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虞唇边含着微笑:“鄙人喜欢游猎,有一日追踪猛兽而行,不料正遇到长公主被棕熊围困,侥幸救下长公主,这才相识。” 元君白立刻转头望向长公主:“怎么长姐从未提及此事?” 长公主笑了笑:“我也没受伤,你宫中事忙,不想你平添担忧,便没有差人告知。” 元君白对苏子虞道:“没想到苏先生文质彬彬,竟能力战棕熊。” 苏子虞道:“鄞国人善骑射,我虽武力不足,但胜在骑射尚可,能救下长公主,也是侥幸。” 说到鄞国,眼下除了苏子虞还有一个鄞国人在这儿。元君白不由得将目光转到一直没有吭声的班馥身上。 只见她垂着眼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叠,有些用力地握在一起。 若是仔细去看,甚至能比对出,她此刻脸色也略微有些泛白。 长公主笑着请他们入座:“先别聊了,待会儿饭菜要凉了,快起筷罢。” 苏子虞从班馥身边擦肩而过,班馥薄唇往下一抿,极力克制住从心底生出的颤意,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下一刻,手上一暖。 元君白伸手牵过她的手,低头看她:“怎么了?” 班馥整理心绪,抬头一笑:“没什么,难得遇到同乡,有些感慨。殿下,快坐罢。” 待他们二人坐下,苏子虞的目光才落在班馥身上,微笑道:“恕子虞冒昧,适才听到这位姑娘说,也是鄞国人氏?” “是,”班馥抬眸看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没想到能在此处巧遇同乡,妾身有礼了。” 苏子虞温和一笑:“苏某与姑娘也算有缘了。今日游猎略有所获,既如此,若姑娘不弃,且将此物赠与姑娘。” 他招手,身后的侍从便从一个竹篓子里拎了一只咽了气的死兔子出来。 苏子虞笑望着班馥,悠悠道:“雪兔之毛难得,如今天气渐冷,正是适合裁作圈领。” 雪白的兔毛上沾染着刺目的血迹,随着侍从拎着兔耳伸到面前动作,兔身上又有血珠滴滴答答往地上淌落。 班馥定睛一看,只觉得一种恶心之感在胃中翻涌,她干呕一声,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急忙捂住嘴往外跑去。 苏子虞怔然道:“鄙人失礼,未想到姑娘怕这个……” 他向元君白及长公主告罪。 元君白冷着脸盯了他一眼,跟长公主说了一声,快步追着班馥出去。 班馥正抱树干呕。 她还没有用食,自然是呕不出什么,但是口中却泛了苦。 朝云扶着她,为她顺着背:“昭训这是怎么了?可要唤医者过来?” 澜云宫内请了一个医者长住此处,日常仅是看顾调理长公主的身体。 班馥白着脸摆了摆手,无力道:“我无碍。” 元君白阔步走来,见她靠树站着,似有些腿软撑不住似的,便握住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班馥怔了下:“殿下怎么出来了?” “请殿下恕我失仪之罪。实在是……我自己也养兔子,有些受不住看到这个。” 她虽养兔子,但也怕兔子。 元君白听邓显说过,有一次兔子跳到她脚边,低头嗅着她的鞋面,她吓得失声尖叫,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元君白没有戳破她,颔首道:“不必介怀,若是身子不适,不必勉强进去了。我让人备些吃食到你房中,你回去歇息一会儿,再用膳。” 班馥强笑了一下:“让殿下看笑话了,多谢殿□□恤。” 实则她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那人故意来恶心她、提醒她的……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公主身边,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 班馥回了房。 屏退左右,她有些心绪不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山风有些大,她走去关窗,却在推动窗户之时,突然掉了一支海棠花在地。 时已至秋,不该再有盛放的海棠花才对。 班馥的心慌乱不已,她蹲下来,伸手去捡花,肉眼可见她的手在细细发抖。 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手腕,班馥白着脸将花捡起来。 这确是海棠花,只是不知如何做到离了枝头,却这么久都未衰败。花瓣的颜色鲜艳欲滴,红得甚至不太正常,带着一股血腥之味。 ——是鲜血泡染的。 班馥闭上眼,用脚将花瓣用力碾碎。 ……这个疯子。 * 元君白回来时,夜色已深。 班馥不在屋内。 泰安恭声回道:“昭训说她身子不适,回来后又吐了几回,担心夜里同殿下一屋,连累殿下睡不好,便……便搬出去了。” “搬到何处了?” 泰安指了指方位。 长公主划了一大片地方给他们住,因而空置的寝殿也很多,班馥倒是搬了个不远不近的。 元君白的目光久久落在沉沉夜色中。 见她那边烛火已熄,又问泰安请医者过来看过没有,泰安说昭训不让,他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寝宫。 夜半。 一直紧闭的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班馥为自己套上兜帽,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去。出了澜云宫,一路行至溪边一处凉亭,已有一个身影久侯在此。 身形高大,却几乎隐匿在黑暗中。 班馥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上前跪下,垂眸:“班馥见过义父,义父万福金安。让义父久等了,请义父降罪。” 那人幽沉的眼如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狼,他端详了她许久,慢慢上前,弯腰,擒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 班馥抿紧唇,脸色雪白。 那人低沉一笑:“这么怕我?” 作者有话说: 一个疯批上线。
第42章 有些吃味 ◎殿下关注之处竟是我对苏子虞在不在意?◎ “义父威严, 谁能不惧。” 班馥轻声说。 那人猛地撒了钳住她下颚的手,又笑了一声,直起身说了句:“我的好馥儿, 我就喜欢你这张哄人的嘴。” 因他抬她下颚过高, 班馥此前本就撑跪着, 他突然撒离,又掼了她一下,班馥原本直跪的身子瞬间歪倒在地,掌心擦地,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吭声,又连忙跪好。 “我见你日子过得着实滋润, ”他的声音始终含着笑意, 却听得班馥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原以为你连我是何人都忘了呢。” 班馥匍匐下去:“义父对班馥有养育之恩,班馥不敢或忘。” “是么?”他不置可否地踱步至凉亭阶前。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正是白日里温文尔雅的“苏子虞”。 “回馈我的养育之恩,便是带着情郎将靡月阁分舵端了,将我布置在离国多处的暗桩连根拔起?” 班馥的心脏突突一跳, 急忙解释道:“此事我初时并不知情, 是……” 她还未说完,但见那人忽而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便硬生生止住了声音。 他好似多慷慨似的,不徐不疾地说:“此事已过,便不追究了。” 说着不追究, 可是眼下提出来却是在敲打她, 他最善这种折磨人心之事, 班馥紧抿住唇。 “说说罢,自打入了离国,你便没了音讯。我实打实的好奇,你莫非是忘了自己身中蛊毒?” 眼见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她面前,班馥愈发摆出恭敬的做派,低声说:“义父容禀。并非是我不尽心,实在是离国太子不近女人身,光是获取君心,都耗费了我许久的功夫。眼下,他刚对我显出宠爱之心,我正想徐徐图之,望义父宽限些时日。” 这下,他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折扇“嗒嗒嗒”地,一下一下敲在掌心。 “可有发现他有何异常之处?” 他一直认为离国太子有秘密在身,源头在于他曾经捕获一个离国的暗影卫,那人受不住酷刑,为了活命,言及离国太子行踪有异,有天大的秘密藏之在身。 当时此人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一箭射死。 他却上了心,一直在深挖关于元君白的一切。 因为在他眼中,陈国的对手从来不是高坐龙椅的离国皇帝,而这个手腕、心计都远胜旁人的离国太子。 班馥的眼睫颤了一下,声音却很稳:“尚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那人蹲下,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半晌一笑:“这蛊虫倒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每次仅食一半的解药?嗯?” “确然,现在虽无性命之忧,但往后一旦解药断了,嗜心之痛可是现在的千倍、万倍。”他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你这丫头行事胆大妄为,怎么也不先同义父商量商量呢?” 班馥脸色依旧雪白,垂着眼也不说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向来聪慧,是我千挑万选之人,切不可再让我失望。十天之内,我要见到离国的边境布防图,你可愿意为义父效劳?” 这是他给她最后一次的机会,若是这一次还没有东西交回去,往后他必然再不会让人再给她解药。 “……但凭义父吩咐。” 班馥轻轻垂下头。 * 班馥虽然搬离出去了,但早上元君白还是派人过来请她一同用早膳。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笑着走进去。 这里的膳食自然比不上宫里头品种丰富,但也清淡可口。 她垂眸喝着鱼茸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 元君白的视线停留在她仿似哭过的、微微有些红肿的眼上,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班馥怔了下:“是,山间风大,可能受了点凉,后半夜又吐了几回。” 元君白微蹙了眉:“待会儿请医者过来帮你再看看。” 班馥笑了笑:“多谢殿下关爱,不过今晨已经好很多了,就不必麻烦了。不过……” 她顿了顿,歉然地说,“今日请殿下、长公主恕我不能作陪之罪,我还想在房中再歇息休养一日。” 原本是定了今日到麓山山中游玩,可是她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好勉强去。 元君白应允。 一顿早膳,两人吃得比平日更沉默些。 末了,元君白对她道:“今日那苏先生就要告辞离去,虽说长姐对他青睐有加,但你若不喜,也不必特去相送。” “多谢殿□□恤。”班馥强笑了一下,“我对苏先生并无不喜,昨夜是我反应过大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她是一个平时说笑说哭都信手拿捏之人,怎么提及这个苏子虞这个人就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真是因为那个兔子而已吗? 元君白凝视她半晌,“嗯”了一声,留了句叫她好生休息,就起身离开了。 班馥在他走后,闭了闭眼,忍住眼底涌起的酸涩之意,呆坐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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