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怜进宫,娘娘看到了她身上有画中人的影子,于是避着温心绵暗中和温怜来往,和温怜熟识之后,温怜才告诉娘娘,她的母亲镇国公夫人在龟兹王室中排行老幺,亲近的人一般换她‘小幺’。” “那时娘娘才惊觉,宫里所有受宠的妃子,或多或少都有温怜母亲的影子。” “就连娘娘的封号‘瑶’,也是‘幺’的谐音。” 贺玄铭握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他还以为这些事情母亲并不知道,至少在死前都是快乐的。没想到,打从一开始她就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可笑当时,他竟没有看出来母亲强颜欢笑下的痛楚,一心沉浸在自己是最受宠皇子的骄傲自满之中。 “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去找温怜。”贺玄渊沉着脸,毫不犹豫地转身,“一会儿我们就出宫。” “不用去找了。” 忽然,一道漠然的声音猛地闯入,像是一整冷箭插入其中。 院内两人,神情一僵。 两排宫人依次排列进入狭小破败的院落之中,温心绵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她衣着华丽,里里外外都镶着金丝,妆容精致,每一缕发丝都整整齐齐。 “多年不来了,没想到这落月宫竟如此破败。”温心绵轻笑,言语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得意和嘲弄。 “你来干什么?”事已至此,贺玄铭便也不再装了,一双眼冷冷地望着她。 “我来干什么?”温心绵凌厉地看向他,“可笑,这整座后宫都是我的,你问我来干什么?当初你娘在的时候,她都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你不过一个未封王的皇子,还敢问我来干什么?” 她冷笑一声,朝后吩咐:“端上来。” 一个宫女端着一个一壶酒,缓缓上前。箫菱眼神一缩,紧紧地盯着宫女手中的酒,身为在宫中服侍多年的宫女,她自是知道那是什么,她颤声道:“你敢谋害皇子?你就不怕——” “怕什么?”温心绵嘲讽一笑,朝着脸色阴沉的贺玄铭道:“当年若不是你装疯卖傻,早就和你娘一样魂归西天了,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 “还真是个祸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 此话一出,箫菱和贺玄铭心里一震。 “皇后娘娘!”箫菱慌得直接跪在她面前,不知不觉早已吓得泪流满面,“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殿下一条性命,我们给娘娘当牛做马,只要娘娘一句话,我们做什么都行……” 贺玄铭麻木地看着这一幕,母家无势,自己无权,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任何人都能踩他两脚。这么些年,若不是温怜一直在他身边,他早就不想活了。 “箫姨,算了吧。”贺玄铭自知毫无活路,漠然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冷冷地看着温心绵:“是我棋差一着,我认输。”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不!”箫菱尖叫起来,她猛地冲上前将酒杯打落,抓着贺玄铭的衣袖,神情癫狂:“殿下,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忍了这么些年了,何不再忍忍呢!” “说的对。”温心绵悠闲地站在一侧,玩味地看着来这一幕,仿佛是在看戏,他朝着面如死灰的贺玄铭一笑,面带嘲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倒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条生路。” “温怜,你们不是一直背着我来往吗?” “你若是想活命,现在有两条路。” “要么你现在就去杀了她。” “要么,你就娶了她,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看着贺玄铭迷惑而警觉的神情,温心绵心里冷笑。 她的儿子,她自然最是清楚。 若是她杀了温怜,那贺玄渊怕是一辈子都会恨她。 既是如此,那就只好,毁了她。 整个东宫连一个宫女都没有,贺玄渊的洁癖甚至已经到了连一丝污尘也受不了的程度,若是温怜嫁给他人,那就算贺玄渊再喜欢,也没办法接受一个有夫之妇。 “一旦她怀上了你的孩子,我就放你们离开,如何?” 温心绵望着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贺玄铭颤抖地闭上眼睛,“好,我答应你。”
第45章 腊月二十八, 隆冬,大雪纷飞。 镇国公府的正厅,高大的黑檀木系满了白绸, 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 随风飘动。 厅内摆着两副棺材, 黑沉沉、阴森森。 棺材前,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她身量小,宽大的麻衣披在身上,仿佛被人强行裹上了一层被单。 然而这“被单”却挡不住满天的风寒,那孩童的一张小脸早已冻得惨白, 嘴唇青紫,眼神呆滞而麻木。 “喏,前面跪着的就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小姐,爹娘死了, 连一滴泪也没有, 一会儿你就在她旁边哭就行了。” “这……一夜之间父母全没了, 这得多大的煞气!这活儿我可不干!” 正厅一角落,一丫鬟和专门哭丧的婆子念叨。 “诶,定金都给了, 你怎么突然就撂挑子了?” “之前还以为只给镇国公哭丧呢, 没想到突然就加了一个镇国公夫人, 干我们这行的,也要忌讳一些。” 那哭丧的婆子把袖里的钱袋子掏出, 恋恋不舍地塞到那丫鬟手中, 正打算转身走人,突然惊觉偌大的镇国公府, 几乎寥无人烟,心里奇怪。 “你们镇国公府的人呢?连一个哭丧的都没吗?” “唉。”那丫鬟叹了一声,“两年之内,老国公、老夫人、将军、夫人全没了,府里就剩下小姐了,不知是哪个传小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是小姐把人家里人都克死的,底下的人就全跑了。” “……” 树倒猢狲散,纵使曾是京城第一家的镇国公府,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说倒就倒。 角落的嘀咕声渐渐远去,温怜垂着头,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她才不是天煞孤星! 她才没有克死父母! 可是……真的好冷啊,这么冷的天,娘亲怎么狠下心跳到井水里?又怎么忍心弃她而去? 温怜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僵硬而麻木的手脚一时站不稳,又直直地跌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天寒地冻,把疼痛都给冻僵了,细密的刺痛从指尖传至全身的各个角落。 好冷,好痛,好想要娘亲像昨晚那样抱着她。 娘亲在冰冷的井水里呆了那么久,她会不会也很冷? 她重新爬起身来,趴在棺材上踮着脚尖,由于身量不够高,只能隐隐看见一些东西。 镇国公温轲早已在一方城尸骨无存,棺材里只是一套衣冠。温怜抬来凳子,攀进棺材先将父亲的衣冠抱起,而后爬进母亲的棺材,躺在母亲身边,将父亲的衣服盖在两人的身上。 父亲最爱这么抱着她和娘亲,如果,一家人就这么永远在一起就好了……温怜闭上眼睛,努力忘记身边人的冰冷和僵硬。 “小姐!”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 “小姐,你在哪里?!” 幻境破碎,温怜却坚持不愿醒来,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身体。 乌嬷嬷慌乱地走到灵前,当看到棺材内的场景时,喉咙直接哽住了,这几日早已流干的眼泪,不争气地再次落了出来。 “小、小姐,公主已经走了……”乌嬷嬷红着眼睛,“奴婢来带你回家。” “父亲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温怜躲着她的手,趴在母亲的胸口上。以往温暖的怀抱,如今却比冰还冷。可温怜不在乎,她只知道,这是她的母亲,是昨晚还抱着她的母亲。 乌嬷嬷见状,心一硬。 不能再拖了! 她强行将人抱起来,不管温怜的大哭大闹,按在怀里安抚道:“公主不是想带小姐回龟兹吗?现在我带你回去。” 温怜使劲儿推开她的手臂,“我不去!我要和母亲待在一起!” 乌嬷嬷:“在龟兹,你还有别的亲人。龟兹国的国王是你的舅舅,他最爱你的母亲了,你去了他一定会像你母亲那样爱你。” “你还有一个比你大几岁的哥哥,我们小姐长得这么可爱,一定会是龟兹国最漂亮的小公主。” 然而,她说的这些,哪里是一个小孩儿能理解的。 温怜只知道,她要将自己从父母的身边带走。 “我不去!”她被乌嬷嬷压得紧,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在此刻再也藏不住了,她发了狠,一口咬在了乌嬷嬷的手腕上。 乌嬷嬷一吃痛,不自觉就松了力。 “小姐!”乌嬷嬷看着一溜烟跑出去的温怜,急得赶紧追了上去。 不能离开,不要离开……她不要离开父母…… 衣服太长不合身,温怜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就在跨门槛的时候,慌乱之中踩到了衣角,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跌去。 府中无人,温怜害怕地闭上眼睛。 想象之中的痛楚没有来,她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 一抬眼,她就愣住了。 这是一个小少年,不淡不疏的剑眉下,一双眼似有星光,融化了满天的飞雪。 “你就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少年冷清的话语,在淡雅如雾的清晨里仿佛一阵清风。 温怜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忍不住喃喃:“爹爹……” 父亲没了,她没哭;母亲没了,她没哭。可如今见了眼前这个人,看着和父亲极为相似的这张脸,温怜才终于意识死亡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的父母是真的不在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少年见温怜叫错了人,倒也不甚在意,早已有不少人说过他颇有少时镇国公的风范,他将温怜放开,随身解下白狐裘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纠正道:“我是你的表哥,大周的太子,贺玄渊。” 注意到身后追赶出来的乌嬷嬷,他眼眸低垂,道:“我是来接你进宫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满天飞舞的白雪之下,贺玄渊一袭银白弹墨云纹长袍,仿佛谪仙一般,向她伸出了他棱骨分明的手。 不要—— 不要跟他走—— 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喊,可画面中的小人却恍若未闻,她望着贺玄渊的眼睛,迟疑一阵后,搭上了他的手。 “不要——” 幻境破碎,温怜猛地惊醒,一身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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