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把谢昭给认作太子,觉得他有望人之姿,而他立于他的身边,时常成为点缀与陪衬。年少的不甘和自卑化作耻辱,让他时而不得好好纾解。心中的怨恨积山成海。 心底的不甘与憋屈在这一刻倾数全发,他的脚底狠狠地将谢昭被捆住的手置于脚底磨挲,将那曾经在他眼前作诗作画的手磨出散发着腥气的鲜血。 褚云见到这一场面,跪拜求饶道:“求太子殿下饶过质子一命,殿下仁心宅厚,求殿下望在儿时质子同您一起长大之面开恩,成全他不死......” “你不要忘了,你是为了保全你自己的家人,才妥协同意飞鸽传书。本宫是借你之手将他引来这里,才捉到了他这狡贱之辈。你如今背叛了你苍冥之国的一位皇子,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惺惺地替他求情,装着好人?”苏明澈的声音满是嘲讽。 “呵,本宫当然不会在现在杀了他,要了他这微贱的狗命,脏了本宫的手。” 他继而以习惯性轻视的目光俯视着谢昭,满脸的残忍与不屑。 脚掌松开,下面那双劲力修长握笔如有神之手,已变得鲜血满覆。 乌烟瘴气的血腥之味蔓延在空气之中,褚云垂着头,一直在口中哆嗦重复着一句抱歉,清冷不宜人近的男子,双瞳剪水,漆黑发凉。 “将人给押至队前!吉时起便启程,回皓月!” 待人走后,他们被押在了队伍的较前端,脸上亦被作了标记,成为无法脱身的囚徒。褚云蓬头垢面,满身都是伤痕,身形止不住地颤抖,即使是万千数声歉意脱口而出,他已不求得谢昭的原谅。 帝王之家,手段向来雷厉风行,阴狠歹毒。褚云本想誓死不从,苏明澈逼他,是早做了调查。所有人选中,他最是清楚他家里的底细。 褚云的妻子并不是苍冥人,而出自皓月的某个氏族,他在战争时期和妻子相爱,流落于两国之间,有了子嗣。如若他敢不从,苏明澈便从他最亲的骨肉下手。 自己的的确确是因为私心,才让信鸽寄予了那封假信,是他背叛了他。 谢昭默而不语,闭目被绑着伤透至筋骨都溃烂的双手,隐忍着刺骨尤甚的疼痛。他这一生,说不上是苦是悲,经历了分离,背叛,欺骗与报复,所有苦楚都令他给尝了一遍,如今他冰冷的心早已麻木,看淡看透了太多太多。 只是现如今他回想起来,自己辜负过谁,恐怕只有那位蛮荒之地的太女。他曾同她有过一段短暂而美好的回忆,如若没有战争,也许他真的会同她一直平淡如水地生活下去...可如今,也终归是破灭。 他的腿脚还有旧疾,跟在队伍前方中央,没赶行程一下,瘸拐的腿脚,就会带着身形颤颤巍巍。 “哎呦,你们可瞧瞧看,苍冥国的皇子不过就是一瘸子!” “看看他走样,多寒碜滑稽!” “啧啧啧......” 他这般落魄模样,让一旁的褚云也感觉惭愧,他跟近他的步伐,凑在了他的身边。 “质子殿下,是褚云对不住你,待他们行至盐凤城,那里是如今两国交战地带,亦为荒漠,他们定会让行军驻扎,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逃出去...”佝偻蹒跚的身影附在谢昭的身旁,与他筹商道。 太子三卫行军速度不缓不慢,比流刑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很多,昼夜不停。除了行军固有的休憩时间,他们作为囚犯,故而没有要求也没有资格提出休息。 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褚云跟着谢昭到了一块稍微隐蔽的角落坐下。但无论多远离大伙儿人群,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褚云自是也不敢再同谢昭多说什么,手里紧紧攥住一个白面馒头,递到他跟前,依照是颤着声音对他说:“殿下...卑职来时留着的馒头,殿下已经三更没吃东西了吧...请殿下笑纳...” “你吃吧。”男人唇珠苍白,声音孱弱,气息微淡,浑身浑身脏迹,没有一处干净之地,布满了行途的污痕,但身上总有种令人难掩的尘绝之气,神圣,出淤泥不染。 ----
第14章 夺食 ===== “殿下...这是卑职几日以来节食下来的粮食,这军中哪有什么吃的,殿下身子尊贵,这好东西不吃可就浪费了......殿下请用!”褚云见他竟还要让给自己,心中甚是感动,但也于心不忍。 谢昭还是蹲坐在地上,不苟一言,他沉默着审视周围的形势,在找任何一个有机可乘的时机,千钧一发,就为了能从这里逃出去。 “殿下还是莫误了身子,吃些东西吧...”褚云拿着馒头的手愈发战栗,脸色发愁,忽地,被一方击来的碎石给掷住了手背,褚云吃痛,一下就松开了手。 见那馒头就要掉在地上,随即一嗖惊箭就射穿了那块馒头,将馒头给钉在了他们身后的石墙之上。 若不是谢昭用手覆过他的身躯向自己迅疾歪斜,褚云可能真就当场毙命。 谢昭未被惊动半分,褚云却早已吓傻了。 男子大睁着眼珠子,干裂的唇还忍不住直发哆嗦,以为是自己见鬼了:“殿...殿下!刚刚那箭...箭矢......” 差点就将他掌心给射穿了。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褚云无以为报...只能为殿下当牛做马...” 这一番搭救,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没想到谢昭经历了他的背叛,还会出手相救...心中万愧,无以言表,只能不停地在嘴上对他激发誓言。 “闭嘴。” 那趁人毫无准备之时射发的箭矢,将手中击落的馒头一分不差地射在墙上,可见那射箭之主箭术功夫了得。 谢昭时刻审度着紧张的形势,眸中之光很快便锁向了不远处那个射箭之人,褚云也在惊慌之中抬眸过去,只见那人不屑地同身边人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谁上?!” “谁要是先抢到那块馒头,馒头就归谁了!” 见他们的目标是要抢夺食物,谢昭松了警惕,微微朝那边睨了过去,见那人一双狭长之眼,尤为熟悉,心里觉着好似见过那人。 但他是面痴,若不是此生令他难忘之人,都大概不得记入他脑海,此人只是略微看着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从来都未见过。 一群人仿佛看到了黄金,如饿虎般扑上去,抢夺那被钉在墙中的馒头。区区一块白面馒头,也能让人付出那么多力气,可见这里的人,军饷和粮食都十分的匮乏。 一个一个如争似抢地扑在了那馒头周围,绕成了一圈,很快就不见那半点白色的踪影,任何食物在这军营里,只需一霎,就能被人洗劫一空。 “计商,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刚刚都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一声清厉的女声从车轿那边传来,让射箭男子回过头去,赶忙收敛了身上的煞气,对着看似娇柔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公主,我刚刚替你教训人呢!” “训人?本宫何时让你训过何人?计商,你拿着这把弓箭做什么?” “公主,就是他,辜负了你的真心,计商替你教训他呢。”射箭男子将头扭向了谢昭的方向,眉目之间看向绝尘不染的清贵男子,浑身不得劲,居然还携着一股争风吃醋意。 褚云见那男子朝他们这边儿比划着什么,身旁还站着一莫名娇贵的女子,看着装打扮,身份应非同小可。他道:“殿下...我...我见过她!那边站着的,可就是皓月的公主吧?卑职听闻她此番前来,是为了寻你?” 似乎是人声交杂,人流来往,所有人都同他们格格不入,只有他们自始至终为伴左右。褚云仿佛早已忘了之前的背叛与屈辱,无时不在张嘴同他说着话,好似这样,就能打发时光,忘记他们身处困境。 “和你有关系?” “无...无关...”褚云声音抖了起来。 “你刚刚说你见过她?” “对...卑...卑职在数日之前就见过她......”褚云开始回忆,“那时卑职被捕,被皓月太子押在石窟之中,他们在那里布置了一个简易的刑室。卑职并不想招供,直至这位女子出现,供出了卑职的妻儿孩子存在的下落,并以此作为要挟,才让卑职一时糊涂了心智......” “还有那射箭之人,卑职也见过!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走狗仆从!” “我知道。” 谢昭眉心一凝。 褚云来南荒不过月余,被苏明澈捕获之后,苏念儿竟也能将对方的家底给查的一清二楚。 而据他知悉,苏念儿此前并未和苏明澈有所联系,只是苏明澈打着护她南境之巡的名义而调查跟踪他的下落。 苏念儿能查得这么细,掌握着将褚云一击而溃的密情,说不定从最初开始,就想要为追查他的事,尽一份力。 那一次新婚之夜,她在赌。 若他人随了大姬皇室,她便不再对他用心。若他愿意跟她回去,她可替他求情。 而这把埋藏在她心里的屠刀,终究还是指向了他。 看上去苏念儿对他一直抱有真心,实则却在暗地中参与了捉拿他一事。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觉得讽刺,反而料出是在情理之中。 只因,他从未对苏念儿抱有过期待与希望。 人一旦没有了期待与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所以,就算她做出这样的事,他也不以为意。 两人谈话之间,那娇艳女子竟也朝他们这边踱步走了过来。 褚云脸色震惊,却不敢看那女子的眼睛。好似生来对方就比他高贵万分,是他这等人不能够直视的。 “谢昭哥哥......” 女子及近之时,声音似乎柔媚了几分,能酥掉人的骨头,但这般人面皮囊之下,实际埋藏着一颗蛇蝎之心。 她言笑形色之间,让他生起一股莫名的拒意,他本就不与人亲近,如今,这冷气排斥在她和他之间,让苏念儿的手颤了颤。 “哥哥的手,是受伤了?” 女子的关怀,如冰冷的淬过毒的箭,表面涂抹着鲜艳的颜色,内里却带着极致的毒液。柔弱无骨又不失软艳的声音,让褚云听了都未敢声动半分,蹲坐于一旁的男子,却清冷得不发言语。 在他身上的高贵之气,纵使面前之人是皓月的公主,气质也不分高低。 “哥哥是在怪我吗?” 她想要执起他满是血痂之手,却被他回避:“不敢。” “哥哥,我只是想让哥哥跟我一同回到皓月,可是哥哥却与别的女子成婚,成为别人眼中的良婿......”苏念儿说着说着,语气间似是夹上哭腔,委屈在他面前埋怨起来,“哥哥一直不肯见我,我不想就这么一人,空手无归......” “我本叫大哥不要苛待于你,可他...唉,大哥的行事,并不是我这小辈能干预的...谢哥哥,你可不能将怨怪罪在我的身上呀......” 蹲身下来的女子言语不过一刻钟头,就梨花带雨,柔弱地拂着自己的花袖,临表涕零,在自己脸上沾沾惹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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