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突然想起了什么,“大鸿胪商丘成?” “此事要同京兆尹于己衍打个招呼!”张贺补充道,“毕竟是九卿,往常还是太子手下。” “是,你们去吧!要小心!”大鸿胪确实只被控制,未曾动过,或许真的被丞相钻了空子,刘据想了想,又道,“甘泉发生了什么,还是要再探!若有人假托传什么旨意,一定要速来报我!” “诺!” 然而世事滑稽,平常传个旨意,来往多日,如泥牛入海,杳无消息,如今,丞相逃脱消失不过两日,就有甘泉加玺印的旨意传回长安。 果然,大鸿胪商丘成在城门安插了眼线,知道丞相长史有旨意带回,亲自架着马车,杀了府外看守,一路狂奔至城门。 曹宗和陈掌,带人追赶奔至的时候,只堪堪拦在了双方中间。 商丘成和刘屈氂本来心急如焚,生怕见到长使时,人已被杀,旨意也被毁,但见如此僵持,倒是放下心来。 若刘据来了,这旨意,接与不接,都是他的过错! 刘屈氂:“平阳侯,你可并无官职在身,怎么?如此带兵打杀,犯上作乱,是真想步你几个表舅的后尘么?” “住嘴!”曹宗气势丝毫不减,“我未有官职又如何,丞相若不忌惮我,又何必三番四次动我封邑官员?按大汉律例!列侯可决封地官员升迁,你忘了?” 刘屈氂:“你!你信口雌黄!本官乃是丞相,天下文官之首,何须动你那几个封邑的小官?” “几个封邑?”曹宗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若你没忌惮,当初你们又何必打长平侯封邑的主意!我年轻,又是宗室,封邑管辖不严,才让你们对我松手,可卫伉表舅在,你们对他的势力,水泼不进,这才百般刁难,让他丢了侯爵不说,我卫家表舅的姓名,就是你们害死的!!” “哈!平阳侯莫要信口雌黄!” 听闻提到卫青,商丘成继续激怒他,“这话中的意思,难道天下官员选拔,还要看你和卫伉的脸色?那你置陛下于何地?忠君之心何在?” “呸!其中管理和抉择的限制,你们难道不清楚,非要与我呈口舌之快!今日,我便告诉你们,”曹宗还想再多解释,等到刘据到来。 可陈掌却觉不对,若刘据来了,圣旨无论真假,都对局面不利,本是要掌控长安,反定甘泉,可若甘泉假消息成了真,长安便危险了! 趁着曹宗还在与两位啰嗦,陈掌却毫无征兆的,拔剑跳跃过去,当胸一剑,丞相长使甚至连惊恐的表情都没有做全,便丢了性命。 手上拿的旨意,立刻就被鲜血染红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曹宗刚刚回头,身后恼羞成怒的刘屈氂也抽剑而出,直冲陈掌而去,刘屈氂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将军,陈掌上了年纪,又多习武防身,一招接下来,就几乎握不稳剑了。 曹宗命人立刻围捕,自己也想上前帮忙,却被陈掌大吼道:“快毁假圣旨!” 曹宗虽然不明白,却本能相信了陈掌,立刻就要去夺旨意,但商丘成被府中侍卫保护,暂得了空闲一箭过去,直中陈掌胸口,生生给刘屈氂撕出了空闲,专心对战曹宗! “陈詹事!!” 电光火石之间,数招已过,曹宗分身乏术,既碰不到生死不知倒地无声的陈掌,也没能抢到地上的旨意! 而商丘成那边已被砍杀完全,纷纷围上他们,领队的忙去查看陈掌,却已无了气息。 可众人几次靠近染血的旨意,都被刘屈氂拼死挡了下来。 曹宗听到陈掌死去的禀告,顿时动了杀意,正要结果了刘屈氂,可冷箭数发袭来,曹宗不得不退。 韩不害驾马而来,喝住了他,“平阳侯,当众斩杀朝中官员,过于猖狂了吧!” 刘屈氂和商丘成这才如见到救星,松懈下来,京兆尹虽然中立着靠向太子,但左冯翊韩不害,却是他们的人,多亏丞相长史不算傻,还知道去通知人。 然而,还没等他们笑出来, “左冯翊?”刘据的声音,骤然插进来,让局面再次反转。 “想去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 ”刘屈氂嘶哑道,“此乃陛下亲旨,加印为凭,尔等犯上作乱,还不束手就擒!” “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刘据重复了一下,对这来历不明的旨意,一点都不相信,“既然毋出长安,几位进长安,难道不是抗旨?” 韩不害道,“太子,你妄动兵卒,控制长安,难道不是想篡权夺位?加了玺印还称假旨,太子才是想抗旨吧!” 刘据端坐马上,匆匆扫过那高举的旨意,冷厉道,“血染了,本太子看不清!况且,长安有巫蛊之乱,暂索众人,不过是清扫奸佞小人,何曾动兵杀过官员?反倒是,丞相杀了太子府詹事!谁犯上作乱,一眼可见!” 韩不害看了看刘据身后的人,心中着急,太子是铁了心,他们今日不想死,就只能搏一搏了,“好,那我再仔细看看!” 曹宗去料理陈掌尸身,直恨自己反应不够机敏,双目通红,刚要命人抬走,就听身后,短兵相接,几匹快马,闪过宫门,韩不害带着两人,绝尘而去! 余下人众,全部诛杀,曹宗杀红了眼,正要提剑追出去,刘据却喝住了他,“穷寇莫追,速去找人往三辅附近各县调兵,前来长安汇合!各府宗亲不得擅动!” “可他们...” 现在就是抢时间,刘据无暇多做解释,今日城门的事,一定会传扬,城中百姓官员都会议论纷纷,他要去给个交代。 “传令,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本太子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丞相大鸿胪在城门伪造圣旨,逃脱而去,勿信勿听,闭门莫出!” ~~~~~~~~~~~~~~~~~~~~ 七八日过去,市集有开有闭,官员府邸采买,都被太子府统一调配,宫外每天都有流言,大家尚算闭门稳得住。 可宫内,一切都是卫子夫在撑,所有妄图私自打听宫外情况的,全都被打得奄奄一息。 ~~~~~~~ 直到一日夜晚,子时,喊杀之声震天! 很多吓得瑟瑟发抖的妃嫔,全部挤到椒房殿,卫子夫干脆亮起来众多的烛火,让所有不安的妃嫔都来椒房殿过夜。 静静地坐着,反而更害怕,卫子夫心中也是一团乱麻,据儿心中着急,总想稳住长安及周边后,抽出人手去甘泉救援,哪怕先锋去探探路都好啊! 她的儿子,无论出于公私,依旧盼着一个父皇未死的消息。卫子夫不知道该怎么想,她此刻很希望刘彻死了,这样,一切绝无回头,她也不必害怕,若万事平定,依旧会迎来个执迷惶恐的帝王。 可她,真的希望刘彻死吗?卫子夫不知道,若真有确定刘彻被人害死的消息传来,她会不会想要如今甘泉所有的人陪葬!?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卫子夫总觉得,不论结局如何,她是失败的,拽不回丈夫,劝不回帝王,她的路,平白的断了,比失败的结局,似乎更令人难以接受。 但她的坚持,似乎一直是以生死为终点的,一路上,不断的有人离开人世。 那如果陛下或者她离开呢? 这路,卫子夫总觉得,还不应结束。 因为....... 因为什么,卫子夫有些苦恼,她只是觉得,哪怕刘彻和她都死了,这条路,似乎都没有完成她的初衷和梦想。 那......要怎么办呢? 看着底下一群需要安抚的人,卫子夫索性先丢开她自己的困扰,主动开口道,“也不知道要这样多少日,坐着也是坐着,若有什么问题,尽可问我,一日一问,本宫知无不言。” 听她这样说,反而现场沉默得更厉害了,不让知道的时候,她们很好奇,让她们知道,她们却又害怕了。 她们都曾悄悄的想过,如今这场面,无论何种结局,等待她们的,都不会是如过往那般的日子。 众人面面相觑,生怕问得不好,就丢了性命。剩余尹婕妤等,本就与卫子夫站在一边,更不想发问不合适的,引起恐慌。 半天过去,卫子夫不催促,颜容华却突然开口了,“皇后,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兵役,陛下的几次征伐,皇后的同意,都是真心的吗?” ??? 卫子夫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颜容华接收到了很多的意外,反而更加坦然,“椒房殿,本就应该议这些的,此刻宫外江山动荡,我只想知道一些过往缘由,或许是最后的死得明白的机会了,不可以么?” 卫子夫笑了,多日的紧绷似乎都瞬间卸下,看向因为‘死得明白’而瑟瑟的众人,反而语调轻松讲起话来,“我知道,你们以为我都是为了地位恩宠,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言,是吧?” 颜容华笑笑,一点羞赧都无,似乎有这样的误会并不值得她低头,这份心气仿佛与年少时,刚刚出世家入后宫的骄矜与高贵,并无二致。 而她这份心性,大约也只能在卫子夫长久的宽纵之下,过了几十年后,依然能鲜活保持。 颜容华似撒娇般,微微后仰,调皮道,“只是不解,又没有其他缘由,做此猜测,合情合理。今日之事必载史书,但妾身想知道,不会被载入史书的事。” 卫子夫也不恼,即使身为帝后,夫妻之间的一个眼神的事,本也没什么好同外人多做解释的,“兵役规定,男子二十三岁服役,你们可知道为何是这个年纪么?” 不止颜容华不知道,其他众多妃嫔,也都纷纷摇头,疑惑的看向她,好奇又专注的目光,突然让卫子夫想起了董仲舒。 当年连略有偏信天感之说的鸿儒学者,都被安排在诸侯王之下,身心俱疲的为相,生生在仕途上输了公孙弘一辈子。 可最后竟活得比公孙弘长了许多年,还在公孙弘墓前留下一番震撼人心的言论。卫子夫此刻才突然能了悟,大约整日里看着这样纯粹求教的目光,纵是千般苦闷也没了。 卫子夫缓了语气,如讲故事一般,温柔道来,“男子二十及冠,正是成家立业之年,尤其是在农家,可耕种、做工、打猎,作为主劳力为家中存粮了。但是年年丰收,哪有如此好的天气,尤其是三年内总要荒上一次,收成了了。同样,也很少有连荒三年的情况,所以定在二十三岁,是方便他们照顾家里,所以才有‘三年耕一年储’的道理。” ““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此话竟被如此之用。”颜容华遗憾的垂下眼眸,她通读颜家藏书,自诩道理通达,到底是少了解了很多实用之理。 “原来如此,没想到现如今怨声载道的兵役,竟然也有如此贴心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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