握的双手上一闪而过。 “指教不敢,只是觉得这样的盛会传承百年,保持不易,还是莫要坏了规矩的好。宋世兄中毒是真,小宋宗主是不是也该给大家一个交代?要是再伤了人,可就说不清了。” 他称呼宋连霆为世兄,却叫宋雪心为小宋宗主,说的话看似中肯公平,却显然是站在北剑宗一边的。所谓“交代”,而非解释,显然已认定了是她下的毒。 像是配合他的说辞一般,之前那第一个开口指责宋雪心的齐朗随之附和:“白门主说得对,万事都要讲规矩,何况是我们剑宗?剑上有毒千真万确,你的剑伤了我们宗主也是千真万确,若不解释清楚,今日别想离开!” 原来,这就是白翳所说的“凶险”! 很好!他这是一心要让她不好过了! 宋雪心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好交代的,此事不是我做的,爱信不信。”说罢,就要拨开人群往外走。 齐朗眼风一扫,十余把剑齐刷刷地亮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宋雪心目光一凛,尚未开口,一道人影飞掠而来挡在她面前,长剑横胸,眼神和剑光一样迫人。 正是聂五。 “怎么,这是要用强吗?”宋雪心抬了抬下巴,神色十分倨傲,“也好,今日我就来看看,北剑宗要怎么留住我!” 红棘尚未回鞘,她手腕一转,引了剑诀,黑的发,红的唇,剑光似血,许多人顿时想到她方才和宋连霆的那一战,自忖绝不是对手,反倒被这气势震得退了半步。 萧逐夜心里忍不住叹气再叹气,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即使现在年岁渐长沉稳了些许,但骨子里劣性不会变,眼下更是身心俱疲,无心纠缠,别人越是威胁逼迫,她越是反弹得厉害。 看一旁白翳好整以暇的神色,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是存心的,他就等着她闹事! 这样下去,事情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不介意陪她杀出重围,也不介意为了她得罪北剑宗,只是真要拼个两败俱伤,她这谋害宋连霆的罪名,恐怕再难洗脱了。 眼角见到七羽正拉着云深往人群中挤来,他略一思忖,转身来到宋连霆身边。 苏谨言正吩咐空青堂的弟子赶着下山熬制解药,宋连霆则半躺在弟子怀里,血聚成泊,连气息都微弱了下去。樊素玉和紫离正试着给他止血,但显然效果不大,见到萧逐夜,樊素玉忍不住道:“师兄,药石无用,你看……” 萧逐夜略略点头,从怀里拿出针囊,捻出数枚长短不一的银针,认准宋连霆的穴道,一一进针。 身后传来云深的声音:“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 毕竟是明镜山庄的庄主,大家还是要卖他几分面子的。 “要我说呢,雪心要是真想不择手段地赢了比试,有的是办法,何必当场下毒?太容易被人看穿了,落得现在的局面,岂不是得不偿失吗?”云深站在两拨对峙的人中间,表情十分诚恳,“依我看,此事必有隐情,你们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围观诸人中有些立场较为中立的,不免也有所思量,有人也开始小声劝说齐朗,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大动干戈。 正在此时,白翳却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这几年里,云深庄主向小宋宗主求婚不下十次,小宋宗主都没有答应。今日为了博佳人欢心,做下这雪中送炭之举,可见庄主用情至深,当真是段佳话。” 云深向来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与自己无关的事从不关心,白翳知道他向宋雪心求婚,他却不知道白翳其实也做过一样的事,因此一时间有些愣怔,半晌才摆了摆手道:“求婚归求婚,和今天这个事,不能混为一谈。” 然而已经晚了,在白翳有心引导下,他的话已经不那么有说服力了。 北剑宗弟子并没有撤剑,宋雪心也不打算善罢甘休,眼看分分钟要打起来,云深也有些泄气:“所谓的百年名门,怎么都是些莽夫……” 话没说完,换来七羽一记眼刀:“事到如今,身为我家宗主的忠实追求者,庄主是不是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边,同仇敌忾?” 看看她,虽然功夫不济,也一定要提剑站在宗主身边,这是一种态度。 云深为难地摸了摸鼻子:“可我不喜欢打架……”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突然响起宋连霆的声音:“收剑,都退下!”声音虽虚弱,但依旧不怒自威。 只见宋连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惨白,但精神却比先前好了一些,腿上的伤口也不再血流如注。 扶着他的人是萧逐夜,他一手还按在他背后的穴道上。在他们身后,苏谨言的神色有些阴沉——倾城谷“千金一脉”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 齐朗脸色微变,十分不甘心:“宗主,宋雪心害你中毒,不可以轻易放他们走……” “齐师兄!”宋连霆抬手阻止齐朗继续往下说,“事情还未查明,不可妄下定论。南北剑宗本是同源,切忌同门相残,让各位朋友看笑话。” 既然宋连霆都开了口,齐朗也只好作罢。 宋雪心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早在萧逐夜陪着宋连霆出现的一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多半是明白她不可救药,便转而曲线救国,他这样煞费苦心地阻止她出手打架,她若是不配合,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她知道自己容易冲动,他比她沉稳圆融,思虑周全,她是信任他的。 他让她退,那她就退。 剑拔弩张的局面虽然缓和一时,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从承影比剑的结果来看,应当是南剑宗赢了,但牵涉下毒,宋雪心赢得名不正言不顺,北剑宗的弟子既不承认,承影山和剑渊是否易主也有待商榷。 被邀来评判公正的三位武林名宿,加上青城掌门静一道长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被请至破山院共同商议解决方法。因为宋连霆受伤,此事便交给了齐朗负责。 剩下的宾客则由华文宇带领众弟子招待善后,但华文宇毕竟年轻,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起初十分忙乱,幸好有白门弟子从旁协助。白翳得到华文宇的感激之余,也收获了一干女弟子的芳心,人群之中白衣翩翩,光彩夺目。 因宋连霆需要解毒静养,萧逐夜一时不能离开。而解药尚未送来,苏谨言便也跟随入内。萧逐夜正小声同樊素玉、紫离商量后续,抬眼见宋雪心正遥遥看着他,待要过去,宋雪心却对他摆了摆手,轻启红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我在半山农庄等你。” 他停下脚步,回以轻笑,眼波温柔。 “好。” 第十一章 宛若初见 第十一章 宛若初见 午后下了一场雨,雨后初霁,日光笼住远山,半山浮起朦胧雾气,千亩茶田翠绿如洗,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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