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绵出了这口气,心里方才好受了些,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怒气,沉声道:“今天的事情,不准任何人传出去!” 众侍女肩头一缩,“是。” …… 听闻身后茶杯摔地之声,贺玄渊脚步不停,不过眸子越发深沉,眉眼越发冷淡,冰封了一般。 出了未央宫,东宫的小太监就和侍卫杜衡远远迎了上来,见贺玄渊神色不对,小太监吓得顿住了。 贺玄渊压下心中的烦躁,不耐烦看他一眼,“说。” “刚刚丞相府的程小姐亲自来送了东西。”小太监犹犹豫豫地将右手提着的盒子呈上前,“她说——” “扔了。” 贺玄渊皱起眉,看也未看便打断道。 每次从未央宫出来,贺玄渊都会好长一段时间处于阴晴不定的状态。杜衡心道:这丞相家的小姐和小太监今天是撞到枪口上了。 看着吓得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小太监,他瞥了瞥贺玄渊阴郁的背影,小声提点道:“以后可别乱收人的东西,太子殿下从不收礼。” 小太监感激地抬头看向杜衡,“多谢。” 杜衡拍拍他肩膀,两人刚赶上前方的贺玄渊,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太子…表哥?” 这道声音极轻、极淡,晚风一吹,消逝即散。 温怜躲在未央宫外面的角落里,一直等着贺玄渊出来。 然而待看到贺玄渊步履轩昂地背影,她却不敢上前了——这不是他印象中的贺玄渊。 贺玄渊闻声,有些不耐地朝后看去。 方才温怜后两个字说得太轻,他根本没注意到,以为是未央宫的宫女出来叫住他,想起刚刚未央宫内的场景,他不由一道冰刀似的眼神往后扫去。 没想到这一回头,他竟怔了。 红墙之下,一位少女手执八角灯笼,身形似燕,亭亭玉立,晚风拂过,略带香气。 艳而不妖,清而不寡,宛若一枝静静开放的夜来香。 贺玄渊在漠北三年,所见皆是一群不修边幅、五大三粗的军人爷们,就算难得见了女人,也大多都是辛勤劳作之人,浑身都是被岁月和苦难摧残的痕迹。 少女秉烛夜游,迎风而立,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少女那紫灰色的眸子,迅速认出了少女的身份——寄居在宫的温家表妹,温怜。 微风吹起两人的衣袂,摇晃的灯笼散发的昏黄,照亮了少女晶莹温润的脸颊和微微呆滞的眼神。 看来是被吓到了。 贺玄渊收回眼中的戾气,淡淡应道:“温妹妹。” 礼仪有余、温情不足的冷淡称呼,让温怜瞬间肯定了贺玄渊的身份。 在宫里,皇后和皇上一般都唤她“怜儿”,宫女太监尊称她一声“温小姐”,其他的皇子公主,即使不相熟,都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亲昵地换她“怜儿妹妹”或“怜儿姐姐”。 唯有贺玄渊,一直叫她“温妹妹。” 温怜压过心里冒出的不适宜的酸涩,顿了一顿,方才一步一步上前。 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下,天空铺满了绯红的火烧云,恰似温怜怀中的香囊。离贺玄渊越近,温怜感觉怀中的香囊越重,压得她心里惴惴不安。 两人不过一步之遥,由于贺玄渊身形高大,像一堵山似的完全占据了温怜的视野,她必须得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这种压迫十足的站位,使得温怜越发局促。 贺玄渊明显感到眼前的少女呼吸急促,暗香浮动,他不着痕迹后退半步。 “温妹妹来未央宫,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温怜此行的幌子。 她猛地抬头,慌乱地接过沅芷手中的汤盅,有些心虚道:“姑母近来有些食欲不振,我从太医院问了些食疗的方子,正打算给姑母送过去。” 虽然这些事情温怜之前也在做,但今天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在贺玄渊面前说谎,温怜根本不敢看贺玄渊的眼睛。 “哦,”贺玄渊冷淡应道:“温妹妹倒是有心了。” “没有没有。”温怜心慌地摇头,没注意到他毫无感情的语调。 她抬头偷偷看他一眼,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话,“太子表哥为国征战,在漠北苦寒之地三年而不能归家,我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贺玄渊不言,将眼神停到温怜手中的汤盅上,目光深沉:“可惜了,母后刚刚已经用过膳了。” 他瞥了瞥温怜不堪盈握的腰肢,意有所指:“温妹妹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嗯?已经用膳了?”温怜没留意他的神色,意外地看向未央宫紧闭的大门,迷惑道:“可以前我都是这个时辰来的。” “今天用膳早些,温妹妹回去吧。”贺玄渊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将温怜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哦,好吧。”温怜愣愣地点点头。 然而半晌,她却一步未动。 少女的暗香随风沁入呼吸,贺玄渊低头看着埋着头的温怜,压住心里的急躁,皱眉:“温妹妹还有事?” 温怜捏紧手中的灯笼,小脸儿紧张地绯红,却始终不敢怀中的香囊取出。一旁的沅芷见状,不禁暗自着急,大气儿也不敢出。 温怜咬着唇,含含糊糊道:“太子表哥,我……你……” 明明在心里已经排练了成百上千次,然而到了贺玄渊身前,温怜却怎么也无法坦然地说话。 蝉鸣远远响起,使得温怜内心越发焦躁,然而她越急越说不出话,最后急得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香气愈发浓郁,贺玄渊皱眉后退一步,声音越发冷淡:“温妹妹有事,不妨直说。” “你我乃表兄妹,有事情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贺玄渊越是恪守礼法,温怜就越不敢将怀里的香囊取出,生怕自己那藏在心底的小心思玷污了“纯洁”的亲情。 未央大道的长廊上,远远出现一群宫人,所到之处,一盏盏宫灯逐一燃起。 温怜心里一紧,再不说就被人看到了!
第3章 误会 温怜深吸一口气,忍着如雷的心跳,索性把香囊从怀里取出,双手呈到贺玄渊面前,埋着头直接一口气把背了一夜的话说出: “太子表哥得胜归来,温怜长居宫中,身无别物,没有别的东西祝贺太子表哥凯旋归来。端午佳节将至,温怜特意做了这个香囊给表哥,愿表哥永远安康常健。” 说完,温怜那口憋在胸膛的气松了半截,天知道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过的,给贺玄渊送礼,她在太学被夫子抽查背诵还让人寝食难安。 在但紧随其后的,便是愈发未知的惶恐。若是太子表哥不收,那该怎么办? 贺玄渊自幼天资过人,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圣宠的皇子,一出生便被立为东宫储君,上赶着巴结附庸的人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 可贺玄渊却一早就显示出他非凡的一面。 一不喜财,不收金银珠宝;二不爱名,不收书法字画;三不重色,东宫之内甚至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清一色全是太监和侍卫。 如此许多年下来,竟没有一个人能猜到贺玄渊喜欢什么东西。 温怜之所以选择亲手缝制香囊,也是思虑再三才做的决定。贺玄渊喜欢独自看晚霞,是她四年前意外在宫里迷路发现的。 如此,这个香囊既不显得过分贵重,添了几分庸俗,又算是投其所好,绝不让人以为是敷衍。 温怜捧着香囊,脑子里甚至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阵晚风吹过,她忽觉几丝凉意爬过,她竟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贺玄渊低头看着温怜手上的香囊,一言不发。 香囊典雅别致,淡淡散发着香草的气息,或许是在温怜的怀中揣着,竟还沾了几分她身上香气。 少女的身量只堪堪到他的胸口,小小的样子,似乎他一只手就可以将她提起来。一双手白皙修长,没有半分瑕疵,活像是白玉雕成的一半,指尖小巧晶莹,微微泛红。 似乎是害怕紧张,双手甚至有些许颤抖。 贺玄渊看向少女一直埋在胸口的脸,正好对上温怜偷偷抬眼打探的眼神,暮色下的瞳色偏灰,水润莹莹,像是氤氲着雾气,无端多了几分无辜纯真。 他看见少女猛地一惊,又飞快低下头去。 眉目传情,欲语还休,贺玄渊心里一哂,纵使矫揉造作,但神情姿态倒是拿捏得十分到位。 这些年无数人疯狂地向他的身边塞各种美人,甚至上午他才暗暗绝了几位大臣想把家中女子送入东宫的念头,如何看不出眼前少女的心思?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急促的呼吸,那颤抖的双手,那眉目含情的模样,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女子,对他绝不只是表兄妹之情。 温怜手中一轻,是贺玄渊拿起香囊。 贺玄渊后退一步,收起锦囊淡淡道:“多谢温妹妹。” 身后的杜衡和小太监都无声地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贺玄渊,显然是搞不懂贺玄渊的变幻无常。 明明刚刚丞相家小姐送礼他连看都不看就让人扔掉,现在却又收下温怜的礼物,更何况还是更为旖旎的香囊。 两人将眼神好奇地移至温怜,虽然温怜一直低着头,却也能看出她气质脱俗,杜衡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欲探真容。 猛然间,一道冷箭似的目光狠狠地向他戳来,他后脊一凉,僵硬地偏头,正对上贺玄渊满是警告的眼神。 杜衡直接僵住了。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转瞬即逝,温怜浑然未觉,见贺玄渊收了香囊,她那颗悬着的心方才彻彻底底地落了地。 心里的雀跃跑到了嘴角,眼里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一般,霎时间仿佛盛开的夜来香,在暗夜的深宫漂亮得让人惊心动魄。 她暗自吐一口气,眉目含笑,这才敢抬头直视贺玄渊的眼睛,她乖巧道:“太子表哥莫要客气,这都是温怜应该做的。” “天色已晚,温怜就不耽误太子表哥了。” “嗯。”贺玄渊拉开一步距离,“多谢温妹妹,妹妹慢走。” 趁着晚霞最后的余晖,温怜福了福身,踏着轻快的步伐,满心雀跃地离去,那背影似是刚落地的幼鹿一般,浑身洋溢着新生的喜悦。 深宫之中,难得见到如此鲜活的身影,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直到温怜的背影消失在宫墙角,小太监才意犹未尽地转收回视线,一扭头,就对上贺玄渊阴鸷的双眼。 “好看吗?” 贺玄渊眼神晦暗不明,凉凉地问。 小太监心神一惧,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他“扑通”一声跪下,“太子殿下恕罪!” 温怜待人和善,在贺玄渊离宫的这三年里,东宫的小太监多半受她的恩惠,这小太监正是今日给温怜报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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