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规,你疯了。”萧玉华忽然觉得她极为陌生,红肿的双眼泛着异样的光亮,病态至极,“翊儿岂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哀家确实不敢与他坦白旧事,可如今哀家已经没几年活头,此番他出征不过是为守住寒沙川,并非讨伐北朔,等他回来,哀家自然会将一切陈清……” 萧清规放声大笑:“笑话,你这叫梦中说梦。”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愚昧地活着,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在这世间,他只会被我愚弄,也唯有我才知道他的疮疤,我不愿拿他当笑话看,谁人又敢?”萧清规跌跌撞撞地起身,嘴角挂着诡异的邪笑,“如今这世间,只剩下你我二人知晓他的身世,念在你生我的情分,我暂不杀你,你若不想福安宫血流成河,最好守住这张嘴,否则我也有办法让你无法开口、无法提笔写字。母后,告诉儿臣,你可想当一个废人?” “你当真是失了智了,你要干什么?哀家若执意要说,你现在便将刀架在哀家的脖子上么?” “你当我不敢?” 萧玉华满心惶然地跌坐在榻上,手捂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还在发出哀叫,萧清规无动于衷,身体像是恢复了当初的生机一般,眼光发亮,掏出帕子擦拭干涸的泪痕,旋即整理仪妆,从容走到佛龛前,拿下那两张牌位,悉数丢进炭盆中,烧掉上面雕刻的名讳。 “既是兄长的亲生父母,本宫自然愿代母后祭拜,就不劳烦母后费心了,也省得旁生枝节。” 萧玉华扑上前去想要将牌位取回,萧清规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开,甩到一旁,也不管她是否受伤,转身走到殿门口推开了门。 寿眉远远候在石阶下,不敢近前,身后立着数位宫女太监,和一队从她公主府调遣过来的府兵,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在相看礼之前便已预备齐全,她早就料到与萧玉华必有一场争执。 萧清规款款步下石阶,夜风分外凛冽,她想着数年来的筹谋,就像当真感觉不到寒冷了一般。 府兵将福安宫包围守住,她看着被两个太监制着的康管事,淡笑着说道:“康姑姑是服侍母后的老人了,如此年纪也该出宫颐养天年,你无儿无女,唯有一个胞妹独自拉扯个孩子,本宫自会帮你照料,大可放心。至于母后,太医院的杨太医会每日来宫中请平安脉,本宫便在千秋寺为母后吃长斋祈福。” 康管事被押了下去,连夜送出宫外,其余宫女太监则纷纷入了福安宫侍奉,萧清规感知着那缕恶狠狠的视线,泰然自若地登上步辇。 回宫途中寿眉忍不住问起:“若是陛下前去探望太后……” 萧玉华断然不敢与萧旭言说这些,她的师兄师妹因她多疑的丈夫葬身雪原,她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货色她岂会不知?除非她想看到萧翊也死在萧旭手下。 “阿旭是母后最宠爱的儿子,本宫自然不会阻止他们母子相见。除阿旭外,即便是兄长,也需知会本宫。” 寿眉低声称是。 福安宫短暂的动荡就像石头沉入了湖底,而这偌大的皇城之湖依旧波澜不惊。 萧清规强撑着精力回到嘉宁宫,正想示弱由寿眉搀扶入殿,宫女迎了出来,禀告道:“长公主,王爷来看您了。”
第20章 血红的婚仪(1) 隆亨五年的除夕夜过得颇有些冷清。萧翊远在寒州与北朔万俟格交战,外患未除,京中难免有些人心惶惶,萧太后称病不见外客,萧誉皇室人丁不兴,朝臣们大抵个个归心似箭,萧清规也无意久留,命寿眉给萧旭传话提点了一番,宫宴便早早作罢,各自散去。 萧清规刚回到嘉宁宫打算梳洗,萧旭寻了过来,想要邀她前去福安宫探望萧太后,并一起守岁。 萧清规波澜不惊地饮着茶,撂下茶盏才淡然开腔:“眼下时辰不早,母后怕是已经歇下了,你我又何必前去打搅?便是母后未寝,又如何能守得住岁,反而拖累她的病躯。” 萧旭觉得她此言有理,连连点头,歇下了心思。 萧清规想着留他喝一盏茶再赶人,萧旭品着茶作若有所思状,几次小心端详萧清规的神色,许久才支支吾吾开口。 “一晃皇兄也已离京半个多月,这半月来朕也去过福安宫不少次,总觉得母后……” “母后并非是突然就病倒的。你是母后最小的儿子,过去母后总是瞒着你,怕你担忧,生你之前,母后还曾失去过一个孩儿,身子早有损伤,如今总算肯好生修养,倒是好事。” “可母后看朕的眼神,总是让朕觉得,母后似乎有话要对朕说,又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萧清规眼风微凛,淡笑言道:“生在这红墙碧瓦的皇宫中,谁又没有些不便言说的心事。都是些陈年旧伤,何必非要掀得皮开肉绽。”她转头审视萧旭,试图看穿那张懦弱寡断的面具的破绽,终是未果,“阿旭,你觉得呢?” 萧旭嗫嚅着,终是放下茶盏,起身要走:“朕知道了,断不会去触母后的烦恼。皇姐早些休息,朕回太极殿再看会儿兵书。” 送走萧旭不久,外面飘起了细雪,萧清规没叫人伺候,独自坐在妆镜前拆开鬟发,手执檀木梳抚弄青丝,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戏雪之音,思绪不禁飘远,想起他临行前与她见的最后一面。 不知萧翊是否也会回想,总归二人的心境不尽相似罢了。 那夜宫女出来迎上銮驾,告知她萧翊来了,她苏醒后不过草草更了个衣,发髻都没来得及梳,披散着大片的青丝,迟来地觉得自己仪容不整,正想进寝殿让寿眉为她梳理,却见萧翊走到了门口。 见她衣着单薄,萧翊强忍下关切之言,冷着脸命她进去,寿眉则连忙退下沏茶。 寝殿内唯有他二人独处,许久不发一言,茶送了上来,她掀开一半盖碗看着热气蒸腾,萧翊立在不远处,嗅着佛龛传来的浓郁焚香,脸色丝毫不曾缓解。 他肯来看她已是低下了颜面,观景阁的争吵过后,他倒是仍然磊落的样子,她却总觉有些难以自处,回避着与他对视,魂不守舍地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刚去见了阿旭,他说你已请命前往寒州,我想阻止未果,便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不想这么晚了你还会过来。” 萧翊冷声问她:“为何阻止我去寒州?你怕我回不来么?和昔日那些将臣一般,死在九岭雪原之中,尸骨都无法打捞……” “出征在即,你偏要犯些口孽么?我若是你,眼下定恭恭敬敬地上炷香,保佑此行顺利,尽早回京。” “你知道我从来信神佛。” 她侧着身子看向自己殿内供奉的佛龛,放弃般无奈言道:“我会替你祈祷,此去寒州,你……” 话音骤止,她忽然不知该如何关切他,多少亲昵之言通通咽下,她如何说,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又以何种身份? 萧翊幽幽开口:“我一向笃信事在人为,拜佛求神不过是图个安慰,天下岂会有那么多的蠢人,自以为佛祖能够满足他们的痴愿,佛祖当真那般无所不能?你也并非欲望贪婪,还是说亏心而已,每每跪在蒲团上时,你可曾觉得心虚?” “你这是什么话,不过因为今日芜园之事,你还在恼我,大可不必冷言相向。学仙容易,做佛艰难,难道就不准人一心向善不成?你若是仍在气我,不如去一把火烧了千秋寺,我又岂敢怨你一个字?” 萧翊不禁冷笑:“你这会儿精神头倒是足了不少,不似午间被我捏着手腕眼红喊痛的可怜模样了。” 清规低头瞥见手腕上的淤痕,刚刚未得清闲不曾察觉,眼下才感知到隐隐作痛,连忙扯下袖口遮住。 他仍旧紧盯着她,令她觉得压迫,坐立不安,于是起身到佛龛前清理了番香灰,重新取了三支香正想点燃,忽然想起片刻前在萧玉华那儿的光景,想起被她烧掉的牌位,心头有些作痛,愈发不敢与他对视。 萧翊三两步跟了过来,夺过她手里的香点燃,不等清规发出疑问,他已拂起衣裾在佛龛前跪了下去,清规顿时怔愣在原地,旋即变得释然,规劝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不妨拜这么一次,我……我与母后和阿旭都期盼你能平安归来。” 他抬头看向那尊鎏金佛像,双眸微暗,嘴角随之噙起一丝笑容,令清规觉得有些不对,他已朗声开口了。 “既如此,我便期望佛祖即刻降下一场天谴,将冯玄度和那位指婚给我的女娘劈死,尸骨无存……” “萧翊!”萧清规当即大叫他的名字,满脸震惊,这岂能算是愿?这是孽,该被超度的。 可他偏要继续说下去:“佛祖慈悲,怕是不愿见得冤魂枉死,但凡今后阿菩与我再有婚配,其皆不得好死……” 清规赶紧打掉他手里的香,捂住他的嘴巴,又用另一只手去拉他:“全都是胡言乱语,你赶紧起来!” 他跪在那儿简直像块磐石,饶是她用尽力气,他不肯起身能做到便纹丝不动,她的乌发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忽视她那点钳制的力气,摊开掌心接住,看三千青丝从虎口处拂过,像玄黑的绸缎,却能在心中激起万千波涛,迟迟不能平复。 当发尾因她用力的动作而彻底离开他的掌心时,萧翊下意识起身,她不慎向后跌了两步,萧翊忙将她揽住,重新触碰到背后凌乱的长发,隔着黑缎便是她单薄的水蓝衣衫,再里面…… 清规站稳脚步后便反手将他推开,面露恼色:“你听听你都在说什么?!” 萧翊浑不在意:“不是你要我跪佛?说什么人有善愿……” “你那岂是善愿?!” 他自觉很是善愿,态度散漫地伸手将她落到肩头的那缕头发拂到背后,手却不肯离去,轻轻将之拢住。 她怎会不知他这些明晃晃的举止,却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镜子中忽然多出个站立的身影,手中的檀木梳也被一只男人的掌接过,萧清规不免心潮涌动,下意识以为是萧翊,他竟回来了?他也知道今日是除夕,这些年来的除夕夜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 她欣然转身,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陆真颜将梳子握在右手,左手则要去挽她的发,她下意识侧身躲开,瞬间恢复了清醒般问道:“你何时来的?” 陆真颜对她的躲闪视若不见,如常答道:“寺中在彻夜诵经,为来年请愿持福,隆亨二年王爷有意出征江南,殿下便抢占了新年的头香,去年王爷又征西骊,殿下也奉了头香,今年王爷除夕都没能在京中,真颜想着,这炷头香长公主是不想错过的,特来请殿下。寿眉说殿下未叫人入内侍奉,真颜便擅自进来了。” 萧清规无声舒了口气,旋即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真颜答道:“殿下现在束发,乘车过去,大抵时间刚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