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们今天也不去吗?”杜衡有些着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咱们再不去,温将军可马上就要走了!” 贺玄渊神色未变,抬头虚虚地看向天边,眼神里浸满了浓稠。 他其实又何尝不想去,可之前去清野原还能勉强让柳太医打掩护,如今却是直接正式地拜访镇国公府,以温心绵和温轲的关系,只怕日后必不会消停。 温轲即将出征,他不想再增添是非了。 “殿下,今早上我爹说了,漠北人此番来势汹汹,温将军这一去,下回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您要是今天不去,只怕是几年都见不到了。” “而且,温将军待殿下如此亲厚,若殿下不去,那他该有多伤心啊。” 杜衡如蜜蜂一般在耳边聒噪不停,贺玄渊不善地看他一眼,“多嘴。” “得得得,是我多嘴。”杜衡无奈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连连唉声叹气。 “我那二叔,前些年死在了战场上,我还记得他出征之前送了我一把匕首,说是让我练练胆,可谁承想……唉。” “还有我那舅舅,前些日子刚被人从岭南抬回来,听他说那地方瘴气极重,自他去了那地方便一病不起。” “唉,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温将军神勇无比,可万一……” “闭嘴!”贺玄渊忍无可忍,一个眼刀甩过去。 杜衡被他一喝,也察觉自己有些乌鸦嘴,他本只想用来吓一吓贺玄渊,说话也没经过脑子。 “呸呸呸,温将军定会平平安安、凯旋而归!”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贺玄渊,小声道:“殿下……” 贺玄渊被他搞得心烦气躁,那他一番话,倒真的戳到了心坎上。让他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备车!” 杜衡眉眼一笑,扬声道:“好嘞,我这就去!” 话音未落,一只脚就出了书房的门。 贺玄渊:“……” …… 镇国公府,百年帅府,自开国以来便是大周柱石。只是到了温轲父亲这一代,膝下就只有两名男丁,原本的嫡世子早在几年以前溺水而亡,唯一的庶子温轲便承袭了爵位。 自温轲袭爵之后,几乎年年走南闯北、荡平敌寇,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 贺玄渊想象中的镇国公府,就算不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也该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雄伟壮观,然而等他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前,却有些震惊。 大周最有权势的将军,居然住的如此朴素!他环顾一圈,除了“镇国公府”四个大字被擦得锃亮,其余部分都是旧的不能再旧的古木。 贺玄渊正看的时候,杜衡便像脚底踩了油一般上前通报:“太子殿下亲临,温将军在吗?” 大门前的护卫一惊,“在在在!”说完,赶紧跑进门通报,另一个护卫受宠若惊地看着贺玄渊,连连将人往里面请。 这府邸虽然外面看起来有些残破,但好歹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根基还在,里面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细细品来,倒还显得古色古香。 贺玄渊还未走到大厅,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哭声,那哭声极低,还带着细细的哽咽。 贺玄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谁了。 镇国公府除了温怜,还能有那个小孩儿在哭? “将军要出征了,这几日小姐闹脾气闹得凶。”带路小厮轻轻叹道:“将军没办法,只好哄着说带她一起去。” “结果今天她看见夫人只为将军准备了行囊,没准备她自己的,就知道将军是骗她的。这回闹得可凶了,从早上就开始哭,中午连饭也不吃。” 他叹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贺玄渊也不过只有九岁而已,一个孩子哪里会明白这些? 他赶紧闭了嘴,将人带到温轲面前。 秋风萧瑟,无情带走之上的落叶,落入缤纷艳丽的菊团之间、微风拂过菊花,送来淡淡的菊香。 花间,一个小姑娘埋头蹲在地上,正背对着温轲。温轲轻轻地伸手去拉她的小手,被她生气地躲开,而后藏起自己的手,不让他去碰她。 察觉到有人来,温轲尴尬地用那只被甩开的手摸摸鼻子,将手上的糖人还有风筝都藏到背后交给小厮,站起身拍了拍衣袖,轻咳了一声:“你们来了。” 花间的温怜见有人来,偷偷抬眼向贺玄渊望去,不料贺玄渊也正看着温怜,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上了。 而后,贺玄渊便被温怜狠狠瞪了一眼。 贺玄渊:“……” 好凶! “怜儿,快起来看看。”温轲终于找到了好机会,他指着贺玄渊等人,哄道:“你看,爹为你找的哥哥,他们以后就代替爹陪你玩儿好不好?” 贺玄渊和杜衡一愣,也不知道温轲说的是真是假,一时面面相觑。 温怜红着眼偷偷瞪了一眼贺玄渊,听了温轲的话,重新又将头埋了起来,闷声道:“不要,我不要哥哥,我要爹爹!” “我要和爹爹一起去漠北!” 温轲头痛地叹了叹,决定先安排贺玄渊他们。他看着杜衡道:“杜小子,我知道你肯定是来看我的兵器库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儿,自己去就好。” “得嘞!”杜衡闻言,喜不自胜,连给贺玄渊告退的自觉都忘了,一溜烟就跑了。 贺玄渊:“……” 难怪他劝了他这么好些天,敢情是为了自己看兵器。 温轲安排完杜衡,看着贺玄渊没好气道:“你小子,早都给你说了让你来,你还真会挑时候。” 他无奈地看了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温怜,“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抽不了空。” 贺玄渊心里顿了顿,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在宫里这么多年,他极会察言观色,拱手告辞:“既是如此,那玄渊就——” “诶诶诶,你干什么?还想走啊?”温轲又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你们啊,一个两个的真的太不让我省心了。” “你呢,太内敛了,你这妹妹呢,又太倔了。什么时候你俩能中和一下,我就能轻松了。” 贺玄渊垂眸不语,静静地听着温轲的教诲。 温轲看他那一言不发的木讷样子,不由觉得头疼,这孩子明明是太子,本该是风华正茂、意气方遒,怎么就被养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还没见过你的舅母吧?她可是天天念叨着你来呢。她现在正在后面,你现在过去看看她吧。” 贺玄渊的脸色,裂了。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他几乎从未与女子打过交道,唯一能够亲近的母亲,却也难以亲近。一听到温轲让他独自一人去见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他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舅舅,”贺玄渊强压下心里的不适,“今日我还有些事情,不妨下次——” 温轲正强行将温怜抱起来,温怜那震天的哭声直冲天灵盖,吵得他耳朵在容不下第二种声音。他见贺玄渊嘴唇微动,不由大声问: “你说什么?” 然而他刚说出口,温怜便哭着喊着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温轲只得小心又小心地护好她,不让她跌倒。 “呜呜呜,爹爹我要和你一起去漠北!我已经学会骑马了,我也能打仗!” “你上次给我的小刀我都已经磨好了,爹爹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看着温怜在温轲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玄渊顿了顿,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事。” 温怜也没听到他说什么,只见他摇头,一边拍着温怜的后背哄着,一边摆摆手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哄睡了就过去。” 贺玄渊僵硬道:“……好。” ……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舅母,贺玄渊一向只听其名,不见其面。 听说多年前西域大乱,当年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皇子的周帝和温轲自请前往西域平乱。西域路途遥远,再加上当时正对漠北作战,因此皇帝对其意愿并不强烈,只随意拨了一些人给他们。 一到西域境内,两人便发现事态十分严重,漠北的爪牙早已侵入西域,若西域漠北连成一片,那届时大周便危在旦夕。 只有联合当地还并未倒向漠北的国家,他们才勉强有胜算,于是,他们将目光放在了龟兹国上。 龟兹国乃西域三十六国之中最大的一国,亦是实力最强的一国,只不过当温轲他们找到他们时,龟兹国便提出了一个十分合理又苛刻的要求。 必须让温轲和周帝之间任意一人迎娶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的龟兹小公主为妻,他们才肯帮助大周。 而当时的周帝在出征前就娶了镇国公的嫡女温心绵,自然不可能再娶,于是为了平定西域,温轲便娶了龟兹的小公主。 史实是这么记载的,然而事情的真相……似乎并非全部如此。依照史料,那温轲与龟兹公主完全是政治联姻,但是贺玄渊想起刚刚温轲提起“夫人”时的温柔神态,那分明满是情意。 更不用说他对他们唯一的孩子温怜那世间罕有的宠爱。 离得越近,贺玄渊心里便越恐慌。 温心绵给他喂毒药的时候,他心如止水;温心绵对他非打即骂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然而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舅母”,在还未见面时,他就开始慌了。 “太子殿下,就是这儿了。”小厮将他送到一所院落的门口,便不再向前,“夫人正在为将军配药,她担心我们不懂误触了药物,所以我就不带殿下进去了。” 一个人独自进去?贺玄渊越发有些没底,通过小院儿的小门,他依稀能看到种满了一片草药, 贺玄渊有几分疑惑:“温夫人竟会医术?” “我们家夫人,可是全能!”说起婀吉丽娜,小厮满脸都是自豪,“她人美又心善,我们府里不管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夫人都会亲自为我们配药。” 事实,果然与传言相差甚远,贺玄渊心里暗道,不过心里又冒出几丝不解:“你若不进去,那温夫人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小厮闻言一笑:“殿下与将军看着至少有五分像,再说了将军早些时候已经给夫人说过了,您一进去,夫人便会认出殿下的。” 贺玄渊默然片刻,轻手轻脚地跨进院内。 小院里,有低沉而平和的捣药声,贺玄渊僵硬着一步一步走到声音传来的小屋子。 屋中,婀吉丽娜正低头捣药,听见脚步声后,随意地抬眼,恰好与贺玄渊僵硬而怯怯的眼神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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