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怜拼命地想推开身前的人,然而贺玄渊犹如一道厚重的高墙,任凭温怜怎么挣扎,却依然无法逃脱。 温怜看着温心绵一点一点爬出殿外,鲜血流入地上的水渍,染红了一大片,眼睛逼得通红。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怜儿,冷静一点儿。”贺玄渊禁锢着她的身体,在他耳边沉声道,那声音也和温怜一样,也嘶哑得吓人。 “冷静?冷静!她杀了我娘,你让我怎么冷静!” 通红的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温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心绵爬出殿外,却无能为力。 握着玉簪的手紧的发白,白玉簪子似乎要被她捏断了,温怜气得浑身颤抖,张嘴狠狠地咬住了贺玄渊的肩膀,小小的虎牙穿透薄衫,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两道鲜血紧紧缠绕,一时之间也分不出究竟是谁身上的血。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刺痛,贺玄渊连眉头也未动,只任她发泄。 良久之后,温怜浑身卸了力一般倒在贺玄渊的怀里,不再做无畏的挣扎,有气无力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贺玄渊浑身一顿,依旧僵硬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呵呵呵,原来,你早就知道。”温怜惨笑一声,而后开始撕心裂肺地大笑,笑得整个身子跟着颤抖,“原来,你早就知道。” 贺玄渊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她耳边沉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温怜惨然一笑,就只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还有她那十多年被狗啃了一般的人生,就只凭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过去十年的种种,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转。 她被人欺负时,是他出面帮她;她被夫子教训时,是他替她掩护,这十年来,他一直护着她、陪伴她。 每年清明、祭日的祭拜,都是贺玄渊陪着她一起,甚至那些纸钱,都是他一张一张地提前写好,那些祭品,都是他特意选的她父母最喜欢的东西,他总会伴着温怜一起烧。 他总说,她的父母是他最敬仰的人,所以他会代他们好好照顾她。 可这些,原来都是假的! 他不仅对她是假的,对她的父母竟也是假的! 忽然之间,温怜觉得浑身发冷,由内而外的寒气让她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然而心脏却热得发烫,仿佛要爆掉一般。 心脏刺痛,温怜感觉喉头一甜,不可抑制地吐了一口鲜血。滚烫的鲜血浇在贺玄渊的肩头,贺玄渊浑身一震,猛地扶着温怜的肩,张皇失措。 “怜儿,你怎么了?” “太医,快叫李太医来!” 贺玄渊冲着殿外喝道,莲心刚将温心绵送走,一来就听见了他的呼喊,赶紧应道:“奴婢这就去!” 贺玄渊心里稍安,然而刚一回头,眼睛就猛地一缩。 只见温怜颤抖地抬起右手,用刚刚扎温心绵的方式,直直地扎向自己的脖子。 贺玄渊目眦欲裂,电光火石般抓住温怜的手,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温怜擦了擦嘴角的血,对他淡淡一笑,只是那笑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仿佛冬日的一丝清风,“贺玄渊,你放过我吧。” 我没有你们无耻、没有你们卑鄙,我认输、我甘拜下风,所以你放过我吧。 贺玄渊眼神沉痛地看着温怜,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直到温怜再也握不住那根玉簪。 “叮铃——”那只沾满血的玉簪,在磨得光滑无比的大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只是太累了。”贺玄渊对着她微微一笑,用僵硬的手轻轻擦去她嘴角残余的血迹,轻轻地、像哄小孩子一样,颤着声哄道:“乖,我们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他将浑身无力的温怜再次搂入怀中,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怜任由他的动作,全无一丝反应。 “我已经累了,我想去找我爹和我娘了。”温怜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贺玄渊。 贺玄渊抬起的右手顿了一顿,他眼神突然狠厉了起来,而后那手落在了温怜的颈间。 怀里的人儿,乖顺地倒在他的身边,贺玄渊缓缓将人抱起,沉着脸朝外走去。 放过你?贺玄渊看着怀里的人儿,不禁苦笑,怜儿,自出生起我们就注定纠缠,我放过你,可谁又来放过我呢? 你既怕这条路太黑,那我便带着你趟过去就好,可是……可是千万不要离开我。 刚踏出未央宫的殿门,贺玄渊的脚步便被绊住。温心绵靠在圆柱边上,幽幽地看着他,她换了身衣服,脚上的伤口并不深,已经处理好了。 她瞥了瞥贺玄渊怀里的温怜,轻蔑一笑:“那小贱人死了?” 贺玄渊神色一凛,一道寒光利箭般射了过去。 看着贺玄渊眼神一冷,她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改口:“温怜她怎么了?以前弱的跟个小鸡似的,今天突然就疯了。” 贺玄渊十分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事情?” “那些事情?”温心绵轻哼,“那些事情是哪些事情?你瞒着她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想起今日受到的惊吓,温心绵忍不住心里一阵后怕,不禁埋怨道:“当年若不是你,我早就将她连同她娘一起杀了,哪儿能让她今天这么嚣张!” 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贺玄渊眉头紧皱:“闭嘴!” 温心绵脸色一僵,她还从未被贺玄渊如此呵斥过。忽然之间,她意识到:如今的贺玄渊早已长大,再也不是当年她非打即骂的时候了。 可那又如何?她还是贺玄渊的母亲,想及此她不由得小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从小胳膊肘就喜欢往外拐!” “以前你就护着她,现在还护着她!你以为她会记得这些?!” 贺玄渊不理会她,直接朝着门外喝道:“杜衡!” “属下在!”杜衡飞快地进了门,他在殿外早已等候多时了。 昨晚温怜异常的乖顺,贺玄渊总觉得心里怪异,因此在今早他走后,就留下杜衡跟着温怜。 今日若不是杜衡及时报信,便会酿成大祸! 贺玄渊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沉声道:“先帝驾崩后,太后悲痛欲绝,向朕自请去先帝皇陵守灵。” “即刻起,送太后动身前往皇陵。” 杜衡朝温心绵看一眼,特意高声道:“是!” 大周重视孝道,如今贺玄渊刚刚即位,绝不能失了百官之心、失了民心,他奈何不了温心绵,只有让她去守皇陵。 贺玄渊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抬脚继续走,直到看见贺玄渊的背影,温心绵才猛地反应过来。 “站住!”温心绵朝着贺玄渊喊道:“你居然敢把我赶走!” 贺玄渊脚步不停,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 “你别走!”温心绵顾不上自己受伤的那只脚,朝着贺玄渊的背影追去,却被杜衡和莲心拦住了去路。 “你们,你们居然敢拦我!”温心绵一时大怒,指着莲心破口大骂:“小贱人,你居然敢背叛我!” 杜衡看着温心绵的模样,高傲地冷笑一声,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冷冷道:“太后娘娘,皇上刚说了,让您即刻去往皇陵。” 他拍了拍手,随后走进来一群太监,各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他们抬着一顶陈旧的轿撵,陈旧到似乎刚从库房取出,连撑杆上的灰都没擦。 事实上,这本就是杜衡故意叫人拿出来的。 杜衡侧了侧身,让开了路,斜眼看温心绵:“请吧,太后奶奶。” 温心绵认识到贺玄渊居然是来真的,她脸色一白,不禁后退两步:“不,我要去找贺玄渊!” “我是她母后,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敢这么做!” 杜衡听她这么说,恶心得差点儿吐了出来,他向来是个直性子,忍不住呸了一声。 “你居然敢说你是他母后?!有你这样恶毒的母后吗?!” “我们殿下认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镇国公夫人,你……”他轻蔑地上下打量,嗤笑一声:“你根本就不配!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连畜生都不如!” 温心绵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贺玄渊居然认了那个贱人做母亲?!” “这不可能!他是我的儿子,他怎么能认那个贱人!” “我要去找他,你们别拦着哀家,哀家要去找他问清楚!” 杜衡朝着那些太监使了使眼色,冷笑一声:“镇国公夫人是我们殿下的舅母,左右带一个母字,还轮得着你同意?” “你应该感谢她,当年若不是她,你早就死了,哪儿还能蹦跶作孽到今天?!” 温心绵一愣,“你什么意思?” 杜衡却不再管他,朝着身后之人点点头,厉声不耐道:“来人,带走!”
第60章 舅母 秋日, 寒风渐起,嗖嗖的渗着几分凉意。 贺玄渊手执狼毫笔,垂眸聚精会神地凝神写字, 一笔一划已有些大家风范。他人虽小, 但指腹上磨出的厚茧, 显示着他的勤勉与刻苦。 磨石声沙沙作响,听着耳边传来第三十六次叹气声, 贺玄渊抬头漠然地瞥了一眼砚台,“你再磨,这砚台就要被你磨穿了。” 杜衡手上一僵,看着贺玄渊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垂头丧气地又叹了一声,圆鼓鼓的脸难得地皱巴起来。 自从上次与温轲在清野原见了一面之后,他们就时常前往此处,温轲教贺玄渊骑马、射箭, 甚至还指导他的书法, 两人不是父子, 却亲同父子。 如今温轲出征漠北在即,前几日见面时,温轲便邀请他二人去镇国公府一聚。杜衡自然是喜不自胜。 可贺玄渊, 显然对此没什么兴趣。 再过两天温轲就要出征了, 他却连拜访的帖子都没下, 只顾着闷着头写字,这可把杜衡急坏了。 “殿下。”杜衡站到贺玄渊的身前, 准备将劝说进行到底, “温将军——” “过去一些,你挡光了。”贺玄渊头也不抬, 执着笔淡淡道。 杜衡:“……” 他下意识看了下贺玄渊写的字,虽然他对书法一窍不通,却一眼就看出了贺玄渊笔法的改变,似乎……与前些日子温轲写的有些相似。 杜衡心里不免有些无语,明明心里在意的紧,却还非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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