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赣心有戚戚,“能行吗?我还是传告一声海西侯吧,你如此逼迫太子,真当博望苑是吃素的么?其中擅律例刑案之人,不胜枚举,万一被发觉,陛下那里,无人承担得起啊!” “怕什么!?”江充越发觉得此事没什么不可以的,“没有证据,也死了两个公主了!阳石公主死了,虽然暂时吓得学者们,按兵不动,不敢在明面上站队太子,与陛下辩驳,但学者大儒,心中却踏实的偏向了博望。况且褚邑公主死讯传到边境,也怕那边有什么。我也怕太子在等边境属国等地对他的偏袒,到时候,海西侯的势力也会受影响。” “你慌了?”章赣忍不住埋怨,“我与侯爷早劝你不要牵连太广!明着赢了,实则不利昌邑王长大后拉拢各方势力。” 江充越发不耐烦,“闭嘴!不能一网打尽,你们还有还手的余地么?打仗欠下多少亏空,若不是我得了圣眷,得任水衡,你们的烂账,早就被明明白白的递上去了!还有你!罪犯众多,不是因为你?还觉得你就在这里面干净?” 章赣被怼得一噎,“好好好!听你的,到时候,死也是死我前面!” 三日后,苏文来了,劈头盖脸就是对江充一通埋怨,“你怎么招惹太子了?我才带着你的进程去回报陛下没几天,不仅没得着陛下满意的回复,还催着让我来问你,何时能办好长安的事情?我光是帮你说好话已经很累了,你竟然还让太子的人去甘泉?” “是太子派人跟陛下的使者去甘泉的!我从何阻拦?”江充气急,又不敢跟他闹翻,“你没拦住太子的人?”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废物?”太子的人没有见到陛下,反而被缠得团团转,平白消耗时间,这多亏有李广利和钩弋夫人,可苏文却不愿多提,只想压得江充服软,“拦住了,可你再多逼迫太子,而不是解决一切,海西侯也很为难!” “只要再多几日就好!”江充并不愿再多透露。 苏文只好警告,“哪怕是表面理由,你也最好快点解决,不要让陛下觉得你是个废物。” “知道了!” “哼!” 苏文无奈,江充毕竟得了刘彻看重,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这条贼船,他还不想下去!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江充终于带着伪造过的桐木人,再次挖进了太子宫,然后,拿着似乎埋了日久的桐木人,在章赣和苏文的见证下,洋洋得意的压走了小院子里所有的奴仆,“太子身份贵重,臣无权处置,一切,等甘泉圣裁吧!” 甘泉圣裁?甘泉如今迟迟没有消息,前几日还有奇奇怪怪的口谕回来,如今他们又如此快的栽赃嫁祸,难不成,父皇真的? 刘据握紧了衣袍,压下百般杀意,目送洋洋得意的江充带走了一院子的奴仆。 群情激愤,但想起卫伉和两位公主行刑那日,得的杖责和诵读惩罚,只好咬牙忍下,但石德却按耐不住,踩在坑洼的院子中,气道,“太子!!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家公子皆坐巫蛊之事死,今使者掘地得了证据,虽然可以辩驳他故意找人放的,但有争议之处,实难洗清自己。与其坐以待毙,听陛下被蒙蔽之下的抉择,不如假传旨意,收捕江充等人,把他们关进监狱,彻底追查他们的奸诈阴谋。” 假传旨意?刘据面沉如水,他想的是,几日前的口谕,会不会也是假的? 石德回头看见很多人迫切的目光,更加坚定道,“陛下生病住在甘泉宫,一去多月,皇后与太子派人请安问候都无回复!容臣说句胆大的,如今皇上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啊!!” 虽然有很多人知道,太子已经派人去了甘泉宫,但现在没有回复,实在远远超出了来往甘泉的时间,难免不会惹人怀疑甘泉有异。 “而奸臣如此阴毒,太子想一想秦朝扶苏的事情啊!” 刘据转头,看见目光灼灼的刘进,心中一通,咬牙道,“住嘴!这是大汉,不是秦朝!!陛下不是始皇帝,我也不是扶苏,父子一世,几未离心,不要...” “太子!!臣知晓太子顾念君臣之礼,父子之情,可纵然陛下并非始皇帝,太子也不是扶苏!难道奸臣就不会是下一个赵高吗!!?” “太子,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有人陆陆续续的站出来。 “太子!” “请太子早做决断,奸臣不可留,大汉安危第一啊!” “太子!太子!!” “太子难道忘了两位公主与卫公子留下的话了么?” “太子,安平盛世无论文平武治,都当惟精惟一,允执阙中!不可摇摆犹豫啊!” “太子!!!”张贺匆匆而来,看着跪了满院子的人,就知事情更麻烦了,凑上前去,飞快道,“太子,我们派往甘泉的人在甘泉被拖住了,李承传话回来,说...甘泉的人不让他们见就算了,似乎也不愿意让他们回来。” !!!! 不愿意让他们回来,那...... 刘据瞬间握紧了张贺的手,父皇,他? 张贺都不必见刘据嘴形,就知他意思,有些事,到了该有个决断的时候了!伤心与犹豫,永远都不应在长安出现太久! “太子,臣等听令!”张贺率先给刘据跪下,后面人,瞬间就明白了,也顾不得满园坑洼不平的土地,丝帛麻衣,俱染泥土! “......”大约只有一瞬吧,刘据比任何人都更加快的,听到了他自己字字清晰的命令,“石德,择博望、府内众人、兵卒,收捕按道侯韩说、江充、苏文、章赣等人!若抗命,可见机行事!” “诺!!”石德与众人激动不已,起身跌跌撞撞便去找人了。 刘据扶起了张贺,耳语几句,才让他领着剩下的众人四散奔忙。 再回头时,史良娣也已安顿好了府中事务,一脸关切的上前,“太子,李承是从甘泉回来的,也更了解具体情况,我已经让李氏去找他,您一会儿去书房便能见到。妾身已传信平阳侯夫人等众,毕竟动作如此之大,宗亲贵胄各家若得了消息,肯定要慌乱仓皇,妾身会尽力斡旋,只是不知太子需要多久?” 握紧了史良娣的手,刘据抬头,望着一抹血色残阳,沉声道,“天亮!” ~~~~~~~~~~ 椒房殿,亥时刚过。 卫子夫正躺着发呆,倚华便匆匆扣开殿门,“太子府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长秋门,请见皇后!”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卫子夫瞬间精神,匆匆披衣,“快叫进来,莫耽误!” 攸宁、瑕心、简绿、归岚也都起身待命,宫中有变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拂过每一个敏感之人的鼻尖。 大约只有一炷香,就见舍人无且被倚华引出了椒房殿,攸宁率先走进殿内,竟见计蕊也在,“皇后,可有什么吩咐?” 卫子夫正在计蕊的服侍下,燃了淡淡的提神香,拢袖坐好,“计蕊,所有詹事府可用之人,皆归太子调遣!剩下的,守好未央宫,助太子平稳长安。如有前来请见的宗亲贵胄,抑或闹事的,史良娣处理不了的,尽管召进来!未央宫有的是寝殿。” “臣遵旨!听陈掌派人来报,张坐一府,已尽数而出。” 难为他们还愿意尽数而出,卫子夫心中感动不已,公孙敬声一案,连累不愿和离的张嘉及其子女,共赴黄泉,张家竟然还愿意倾力相帮,实在难得。 此刻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卫子夫心中记下一笔,继续吩咐,“长乐宫那边,通知元睿及姜叹,守好即可。其他的,宫内宫外消息传递,便都要靠你了。” 别看计蕊上了年纪,此刻精神奕奕,倒是比攸宁几个,还要思路清楚,“皇后放心,若有消息,必定速报。还有人手分配,臣也会多加调整,对了,江校尉本是要回来看守椒房殿的,臣已经送他去了太子府上,未央宫的戍卫,自鼎湖后起,詹事府便一直经营,光禄大夫公孙遗本就是个品行端正,有勇有谋的人,如今还领着少府的事,更加可信,只是,如今要给他调配多少人手合适呢?” “能有多少,便有多少。”卫子夫转头看向攸宁,吩咐道,“你让椒房殿文校尉派人跟着你们,一同去请各宫妃嫔,明日天亮之前,八子以上,全数在椒房殿及附近宫室安顿,分级缩减贴身奴仆,剩下洒扫等人,统一调配管理!剩余妃嫔,若有分宫而居的,全部归于永巷,严格管束,无事不得出,若有违令,按谋逆处置!” “如此安排之下,余出的侍卫、郎官、奴仆等众,全归公孙遗管理。” 计蕊立刻起身,“臣遵旨!” 攸宁也肃然道,“奴婢领命!” 之后,椒房殿来来往往,灯火通明,进出有序,偶有争执,却迅速被压了下去。 宫变,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卫子夫打开窗户,吸入一口清冷的秋风,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她终究还是让大汉走了最无奈的一步,天子一令,血流成河,宫变杀伐,亦会血流成河,她总想着,若是能走天子一令,纵然大开杀意,总是会少了无辜无知之人的损伤。 可终究,刘彻生死未卜,不!如今,是死了,天子一令,血流成河,办不到了! 江充等人的命,何足惜? 这天亮了之后,死的会更多。 没办法,这乌烟瘴气的长安,没有血来冲一冲,是散不去这令人作呕的奸诈与阴险了! 桐木人......难为那些巫师方士真敢做,那就,别怕死!! 如此狠绝的念头出来,卫子夫连呼吸都未曾错漏一瞬,目光却在触及到后院的两口雕着雄鹰、骏马和白云的缸时,才突然想起些旧事来。 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警告,来自窦太后她们的警告,到底有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或许,因为她们都曾经历过,当人活到老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也好,因为私情也好,总有些控制不住的反常事情做出来。 那个时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是手边清风,都不用吹,动一动就没了。 在这高位上,杀意,总会悄悄的冒出来,有些人因为私欲,有些人因为情爱,有些人因为江山。 她们都曾经无数次偷偷的放纵过自己,又于悬崖边上退回,所以才会那般警告后人。 罢了,她卫子夫走到今天才有这像极了刘彻作风的纵横杀意,也算对得起皇后母仪天下之名了! ~~~~~~~~~~~~~~ 白日,午时, 刘据监斩江充,烧胡巫于上林苑中! 后令太子府与博望苑宾客为将,开武库,令长乐卫兵,分府市、官部,与丞相刘屈氂等战。 丞相、苏文、章赣...... 一夜速决,虽然,缴获了丞相印绥,却仍然是跑了不少人。两天眨眼便过,局势虽然可控,但曹宗隐隐觉得,总是有些内鬼在的,“臣想请命去搜九卿及其下属一级的官员之家!刘屈氂跑了,或许也可,苏文和章赣,难道就因为跑得快,便都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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