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同她说呢?怎么会趁萧蔚不在的时候跟她说?所以昨夜那样弄巧成拙的事更让阿娘觉得萧蔚不堪?余娴脑子宕了片刻,下意识想反驳,握紧手时感觉到萧蔚留下的纸条:勿忧勿惧,莫伤莫慨。 如此看来,他和爹娘谈话的时候,也被提了和离。可他转眼间人也不见了,还留下让她不要担心悲伤的只言片语,到底是让她不用害怕,他们不会和离,还是告诉她不必为和离而害怕前路?到底是叫她别担心,还是叫她看开点啊? 阿爹却啧叹一声,拧眉不解地看向阿娘,低声道,“…不是答应了,缓缓再提吗?” 阿娘却乜他一眼,“再过几日,又要被那群人烦上门,届时哪有机会开口?现在先探一探阿鲤的意思吧。” “探我的意思?只是探我的意思的话……我不要。”余娴摇头,分明是风轻云淡的一句话,眼泪却无知无觉地落下。因为她拿不准萧蔚的意思,她害怕萧蔚已经答应,才会给她留下这样的字条。昨夜的真相摆在他面前,平日他对阿爹的探究总是保持清醒,不肯答应她相信阿爹,如今他更不会和她一样相信了。但她不要,她往后退了几步,“我不要。” 她知道所谓探意,从来是十拿九稳地在通知她。从前她只会仔细掰开分析爹娘的说辞,再如何也会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爹娘果然都是为她好,去答应。她几乎没有和爹娘说过“不”字,说两次,还是用如此坚定的眼神。 阿娘愣了一愣,暂且不再提,犹豫着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看向阿爹。他们两人视线交互,沉默着互通神思。余娴打量着他们的脸色,另一手将字条握得更紧。 待余娴用完早膳,阖家一同下山。临着与爹娘分别前,阿爹专程跑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斟酌了片刻说辞,才道,“吓着了吧?” 余娴摇摇头,猩红的眼眶尚未来得及恢复。 余宏光笑了笑,“我是说,昨夜吓着了吧?” 余娴的神色一变,缓缓抬眸看向他,一时心神狂乱。 “昨夜枭山静道,风雪之下,掩映着几道脚步,他很聪明,背着你,顺着前人的脚步踩上去,若不仔细,谁也不晓得是两人同行。阿爹大多时候,也只是想装糊涂,不是真糊涂。我知道你们昨夜做了什么,在玉匣中,昨夜的一些话,是阿爹刻意说给萧蔚听的。”余宏光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他是什么人,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余娴倒吸一口气,急忙问道,“所以阿娘也?” “放心,她不知道。”余宏光失笑,“她若是知道,就不是问你愿不愿意和离,而是直接逼你和离了。她不喜欢心思不纯的人,后来有真情也不行。我也不喜欢,但我一想到往事,知道是余家欠他的,我也认真琢磨过他的真情,知道不是假意,就总会心软。并不是说,这样的心软就值得我让女儿冒这个险,而是我知道,我的女儿十分喜欢,不顾一切地在喜欢,那我再不喜欢,也愿意帮你隐瞒。他若是伤了你的心,我同样不会手软。” “阿爹……”余娴拧眉泣唤,抱住他委屈道,“女儿就知道,您绝不是那样的人。” 余宏光摸一摸她的脸颊,温柔地道,“兴许是这一年我太忙了,不知你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查到花家,查到玉匣,如今窥见内景也不退缩,也不知你如此相信阿爹,哪怕那么喜欢萧蔚,哪怕见过玉匣,只要找不出阿爹是好人的证据都不轻易罢休。你做得很好,阿鲤。” 余娴抽噎着,方才因被告知和离而无措的心有了落处,她长松了一口气,“他说他要自己找到真相,为了他的爹娘,他不会偏听偏信,那么我也要迎难而上,亲自找到真相,为了我的爹娘,绝不偏听偏信。可是如今……他见过玉匣了,他可能不会留在我身边了。” “阿鲤,你知道我昨夜猜到他的身份后,为何没有私下找他,将往事和盘托出、说个清楚吗?”余宏光抿唇一顿,扶着余娴站直,凝视着她认真说道,“爹想知道,他究竟配不配得上阿鲤。绝顶的聪明,火炼的真情,足够的细心,他不能只有一样两样,他必须三者皆有。否则,无须你阿娘逼你们和离,他自己就会放弃,他若是放弃,就配不上你,你也无须再为他伤心。” “可是……也许等不到他的结果,阿娘就已逼我们和离呢?”余娴望着马车那头,阿娘抱着手炉靠在窗边望着他们这头,蹙眉疑惑她在说什么,神情端肃,她惯来是害怕阿娘的,“萧蔚确实没钱又没势,阿娘还误会他……” “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余宏光想起什么,拍了下后脑勺,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你阿娘接了几张赏花宴的帖子,说背着萧蔚让你去……咳,你娘就喜欢张罗这些,大概是为你和离之后能立马头也不回地奔入新欢怀抱做准备吧。总之,先告诉你了,你也好应对。” “这、这怎么应对啊?”余娴的眼泪都僵在了脸上,她素来知道麟南民风开放,阿娘虎胆威风,但这种还没和离就占着坑找下家的事情,未免也太恐怖了,想办法?怎么想办法?不是,“爹你别跑那么快啊!我怎么办啊?” 在她的祈盼声中,余宏光已经跑到街道买好一屉刚出炉的包子,凑到马车窗边,给阿娘递过去,不知在交谈什么,阿爹被阿娘敲了脑袋,阿爹还笑盈盈地挑眉示意她吃包子。 随后,阿娘笑着挥手与她道别,马车便消失在了拐角。 啊? 啊?? 春溪逐渐瞪大双眼,听她讲完,露出了非比寻常的兴奋,“这不就是——红杏出墙?!” 余娴垂眸,轻声道,“等萧蔚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怎么应对阿娘吧。” 春溪眼里的火苗熄了,“直说多可惜,就是要去,让姑爷吃醋,将您摁到墙上,大表真心,然后拉着您到老爷夫人面前说此生此世绝不和离,那,和离的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余娴挑眉,“还可以…这样吗?” 春溪点点头,“对啊。” 余娴仍是摇头,“我比较喜欢有商有量,坦坦荡荡。” 春溪鼓着嘴点点头。 然而雪落半夜,萧蔚并未归家,明日却要去送二哥出城,余娴只好强迫自己睡下,不去想纷杂的事。
第61章 姑爷半个月不回家 对于二哥大年初二就被赶出家门这件事, 只有大哥颇有微词。陛下命二哥跟镇北将军去往北地,将军回京述职,心中惦念着边境要塞, 办完事后家也不敢回,择了今日匆忙上路。二哥一个小小的随行跛脚兵,不自己跟上,难道还等他么。于是阖府上下恨不得把被褥也给二哥打包上,一应裹到马背,余管家挑选了能够日行千里的马匹, 生怕他去的晚了慢了,还有留下来的机会。大哥的微词也就淹没在了众人的忙碌中。 余娴由春溪和良阿嬷陪着乘马车赶到余府, 天尚未亮,仆侍行色匆匆, 良阿嬷随意拦下一个询问才知:二哥方才上吊未遂, 正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两眼发直,瞧那模样, 是才真正晓得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他的心真死了, 上吊时一言不发,不闹不哭, 不是年前那样作给人看, 而是真打算了结此生。 “爹娘呢?” “都在少爷的院子里。少爷现在躺在床榻上, 任打任骂任杀,总之是一动也不动。” 余娴听得心惊, 忙往二哥的院子去。天亮之后镇北军就要点兵出发, 二哥若不能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春溪也急道, “二少爷虽只是个不打紧的小兵,但去往北地可是老爷向陛下通禀过,求来的圣旨,少爷若不去,那是抗旨啊!” 除非二哥真的宁死也不去,留一具尸体在此,否则他是不可能留在余府的。但就算是死,也是抗旨。顶着余府公子的身份抗旨,坏的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道。 庭院外,大哥焦急地等候,院中,阿爹已命人将二哥绑了起来,片刻之后,竟有小厮将马直接牵到了庭院中,阿爹稍抬了抬手,几名仆人便将二哥捆上马背,在二哥不可置信的绝望眼神中,阿爹转身带路,仆从牵着马跟在身后。阿娘一言不发地与阿爹并肩而行,垂首不知在思考什么。 “阿爹?这样能行吗?”余娴从斜角小道走出来,跟上爹娘的脚步,问完也不等回答,转身慢了几步走在余楚堂身边,她仰着头仔细打量过他的脖颈和面色,确认有没有被绳索勒坏。他的嘴被阿爹让人硬堵上了,被马驮着,一直耷拉脑袋,此时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情绪,情绪凝聚,便淌出眼泪。余娴抬手给他拭去,他呜咽起来,想要说什么。 一直被勒令站在院门外的大哥见他们出来,也匆匆跟上,附和道,“妹妹有此疑问,那便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楚堂这样子,就算跟着去了,只怕也是死在半道上啊!” 阿爹盯着前路,冷静地说,“那便让他死在半道上,死在遵旨之后,不要牵连余府。” 听见这话,二哥的呜咽声更痛了,余娴走在马侧,轻声说道,“我知道二哥你为何宁死也不愿去。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跛脚被人取笑,更不是怕军事惨烈。是平日不学无术的自卑,让你害怕走出这一步,就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个一无所成的废物。害怕失去了光鲜亮丽的身份,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掩饰内心的空虚。害怕让所有人发现、尤其是让自己发现,原来你自幼便毫无精神支柱,一直都只是一具装饰华美的躯壳。” 呜咽声停止。阿娘似乎听见了她说的话,也回头看了二哥一眼。 二哥似被戳中心事,只带着怨念盯着余娴,眸底还染着一丝尚在求救的情绪。这样的求救,不是求她帮忙说好话,更像是在问她,那该如何? 余娴捕捉到了这样一丝信息,温柔地道,“一了百了,听上去是很洒脱的事情,心中想着要了结过往,投个新胎,从头再来。可细想,世上没有哪件事,非要投胎从头再来才行的。二哥,活着也可以从头再来。” 语罢,她不知二哥能听进去几分,也不必再多言了。府门车马备好,阿爹和大哥骑马,阿娘与她坐车,将五花大绑的二哥送至城外军队点兵处。 阿爹与镇北将军有些交情,遂要上去寒暄几句,临去前,将一个锦囊系在了二哥的腰间,深深看他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大哥握着二哥的手痛哭流涕,句句叮嘱他不要寻死,也说起那夜若是自己留下来了,结局就会不一样,因说得太过消极而被阿娘命人拉到一旁,就此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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