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既定,慌乱尽去,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挑眉道:“你真的想好了?我家可有很多仇人,随时都会被追杀的。” 他笑得温柔:“好巧,我也是。” “我……还有很多事瞒着你。” “好巧,我也是。” “既然如此……”她伸出另一只手探进怀中,摸出那块白玉玦,吊在手指上晃了晃,“你的这件信物,我就先收下了。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叙不迟。” 彼时日光正好,照进屋子,白玉玦在她纤长的指间微微晃动,温润的玉色和天青流苏之间,是她嘴角爽直明丽又略带痞气的笑容,仿若一帧画,定格于时间之河中。 他忍不住伸手抚过她饱满润泽的唇瓣,她十分嫌弃,张嘴欲咬,他却先她一步,侧过头轻啄了一下,随即停在半寸之外,气息微乱,声音却很坚定: “以此为证,绝不反悔。” 洛雪离开五弦堂之后,先回了一趟书院。 还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去取来。 她避开一众同窗回到春雪庐,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上已经长出了繁密的叶子,再没有樱吹雪落的景致,也不会再有人无聊地坐在树下赏花。她瞧了一眼那块寂寞的青石,忍不住笑起来,脚步轻快地走进屋中,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巧的木箱来。 她用随身的钥匙打开锁匙,从里头翻出一只红色的漆盒,盒子做工精致奇巧,竟是一只七巧玲珑机关匣。 打开七道机关,盒中放着两本薄薄的书册和一卷旧羊皮卷,她见没有异样,正要锁回去,想了想,又将那块白玉玦放进盒中,这才重新扣上机关,将漆盒小心地收入包袱中。 正要离开,耳边突然听到轻微的声响,她立刻反手抽剑,朝紧闭的窗户刺去。 窗户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有个声音懒懒地道:“你终于回来了。” 剑花一抖,擦着来人的脸颊而过,缁衣乌发,容颜夺目,洛雪不禁皱眉:“白翳?” “嗯。”白翳应了一声,也不客气,翻过窗台进了屋子,问道,“这些天去了何处,为何找不到你。” 洛雪瞥了他一眼:“我去哪里好像和你无关吧?” “还在生我的气?”他偏过头,神情无辜,“那一天是我唐突了,可是我已经很诚心地道过歉,也尽力弥补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洛雪警惕地退了一步:“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白翳居然会回来道歉。 那天他离开得十分突然,洛雪也没有去追,以为事情就此完结,再不会见面了。 谁知第三天清晨,她一打开窗,就看到白翳正靠坐在樱树枝上,落花满肩,笑意悠悠,如画中仙人。 他一改之前的轻佻狂妄,先是十分诚挚地为那日的“情不自禁”“冒失轻浮”道歉,为了报答相救之恩,也为了弥补得罪之处,他送了她一只琉璃盒,盒中是一对镶满珠玉的绣鞋。 洛雪简直目瞪口呆。 且不说这双鞋珠光宝气价值不菲,就算只是普通的鞋——绣鞋是贴身之物,她和他交情泛泛,甚至还有嫌隙未解,怎么能接受? 她一口回绝,白翳也没有强求。第二天,报恩的礼物换成了一支镶嵌名贵宝石的鸾凤步摇,她只得又丢还给他。 他也不气馁,第三天送来了一件据说只有皇帝的妃子才能穿的云锦羽缎百花裙,第四天是一条羊脂白玉镶赤金的腰带,第五天是一对七宝香囊,里头装着千金一两的名贵香料……他送来的首饰衣妆,件件精美绝伦,世间罕见,他道歉赔罪的话语,也句句甜蜜真挚,撩拨心弦。 换作寻常姑娘,是万万抵挡不住这种诱惑的,他的人也好,他的礼物也罢,都能轻易叫人沦陷。可洛雪既然能称霸晴岚书院,必然不是普通人。习惯了叶惊弦优雅内敛的无赖做派,她实在觉得白翳的风格太过浮夸,更何况,她一直对他心有提防。 礼物送到第十天,洛雪连拒绝的借口都懒得想了,只是好奇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古怪的东西来。 打开琉璃盒,里头出人意料地躺着一对长剑,剑鞘一黑一白,剑身造型古朴,寒光四溢。 洛雪出身剑术名门,一眼便认了出来,不免有些吃惊。 “阴阳乾坤剑?” “喜欢吗?”白翳倚在窗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要是她说不喜欢,这事大概要没完没了。洛雪想了想,解下两枚系着幽蓝宝石花纹繁复的剑穗,道:“我喜欢这个。” 见他挑眉欲言,她赶紧将剑穗收入怀中:“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东西也收了,你人情也还了,两不相欠。你可以走了吧?” 白翳闻言不再勉强,轻轻一笑,笑容灿如烈阳:“既然如此,走之前请我喝杯茶吧。” 自那以后,他也并未真的离开,反倒三天两头出现在她院子里,逗留不过盏茶时间。话虽不多,言辞倒也投契,态度更是十分和蔼可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世人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宏大量,洛雪也不例外。 她可以不再追究那天的事,但并不代表就和他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见洛雪脸色不善,白翳举起手中的小食盒:“给你带了七宝斋的什锦桂花糕。” 甜甜的香气散开,洛雪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七宝斋是离此数十里的邻镇名店,听闻常常一糕难求,白翳既然费了心送来,不尝一尝也对不起他的一番好意对吧? 她看了看天色,示意他坐下,一边打开食盒塞了一嘴的桂花糕,一边取壶煮水烹茶,含含糊糊道:“多谢你。既然来了,便以茶代酒,道个别吧。” 白翳微微皱眉:“你要走了?” 见洛雪点头,他又问:“何时回来?” “不知道,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 他沉默片刻,见她低眉敛目专心大嚼,目中阴翳越发暗沉,语气却不曾有异:“我该去何处找你?” 她思忖片刻,缓缓道:“有缘自然会再见。” 白翳不再说话,看着她用娴熟的动作泡茶。她的目光也如茶汤一般清澈,一次次掠过他,并未多作停留。 眼底的暗影中仿佛藏了一片沸腾烧灼的海,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他不明白,往常那些能让女人们感动愉悦不能自拔的招数,为何在她身上尽数无用? 她难道看不出,他在费尽心思讨她欢心吗?为何视而不见,为何说走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他用手指摩挲杯沿,声音听不出喜怒:“若是没有缘分,我又想见你,该当如何?” 洛雪终于听出些不对劲来,她皱眉看他,隔着氤氲烟气,那张如同出鞘利刃一般俊美的面容似乎带了一丝阴沉。她揉了揉眼睛,眼前反倒更加模糊,刚刚喝下的热茶像是化作了一团火,沿着血脉烧开,烧得头脑昏沉,四肢无力。 好像……有些不妙! 她下意识地运功相抗,谁知内力越是流转,那股异样的热气越是炽烈,身子一分分酥软,口干舌燥。 桌上有茶水,她却不敢再喝,看着白翳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 前车之鉴,难道又是他在捣鬼? 尚未开口,白翳却突然脸色大变,趔趄着站起,一掌打翻茶水,低声道:“茶里有毒!” 他站立不稳,洛雪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腕,看似搀扶,实则试探,只觉掌下脉相虚浮,内力消退,并不像有假。 如果他也中毒了,那下手的就另有其人。莫非之前追杀她的那些人,已经追来了晴岚书院? 眼看白翳脸色发青,洛雪怕他危急时刻癫疾又犯,急忙推了推他,哑声道:“你快走!” 他反握住她的胳膊,掌心发烫,语意坚决:“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她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陪什么陪?这可不是做游戏,会死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何必和我一起折在这里。” “不走!”他将她拉得更近,几乎半抱在怀中,呼吸急促,眼神迷离。 洛雪恨不得踢他两脚,无奈提不起劲。只觉得他手掌接触到的地方烫得惊人,四面八方都充盈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眼中所见,唯有俊美的五官,惑人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不妙!大大的不妙!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毒药! 混账王八蛋,被她找到下药的下作家伙,非切成一百零八块风干了喂狗! 洛雪使劲掐了自己一下,费力挣脱开白翳的怀抱,整个人朝后窗外蹿了出去。 “我先走一步,你自己保重!” 白翳被她推得踉跄了一步,手拂过桌上茶具,叮叮当当碎了一地。碎瓷声中,他慢慢直起腰来,眼中迷离一瞬间退去,神情莫测地盯着她离去的那个窗口,伸手将玄衣上的褶皱慢慢抚平。 下一刻,大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劲装黑衣人闯了进来,手持刀剑,来势汹汹,却在看到屋中的白翳时停下脚步,为首一人按住胸口,朝他行礼。 白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后窗的方向,那人会意,领着黑衣人追了出去。 【三】 晴岚别院的北山长满高大挺拔的楠竹,竹林之外是一道又宽又深的峡谷,谷中长年水流奔腾,极难跨越,成了书院一道天然的屏障。白翳循迹跟来峡谷边的时候,洛雪正和那十来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原本以她眼下的功力,对付两三个人都很困难,但她仗着对地形熟悉,东躲西藏,再加上黑衣人不欲伤她,因此一时尚能周旋。 白翳轻踏竹身,人已翩然而起,立于竹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战局。 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救下她,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眼看洛雪的动作越来越吃力,一个闪避不及,右腿中了一刀,鲜血点点洒落在青碧竹叶上。 白翳微微一笑,足尖微沉,借着竹枝回弹之力跃起,朝洛雪的方向落去。 不料林中突然划过一道剑光,迅疾无匹,直取他双足。 他迅速后撤,足尖踏在剑身之上,剑身竟然就势弯曲,使剑之人借助这一弹之势,反手朝他腰间刺去。 白翳看得清楚,这把剑比寻常的剑轻薄许多,窄长剑身隐隐透出血色,挥之有龙吟之声。他对天下名剑十分熟悉,不由得皱眉:“倾城谷的一念妄?” 使剑之人穿一身利落的霜色窄袖长衣,以修罗面具遮面,耳上坠两颗赤红玉珠,乌发高束,劲瘦修长,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白翳略一思忖,十指张开,穿过剑光影隙,朝那修罗面具抓去。 传说中,倾城谷有“医艺剑针”四绝,剑之一脉传承稀少,仅存软剑一念妄一把。如果这把剑真的是一念妄,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个神秘莫测的继承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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