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上前扶住:“主子!” 玄青衣袍染上雨雾,沈砚抬手,双唇阖动,尚未来得及发出只言片语,倏地眼前一黑,沈砚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耳边只剩岳栩的惊呼:“殿下!殿下!” ……殿下? 思绪纷杂错乱,沈砚双眉紧皱。 隔着雨幕,他好像看见了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朝自己叩拜,拥自己称帝。 他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陛下万岁万万岁”, 眨眼脑海又晃过宫中夹道,日光恼人,宋令枝一身素白绵裙,福身请安:“见过陛下。” 脚下趔趄,沈砚再也撑不住,意识混沌的前一瞬,他只能听见岳栩紧张的呼声:“——殿下!” 怎么是殿下,他不该是……陛下吗? 烟雨淅沥,金明寺的钟声遥遥传来,空中梨花香交叠。 沈砚彻底没了意识。 …… 临月阁院中乌泱泱的一地,侍女垂手侍立,有胆大者踮起脚尖,悄声往里张望。 那窗纱乃是秋香色,远远望着,似碧玉环佩。 暖阁内,紫檀嵌玉屏风立着,一着深色长袍的老朽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方眼镜。 红绫裹着的锦匣内放着一颗棕色药丸,大夫凑近瞧,半晌,终收回眼镜。 他朝宋老夫人点点头:“看着和医书所记一样,应当是还魂丹没错了。” 众人长呼口气,眉梢眼角雀跃尽显。 白芷和秋雁喜极而泣,这么些天,两人的眼睛都哭得红肿,如杏仁一样。 相互挽着手,秋雁声音哽塞:“太好了太好了,姑娘有救了。” 满屋子的人悄悄拿丝帕拭泪,独上首的宋老夫人皱着眉,命人备下赏银送走大夫后,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拐杖,面上忧愁不堪。 柳妈妈取来青缎引枕靠在宋老夫人背后,她轻声:“老夫人,这还魂丹找着了,你也不必再忧心,方才大夫不是说了,只需半个时辰,姑娘便可转危为安。” 那还魂丹是宋老夫人散尽好些家财换来的,价值连城。 宋老夫人捂着心口,满是皱纹的一张脸愁云惨淡:“不知怎的,我这心总觉得不安。” 柳妈妈温声宽慰:“想来是这几日累着了,老夫人何不唤大夫前来瞧瞧?” 宋老夫人叹息:“倒不是为着这个,罢了,瞧瞧枝枝去。” 帐幔挽起,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孱弱苍白。往日那双能说会道的眼睛紧闭,薄唇紧闭,血色全无。 腕上的脉象虚弱,宋老夫人挽着宋令枝的手,眼中垂泪。 柳妈妈捧来锦匣,又命白芷端上温水:“老夫人,老奴伺候姑娘用药罢。” 那还魂丹躺在红绸之中,宋老夫人轻瞥一眼,淡声:“我来罢,你扶着姑娘,仔细别让她叫水呛着了。” 柳妈妈依言照做。 园中雨丝飘渺,众人目不转睛,恨不得目光穿过屏风,去看那还魂丹的妙处。 倏然,园中一道青灰影子掠过,魏子渊疾步如风,穿过影壁,唬得檐下的丫鬟一跳。 宋老夫人在暖阁听见:“何人在门口喧哗?” 丫鬟忙扬高声:“老夫人,魏子渊有要事找。” 毡帘挽起,魏子渊垂手入屋,伏首跪地。 宋老夫人忙让人扶起,又命看座:“丫鬟说你有要事寻我,可是为着枝枝的事?” 魏子渊不语,只低头,借茶水在案上落下两字:试药。 宋老夫人一惊,扶着柳妈妈的手站起,细细端详魏子渊,又转首望榻上奄奄一息的宋令枝。 层层帐幔后,宋令枝无声无息,面容憔悴,似一尊通透易碎的璞玉,惹人怜爱。 那还魂丹还在案上,无人敢触碰一二。 宋老夫人一手拄着木拐,眉间紧拢:“你这孩子想得倒是仔细,只是这一时半会,我上哪去找人……” 魏子渊不假思索跪地:我。 他在外谋生数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是见过不少骗子坑蒙拐骗,还有人因此丧命。闻得宋老夫人寻得还魂丹,魏子渊当即赶来临月阁。 他伏首:若是半个时辰后我无恙,老夫人再给姑娘用药也不迟。 满屋寂然,只余窗外雨声飒飒,婆娑竹影摇曳生姿。 良久,头顶终传来宋老夫人一声:“柳妈妈,取还魂丹来。” …… 雨声潇潇,春寒料峭。 三两小丫鬟凑在抱厦外,拿手去接檐下的雨水,又冻得直哆嗦。 “这都入春了,这天怎的还如此冷。” “哪里冷了,你没瞧前日那魏子渊。”小丫鬟压低声,“当时我就站在檐下,听见里面的动静,可吓人了。听说那根本不是救命仙丹,而是毒药。幸而魏子渊只吃了一点,才保住一条小命,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那身子跟冰碴儿一样,嘴唇都是紫的。” “那还魂丹是假的,那我们姑娘……” “小点声,仔细老夫人听见了,让人打了你的嘴。” 雨势骤急,小丫鬟赶着进屋避雨,无人发觉角落还站着一人。 贺氏遍身素净,掩唇轻咳两三声,眼中忧虑重重。 侍女款步提裙,自游廊另一端走来:“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宋老夫人如今在小佛堂。” 贺氏点点头,转身:“走罢。” 侍女面露迟疑:“夫人……夫人真要为公子提亲?奴婢说句不好听的,那宋姑娘……” “住嘴。”贺氏难得急眼,冷声斥责,“这话日后不可再提,宋家于我们有恩,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忘恩负义才是。且贺鸣同我一条心,他也是喜欢枝枝的。若是借着喜事冲一冲,枝枝能越过此劫,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佛堂檀香氤氲,宋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垂着泪珠。 柳妈妈亦是表情悲怆,倏尔转身,瞧见往这边走来的贺氏,忙忙拭泪迎上去:“贺夫人。” 贺氏伸手搀扶:“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事寻老夫人。” …… 细雨绵绵,闲云阁正房内,青焰未尽。 柳妈妈亲自沏了上等名茶,端至宋老夫人和贺夫人身前。 一个眼神,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皆福身,悄声退下。 松石绿软帘挡住园中雨丝,宋老夫人眉眼震惊:“这事,可曾知会过贺鸣不曾?” 贺氏笑着点头:“他自是知道的,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没有不应的理。” 宋老夫人担忧:“虽如此说,然若是贺鸣不愿,我们也不好强人说难。” 贺氏弯唇:“老夫人不知道,贺鸣心悦枝枝已久,今儿这事,还是他亲自找的我。只是我们家如今……倒是得委屈姑娘了。” 宋老夫人摇头:“这事该是贺鸣委屈才是。” 冲喜一事,往日只有贫苦人家才舍得将孩子送出。贺鸣如今已是举人,且春闱在即…… 贺氏笑笑:“老夫人多虑了,此乃喜事一桩,该高兴才是。” 宋老夫人连声点头:“这话很是。” 宋瀚远出门远行,姜氏又不管事,如今府上只有宋老夫人操持家务。 贺氏当即叫人办泥金庚帖,写上贺鸣八字,又命人送通书来。 宋老夫人难得展露笑颜:“虽说一切从简,然该有的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我前儿寻高人替枝枝算过一卦,若是成了亲,得半年不见亲眷,方可护余生周全。我想着家里在西山也有避暑山庄,何不将新房设在那,一来也应那高人的话,二来那山庄清净,也方便贺鸣念书。” 宋老夫人满脸堆笑,“左右不过半年,那山庄又有上千人伺候着,断不会委屈了两孩子,您瞧着如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8 19:55:55~2023-09-19 16:2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雪中客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醒了 烟雨朦胧,长街湿漉。 宋府上下一派的喜气洋洋,门栏窗槅贴着大红喜字。 廊檐下一众象牙缠枝纹海棠式灯笼高高挂着,檐角挂各色鸟笼,仙鸟喜鹊皆有。 魏子渊撑着油纸伞,玄色身影融入清寒雨幕之中。 有小丫鬟瞧见,赶忙上前接过伞:“魏管事这是要往哪里去,奴婢陪你过去罢。” 自那日试药后,魏子渊差点一病不起,宋老夫人念他救主有功,拨了两个丫鬟在他身边伺候,又提他作管事。 魏子渊不习惯旁人近身伺候,只让二人在门口候着。 闻得丫鬟的声音,魏子渊并未递伞过去,满园姹紫嫣红,花红柳绿。 小丫鬟叽叽喳喳:“魏管事要去前院转转吗,奴婢听说那可热闹了,光是我们姑娘的嫁妆,就有足足……” 魏子渊冷眼扫视。 小丫鬟当即噤声,怔怔站在原地。 魏子渊懒得理会,府上热闹看着碍眼,他越性前去马厩,翻身上马,出府。 连着病了数日,魏子渊身子大不如前,不过跑了一盏茶功夫,他便有些受不住。 无奈,只得寻了酒楼,将马寄在后院。 青石甬路,苍苔雾冷。 楹花窗高高支起,隐约可见楼下行人纷纷。魏子渊自顾自要了酒,倚窗而坐。 嵌理石方桌旁立着一方落寞影子,悄然无声。 许是下着雨,酒楼客人不多,二楼只有魏子渊一人。 小二见他衣着不凡,身上环佩玉袂叮当作响,只当是哪位公子哥遇上烦心事,出来借酒消愁。 他笑呵呵端上一盘酱牛肉:“这位公子可要尝尝我们家的酱牛肉,不是小的吹牛,我家这酱牛肉,那可是……” 窗下沉闷不语的人影忽然抬头,那双琥珀眼睛冷冽森寒,令人望而生畏。 小二只觉不寒而栗,不敢再多语,捧上酱牛肉匆忙往楼下而去。 走得急,差点迎面撞上一人影,他忙忙叠声认错:“小的有眼无珠,没能瞧见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婢女横眉立目:“毛毛躁躁的,你们就是这般做事的,幸而撞的是我,若是撞上的是我们姑娘,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赔罪。” 小二点头哈腰。 苏芷温声:“不怪你,去罢。”又望向婢女,“大惊小怪作甚,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又不让我出门了。” 婢女垂首不甘心:“姑娘是千金之躯,且夫人不让姑娘出门,也是怕姑娘在外惹事。别的不说,就说上回姑娘在画舫上钓鱼,钓上人不说,竟还将人带回府,若不是那……” 婢女忽的驻足,揉揉眼睛,“姑娘,我莫不是眼花了罢,怎的瞧见魏管事?” 苏芷眼睛一亮:“魏子渊,他在哪?” 雨雾氤氲,魏子渊孤身坐在窗下,桌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个酒壶,那双琥珀眸子懒懒望过来,不见半点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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