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猫爪将这一圈儿的线都勾起来了,得去百鸟园再翻一翻,尽量找颜色相同的线才能配得上。” “太子殿下一回宫定有许多事要做,怕是只有下午才能进后宫拜见皇后,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不着急。” 一听能补救,温怜立马兴奋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 乌嬷嬷慈爱地看着她,笑道:“小祖宗,你先把衣服穿上呀。” …… 圣上爱鸟,专门修建了一座养鸟的院子,还未走近,隔了一道宫墙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鸣,在静谧的清晨尤为刺耳。 原以为事情会很轻松,温怜便只身前来,然而刚走到门口,她就顿住了。 往日清冷的百鸟园,如今门口却站了不少太监宫女,温怜分不清是哪个宫的,一时间踟躇了。 虽进宫十年,但由于身份尴尬,她也长居自己宫里,不常与人走动,唯有皇后的未央宫和贺玄渊的东宫比较熟悉。 宫里头人多嘴杂,是非极多,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 怀里揣着破碎的香囊,温怜本想等来人离开再进去,可看着越来越高的日头,里面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来,温怜脸上急得冒汗。 没时间了,不管了! 她深吸一口气,抚了抚怀里的香囊,向园外聚集的人群走去。 一见有人来,方才还闹哄哄一片的太监宫女,瞬间没了声。待看清了是温怜,众人更是讶然,纷纷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她。 是什么事儿,能把这位不常露面的主子请出来? 迎着绚烂阳光走来的少女,婀娜摇曳,肤如春雪,深邃的眉眼带了些异域风情,然而精致小巧的鼻头和嘴唇,却又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如琉璃一般波光婉转,光彩动人。 “温小姐。”众人屈膝行礼。 宫里有不少皇子,不少公主,却只有一位小姐。 “都起来吧。” 温怜不甚熟练地让他们起身,这么些年来,虽说宫里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但温怜几乎从未参加过,不太习惯应付这么多人。 一开始是因为进宫时她要守孝,不宜聚众宴饮,后来不知怎么的,似乎大家已经习惯不叫她了。 唯有跟着贺玄渊,倒是勉强蹭上了几场宴会。 见众人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温怜紧张地有些手脚发麻,哑着声故作镇定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找一下德胜公公。” 说完,她将眼神投向最后面站着的小太监。 众人面面相觑,但毕竟是深宫中人,训练有素,心里虽奇怪,但也不便多说什么。 待众人退下,温怜提在胸口的一口气方才撤下,德胜笑盈盈地上前,弯着腰倾身问:“小的还说呢,都这个时辰了,温小姐怎么还不来呢。” 百鸟园是个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地方,往日里没什么人愿意来,这几个月温怜几乎日日到院里捡羽毛,她待人和善,没什么架子,出手阔绰,时间长了两人自然就熟稔了。 温怜摸了摸怀里的香囊,偏头看向院内,轻声问:“德胜公公,今天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是十殿下他们,今日太子殿下回宫,前殿忙着呢,皇子公主们难得有闲,不用去上课,就到这百鸟园转转。” 大周皇室重视教育,公主在未嫁之前,皇子在未封王之前,皆要由王公贵族的子弟伴读,在太学学习。 听到十殿下,温怜难得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不甚美好的回忆,她下意识擦了擦手背,“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 听她这么问,德胜意外地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低声道:“不是,还有四公主、五殿下。” 十皇子,可是个难缠的主儿! 温怜咬着唇,一时间进退两难。 德胜立刻会意,偏头询问:“温小姐是想像以前一样,独自赏鸟?” 这院子是皇家的,断没有不让别人进去的道理,这话温怜可不敢随便接。 德胜见她如此便什么都懂了,宫里头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人,只有温怜心善,拿他们这些太监当人看,叫他一声“德胜公公”,而不是像唤狗一样“小德子”。 德胜公公:“温小姐放心吧,您从左边这条小道进去,小的带十殿下他们去看别的。” 温怜疑惑地看着德胜公公,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她还是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珍珠递给他,“多谢,这个你拿着。” 虽说与人疏于交往,但乌嬷嬷教过她,拜托人做事,许得拿钱。她曾反复叮嘱她:“你们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着那颗硕大的珍珠,德胜有些哭笑不得,温怜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御赐,在宫里都属于最顶尖的货,他哪敢拿?怕不是第二天就有人说他偷东西了。 “温小姐别客气了,您昨日赏给小的那盒桂花酥还没吃完嗯。”德胜笑着回绝道。 一路上,温怜果然没遇到什么人。 待主仆一针一针将锦囊修补好,日已西斜,东宫的小太监来报,贺玄渊已经进了皇后的未央宫了。 想起即将见到贺玄渊了,温怜心里直突突地跳,脑海中一会儿回忆往日的相处,一会儿忍不住想象他如今的模样。 温怜拿着装满药草的香囊,低着头近乎自言自语:“三年未见了,太子表哥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 乌嬷嬷为她梳发的手一顿,掩去眉眼间的忧虑,在她额间点上红艳艳的花钿,失笑道:“他是你的亲表哥,在京城他就你这么一个表妹,怎么会忘了你?” 温怜:“那他三年也没有给我写过信,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一句。” 虽说之前掰着手指头盼着贺玄渊回来,可如今人真的回来了,反而生出了“近乡情更怯”之感。 乌嬷嬷知道,温怜这是怯了。 没有父母的孩子,纵使身份再尊贵,却依然天生缺少了些自足的底气。 乌嬷嬷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微不可查地抹了抹眼角,她将一支素净淡雅的白玉兰簪子别入温怜发间,爱怜道: “太子殿下军务繁忙,连皇后娘娘都没收到过殿下的几封书信呢,可他还记得给你送簪子,可见小姐在殿下的心中地位之重,您就放宽了心吧。” “日头不早了,若去晚了,太子殿下怕是要回东宫了。” 温怜摸了摸簪子,莞尔一笑,窗棱的夕阳打下来,宛若蔷薇之上的露珠。 远方传来悠长的暮鼓之声,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温怜迎着西斜刺目的夕阳,朝着皇后的未央宫而去。 此时此刻,未央宫前,站着一道高挺轩昂的身影,他一双丹凤眼微眯,打量上方“未央宫”三字,乌木色的眸子淡而无颜色。 斜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他孤寂而清冷。 许久,暮鼓声响,他敛去眼中的冷意,踏进了未央宫的大门。
第2章 见面 长乐宫内,静可闻针。 夕阳透过高墙杨柳,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残影。室内昏黄不定,首座之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正微微打量下方三丈之外的男人。 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脸藏在阴影处,只看得见棱骨分明的颌骨。 她不动声色地眯起眼,微微抬手示意。 侍女们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点起一盏盏的长明灯,灯油之中加了香料,淡淡的檀香袅袅升烟,不过片刻,便满室盈香。 日暮西斜,虫鸣渐起,一个个侍女们端着雅致而诱人的菜肴鱼贯而入,脚步轻柔,训练有素,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是一出长乐宫的殿门,侍女们便兴奋地聚在一团,叽叽喳喳地谈个不停。 “三年不见,太子殿下了变化太大了,刚刚儿我差点没认出来。” “谁说不是呢,以前太子殿下是何等的风光霁月,比那画上的谪仙还俊俏,去了漠北四年,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更……” 侍女们年纪不大,又没读过什么书,宫里面的男人更是没有,“风光霁月”、“谪仙”这些词都是从太学的夫子们嘴里传出来的,如今她们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更像个男人。”一个年纪较长的侍女摸着下巴接道。 此话一出,侍女们瞬间笑成一团。 这话虽糙,却也算一语中的。 漠北天寒、风沙极大,加之战场残酷血腥,四年前离宫之时的贺玄渊还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如今归来的贺玄渊,浑身一股战场的肃杀之气。 让人,不寒而栗。 暮鼓响彻云霄,贺玄渊缓缓放下茶杯,起身朝着殿上之人拱手行礼,沉声道:“天色已晚,儿臣就不打扰母后用膳了。” 他身形颀长而挺拔,一身修身的鸦青色金丝滚边云纹袍裁剪得当,十分贴身。残阳从大门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拖得又长又远。 漠北的三年冰霜似乎被他刻在了脸上,眉眼深邃而冷峻,气度沉稳,丝毫不见同辈少年脸上的青涩和稚气。 明明不过弱冠之龄,却俨然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话音一出,皇后身边的侍女意外地抬眼看了座下的贺玄渊一眼,而后飞快地低下头。 母子两人三年未见,而自贺玄渊踏进长乐宫的大门,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无论如何,这对母子都显得生分过了头。 面对他不合时宜的离开,上首之位的温心绵却神色未变,她不甚在意地扶了扶头上沉重的金钗,只淡淡问:“不留下来用膳吗?” 贺玄渊站得笔直,说出的话和他的神色一般冷:“多谢母后,只是儿臣刚回,东宫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怕是不能陪母后用膳了。” 似是早就知道如此,温心绵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在侍女的搀扶下她缓缓走到贺玄渊身前。 脚步微顿,正想伸手正一正他的衣冠,却发现贺玄渊早已高出她太多。 见她有所动作,贺玄渊趁她还未伸手之际,便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双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虽半句话未言,却道尽了拒绝。 温心绵一愣,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罢了,你回去吧。”温心绵略带怒气。 贺玄渊恍若未察,微微侧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这道礼极为标准,任教授礼仪的夫子也挑不出半分错。 “多谢母后。” 而后,转瞬就消失在长乐宫的大殿内,似乎一步也不愿停留。 温心绵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内,她才长吐了憋在心头一口气,脸色铁青:“竖子无礼!” 几年不见,越发不像话了! 眼角扫过他刚用的杯子,温心绵一时间愈发愤怒,振臂一挥,便将那莲花纹杯横扫在地,“咔嚓”一声,所有侍女应声跪成一片,满室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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