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你这是怎么了,他又招惹你了?”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已然立着一名男子,男子对她关怀备至,依照是用轻贱的目光俯视着谢昭。 谢昭从始至终没说什么,清冷的眉眼如水冰澈,他坐怀不乱,气息平稳,纵使身上满覆伤痕,也未有任何低贱之躯。 “未有,大哥...你对他...用刑了?”苏念儿见着他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终归是抱上了些歉念,泪滴蹒跚地弱弱发问,“哥哥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供出那使者的底细,让那使者屈服,就不做出对他伤害之事,如今怎么私自对他用刑?” 看到苏明澈的眸光狠狠暗了下来:“你这是在心疼他吗,小七?” 见她咬着唇,不发言语,他好像无事发生又道:“我不过是踩了踩他那叛国之手,又何错?” “父皇同我,都视你如珍宝,你却要白白将功夫,一次又一次地耗费在这等劣徒身上,如今你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助我将他捉拿归来,是又要于心不忍了吗?” 威压之气不断从兄长嘴里脱口而出,苏念儿不敢反驳,她知道苏明澈同父皇一样,向来视他为卑贱的蝼蚁,而她,也不知为何,总是对他抱有一丝希冀。 “他如今已为人夫,你还要苦苦浪费青春,等他回心转意吗?”苏明澈眼眸微动,最是能读懂妹妹的心思,他双手置于少女香肩上,安抚她道,“如今你已能迈出这一步,已做得很好,小七,哥哥需要你坚定自己的心智,这未来的江山,还要靠哥哥打下去,唉...等回到皓月,天下的哪个男子不能入你帐中,你又何苦心属于他?” 少女在他的手掌之间细细起伏,身躯颤动,她觉得是自己一时糊涂做错了,才让谢昭步入了深渊,而一旦陷入深渊,他的心里便满是泥泞,她也就失去了在他心中再起的机会。 ----
第15章 走火 ===== 这几日苏念儿一直念于心中对他的愧疚,千番万般地讨好他,时不时给谢昭送来自己没动过的吃食,褚云都能感觉这女人喜欢他。 谢昭不吃嗟来之食,那吃食都被褚云食了去。他也不断在他身边担忧道:“殿下...您不吃东西怎么行啊...这行军之路还有很远,这万一我们难逃出去,可怎么......” “闭嘴。吃你的东西。”谢昭独独只回他这一句话。 行军至北门关之时,已是南荒的北境之地,过了这北门关,再往北面行一段距离,就是盐凤城,那里战火已然打响。 北郊皓月为了追讨南下零落的苍冥逃兵,已攻击至此地。时不时的进犯与侵犯,让姬缪亲自率领赤卫营入北门关守关。 赤卫营本身只是一个很小的精卫队,屡次随她破关胜役后,就由姬缪精心编伍,由原先的一只小队伍逐步扩建,扩招,成为了如今浩大势大拥有千数精兵的军营。 “主上,那边有车队过来了,要上前去探探么?” “此时从境内出来的车队?”姬缪察觉到什么似的眯了眯眼。 “对。如今北门关只有我们赤卫营上营驻扎,难不成朝中还遣派了新的人马过来支援?” “不可能。北门关有赤卫已足矣。不用再浪费军力。如今兵部尚书已听凭本殿差遣布置,兵部更不会轻举妄动。只怕这来兵,是另有其人。” 八面威风,意气风发的女子立于绝影之上,黑黝黝的战马在她身下定定站立,纹丝不动,如同主子一样蓄势待发。 “暂不要有所妄动,尚且未知来历,不要打草惊蛇。” 岗哨站在烽火台中,观望那一路行军,很快便发现军队盔甲上的兽纹,和他们大姬的并不相同,这种兽纹让他觉得是如此之熟,仿佛在战场上就早已见过。 思绪之间,由下而上射来的一嗖惊箭很快就将那名岗哨从台顶上射了下来,人从高塔上坠落,激得烽火瞬息明晃晃地晃悠。 “胖五!”卢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从上面倏然坠落,临地之时,已是一具死尸。 “他们竟然先动手了!”拔剑之势,卢孝连人带马就要冲锋陷阵,被姬缪呵住。 “不得轻举妄动!”她冷厉着眉眼,“敌军人马并不比我们少,反之,他们一众人,可能也有百名羽卫。” “羽卫?”卢孝冲了回来,“主上,你是说,他们很可能是皓月国之人?” “嗯。” “胖五已经牺牲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上去送死。” 姬缪深知,他们现在是以少敌多,绝不能正面出击,很有可能会没有胜算。 赤卫营主要的军力还扎驻在盐凤城,那里交战,还需要不断的兵力补给,她回头:“卢孝,你率西边驻守的人手先到前方山上去埋伏起来,待他们入关,我率十名精卫在这里等候,必要时机,炸他们的尾部!” “是!主上!” 卢孝明白了她的想法,主上最擅长以少伏击,若他们势必要踏过北门关,前往盐凤城支援,那就不得怪他们手下无情。 “让你们偷袭我胖五,今天就要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弓箭手的厉害!”卢孝一声令下,数十发羽箭从山顶疾直而下,直接射向那地面行走的精兵,纵有盔甲护身,还是折损了不少兵马,马被射惊了,疯狂抬起前蹄,在地上乱奔乱跑。 “殿下!有人埋伏!” 苏明澈低估了这些人的兵力,狠皱起眉头,“没想到这南境蛮荒之人,竟也善武力,不过尽是些偷手偷脚的功夫。” 时下当急,太子三卫突然遭遇埋伏,四下惊乱,为了躲避不时从天上袭下来的箭矢而慌忙逃窜,太子亲近左卫杨咏歌道:“殿下,情势紧急,行军路程只能暂停拖延,微臣先护送殿下先避这势头!” 苏明澈抬眼厉色,望见了那后山山顶上的一道在暮色下暗暗发亮的火光,迅疾呵斥道:“快去看看那人质!是否逃了?!” 谢昭和褚云本来是夹缝中生存,位于整个行军队伍的偏靠前列队中夹着,但在箭矢惊乱当中,褚云很快就抓住了机会,紧紧攥住谢昭的手,从队列之中趁人不备,逃了出来。 他们一路逃至队列的尾部,直到后方再看不见人影,两人除了腿脚之外,手首连身被囚制着,看上去就是名副其实的囚虏,穷途末路之中,只剩敝履,甚至履不裹足,砂石割着脚掌,血迹横流。 “殿...殿下...我们终于逃出来了...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如若这次不逃,就再也没有机会逃了......” 褚云拉着他跑了几段路,已是气喘吁吁。就在这时,不远处,火光亮了起来,光影渐渐逼近,愈发地晦暗不明,照亮着这边的一大块天地,褚云见是亲兵追过来了,心想不妙,急中生计,紧道:“殿下快跑!快跑啊!” 之前是他引谢昭出来,心中难免愧疚,如今也正是他偿还的时机。褚云对他一直驱赶着手,谢昭看出褚云心思,是想让自己往那一处暗路逃生,而他作为诱引吸引那些追来的士兵。 “殿下不要犹豫了!快跑啊!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啊!”褚云狠推了他一把,让他踉跄往前,差点就摔到地堆而起的乱石上去,继而道,“如若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人!那肯定是您啊!” 谢昭望了褚云最后一眼,嘴唇一抿狠下了心思,迈开残腿奋力地朝那处小道逃了出去,阴匿的小道,水泥泥泞,踩上去湿黏像是沼泽,却又没到让人陷下去的程度。 他不知自己逃了多久,只逃到自己都筋疲力尽,手脚之间无论怎么都再提不起力气,生生倒在了泥泞之地里。 四周杂草丛生,漫过了人的影子,他的手脚在攀爬之时,也被锋利的草尖割伤,浑身上下都是伤痕。 褚云不知道下落,但下场一定好不到哪儿去,谢昭就这样躺在泥泞之中,沉沉地逐渐要睡过去,如果撑不过今晚,那他明日在这个地方肯定也迟早会被发现。 荒郊野岭,纵使是漫天的星空,也令他此刻觉得没有丝毫浪漫滋味,浑身湿意缱绻,仿佛被水草水鬼缠绕着身体,无法挣脱,无法从束困中走出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际微朦朦亮起,他似是已晕过去又醒来,着眼而望,天际边半透着鱼白,由远及近的步伐之声,也离他越来越近。 他费尽心力在褚云的帮衬下就这么逃了出来,自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勉强支撑起孱弱伤重的身子,艰难地继续往前爬去。 每爬一下,身体就被一旁的野草狠狠地割裂一下,伤口发脓红肿,在草间散发出腥重浓郁之气,逐渐蔓延...... “主上!卑职瞅着那草许久了,那草尖一直在动,这里又无风,是不是那草丛间有个人在爬!”卢孝向身边女子指着那堆草丛,很快就禀报道。 凌晨微光浮现,天际越来越亮,那草动得明显,繁茂之间也似传来窸窸窣窣之音,不似夜间看不真切,那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 姬缪连夜突袭,造敌营重创,但仍有残余,现在已让对方原路连夜退兵而回,但也终归是在南荒境内,他们若是想要再战,也能够狠烈地打起来。 是她责令退兵,留守兵力,等至盐凤城之时,支援前线,这场围剿才得以休止。 “过去看看。” “是,主上。” 卢孝听从她命令,刚一动脚,就觉得那草如刀子似的割向他的膝盖,非常地疼:“主上...这地,哪儿是人走的......” 他尽量避开那些草,走到里面之时,发现一个身形满是泥泞,浑身乌痕脏痕的男子,正在里头艰难地爬行。 不知为何,好像是在逃命似的,仿佛慢上一秒,下一秒就会死去。 这人身上满是伤痕,原本身着的白布也变成了血腥浓红的颜色,他的身体不堪入目,卢孝却在第一眼见到他之时,就觉得他身形很是熟悉。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新婚之夜前来替换他的男子,没错,就是他! “主上......这...这不是太女夫吗?!” 卢孝大惊,姬缪挥刀立时砍去那些杂草,箭步迈出步子冲了上去。 一眼就看到了地面上攀爬满身都是泥泞之人。 她的柳眉紧紧蹙起,脸色也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微显惊诧,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他,他现在,本不是应该待在东宫之中吗? 来不及思索那么多,姬缪上前蹲下身来,查探他的伤势:“谢昭!” 她第一次用重语唤他的名字,男子腿脚顿了顿,似是听闻她声音之后就猛然抽搐了一下,很快便停了下来。 姬缪大步走上前,倏地撑起他的身子,挥挥衣袖轻轻擦拂过他满是血水的脸,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像是经历了流刑,教任何人看了都触目惊心。 姬缪沉沉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胃在骤然猛缩,开口道:“谢昭!是我,我是姬缪。我在这呢,你别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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