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醉汉”脸上停留一瞬,沈砚低笑一声,“……玄静真人?” 老道不再装疯卖傻,直瞪向沈砚:“呸!你这个狗贼,当初是你杀了我师父……” 眼前忽然掠过一道银光,老道怔愣在地,只听一声匕首落地,再低头,刀刃直落在自己手指上。 汩汩血流淌了一地。 ——沈砚砍断了老道的一根手指。 无人知晓沈砚是何时出手的,只见匕首立在青石板路上,轻轻晃动。 老道瞠目结舌,疼痛自断手传来,犹如撕心裂肺。 他一张脸疼得扭曲。 师父被杀时,他是靠着闭息丸得以从沈砚眼皮下逃脱。这些年苟且偷生,日夜盼着能亲手手刃沈砚。 他知晓沈砚偶尔会回旧府,特意在路上蹲守。 今夜是酒壮人胆,可惜还是被沈砚识破了。 逆着光,沈砚一双眼睛如坠入朦朦夜色,望不真切。 清润眉眼笑意淡淡,沈砚勾唇轻笑,好整以暇垂眼,似看一只低贱的蝼蚁苟延残喘:“继续。” 老道惊恐,颤抖着佝偻身子往后退去,后背撞上利剑,又堪堪停住。 沈砚垂眸,似笑非笑,指尖轻抚过沉香木珠:“怎么不骂了?” 那声音伴着萧瑟秋风,似从阴曹地府传来。 滔天的夜色笼罩在沈砚身后,宛若化不开的浓雾。 老道连连磕头,额头哐哐砸落在青石板路上,血珠滚滚。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沈砚唇角笑意轻敛,朝岳栩瞥去一眼。 岳栩会意,剑起剑落。 老道的手指头瞬间又少了一根。 钻心的疼痛遍及四肢,老道再也忍受不住,抱着断指蜷缩在地上哀嚎。 嗓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秋夜冷清,飒飒风声卷起一地的落叶。 长街上,老道惨叫连连,双眼垂泪:“你,你不得好死……” 颤巍巍吐出几个字,余光瞥见沈砚森寒阴冷的双眼,老道又一次吓得噤声。 他连连抽噎:“陛下饶命,小人真的不敢了,真的不敢……” 岳栩手快,长剑再一次落下。 老道抱手往外一滚,长剑挥落,直切段他满头银发。 他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双足跪地,朝沈砚伏地叩首。 冷风卷起沈砚衣袂,他面无表情转身,颇觉无趣。 岳栩拱手:“主子,这人是要留着,还是……” 沈砚淡声:“若是能骂出些新鲜花样,就留着,若是不能……” 他轻摩挲手中的沉香木珠,不再多语。 七宝香车驶入长夜之中。 老道双腿一软,被人架着从地上拖起:“我、我有话同陛下说。” “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 老道凄凉的叫声在长街上盘旋。 久久不绝。 作者有话说: 偷偷看一眼,还有宝贝看文吗? 我真的很怕枝枝跑路后就没人看文了qwq 感谢在2023-10-22 23:20:42~2023-10-23 23: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衍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还魂之术 地牢潮湿阴冷。 枯草随意堆积在地上, 厚重的铁门斑驳生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狱卒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若是往日, 他们定把酒言欢, 打趣着明日去醉仙楼, 寻哪位美娇娘逍游快活。 只如今新帝登基,沈砚手腕阴狠, 雷厉风行。宫变那一日, 乱葬岗的尸身堆积如山,令人生畏。 狱卒再不敢三心二意, 老实本分, 各司其职。 地牢昏暗无光, 狱卒手执火烛,微弱的光影照亮半隅的角落。 他悄悄挪步至头儿身边, 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 “头儿,这真的……要写下来吗?” 刑架上架着一人,那人十根手指只剩下六根, 血流一地。披头散发, 一头银发脏污,血迹斑斑盖在脸上, 面目全非。 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老道嗓音嘶哑凄厉, 一双眼珠子混沌不清:“陛、陛下……畜、畜生,猪狗不如。” 狱卒后脊生凉,他手上还握着厚厚的一沓竹简, 其上污言秽语无数, 全是老道一整夜的骂词。 狱卒缩缩脑袋, 不寒而栗。总觉得若是真将竹简送去乾清宫,自己的脑袋也会跟着掉落。 沈砚身为三皇子时,人人都道他阴晴不定,如今登基称帝,喜怒愈发无常。寻常人若是听到他人辱骂自己,定会勃然大怒,反唇相讥。 沈砚却让人换着花样骂,若是骂得不好,还得砍手砍脚。 狱卒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每记下老道骂的一字,手也跟着抖一下。 头儿狠瞪手下一眼:“你知道什么,知道这人是谁送来的吗?”头儿揪起手下的耳朵,“那可是陛下身边的岳统领!” 狱卒连声喊疼,又颤巍巍:“可是这老道说的,未免也太……大逆不道了。” 胆敢当众辱骂当今圣上,随意拎起一字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头儿不以为然:“知道我为什么是你头儿吗?”他笑得神秘莫测,眼睛眯成一条缝,抬手指着天,意有所指。 “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少问、多做。” 狱卒稍怔,又皱眉:“头儿,这人夜里一直嚷着有事要和陛下当面说,这事要写上吗?” 头儿冷笑两三声:“这有何稀奇,来这的人都这么说。都死到临头了,还指望面圣呢,真当见圣上一面那么容易。” 头儿敲敲狱卒的脑袋,“且我听人说,这人是行刺陛下进来的,倘若真面圣,他再给陛下……”头儿声音渐渐收起,“那你我的项上人头,可真就不保喽。” 头儿背着手,大跨步往外走去。 晨曦微露,日光透过那一方小小的铁窗,老道整个人奄奄一息,手指上的血珠一点点往下流。 干涸破裂的嘴唇艰难扯动,他低声嘟囔。 “胭脂、胭脂铺、马、马……” 脑袋渐渐低垂。 迎面又是一桶盐水泼下,滚烫的热水烫得老道浑身激灵,他痛苦睁眼:“马、马……” 当初和他要闭息丸的,是开胭脂铺子的马掌柜,还有、还有胭脂铺的东家。 他只听过马掌柜唤那人“东家”。 …… 夜色如水,月影横窗。 那老道在地牢关了两日两夜,送来的竹简足有半人多高。 宫人小心谨慎捧着竹简,如双翅站在下首。 少顷,方听得书案后传来低低的一声:“都下去。” 一众宫人福身,款步提裙,悄声退下。 烛光摇曳,缂丝屏风上映照出两道身影。 廊檐下檐铃晃悠,院落无声,隐约闻得淡淡的桂花香。 宫人挽手,走远些,才敢轻声语。 左右张望,宫人声音怯怯,手上提着羊角灯:“姐姐等我,这一处悄无声息的,我看着都害怕。” “胆小,这可是乾清宫,有何好怕的。” “陛下有真龙护身,自然不怕,我不过就一个小丫鬟,自然怕了。难不成姐姐不怕那玩意?” 她压低嗓子,“我听说那鬼火可厉害了,前儿还有人在街上瞧见了,还有人说是先皇……” 话犹未了,当即被人剜了一眼,“你不要命了,连这都敢说。” 庭院深深,殿宇精致,四面木板镂空,镶嵌各色槅子,或供着美人瓢,或设官窑三足洗。 鎏金异兽纹铜炉燃着松柏之香,褥设芙蓉。 岳栩垂手侍立,余光在那高如山的竹简轻轻掠过,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大理寺折磨人自有一手,短短两日,那老道如沧桑十年,只剩一口气吊着。 竹简上写着,全是那老道的骂词。 沈砚漫不经心翻过,全是老生常谈的言语,无半点新意。 了然无趣。 沈砚又随意捡起一册,翻开,一目十行,草草掠过。 竹简“哗啦”一声,瞬间被丢弃在地上。 岳栩屈膝跪地,眼皮轻抬,无意瞥见竹简上“弑父”二字,当即垂下眼,不敢再多瞧一眼,深怕望见更多大逆不道之语。 他低身:“陛下,这老道满口胡言乱语,何不……” “……胡言乱语?” 沈砚轻哂,漆黑眼眸低垂,蕴着化不开的嘲讽讥诮,“他说的不是实话吗?” “——陛下!” 岳栩惊呼,垂眼伏地叩首。 “慌什么。”沈砚不以为然,指尖捻过腕间的沉香木珠,“民间不是都说,朕弑父杀君,天理难容。就连朕的好父皇,死后还不肯托生,夜夜在京中游荡,时刻等着取朕的性命。” 双手撑在紫檀嵌玉理石,沈砚一字字,声音轻轻,似轻描淡写。 岳栩心惊胆战:“陛下,鬼火在京中游荡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这两日属下已命金吾卫加强防守,想来不日就能将那歹人捉拿归案。” 岳栩双眉紧皱,心中疑虑重重。也不知是那背后人听到风声,这两日倒是在家躲着,京城中连着两夜太平无事。 沈砚指骨在案沿上轻敲:“朕记得小时候,京中也曾有鬼火出没。” 不过是些小人装神弄鬼,只是先帝贪生怕死,故而在各地招揽能人异士。玄静真人当初就是靠着收伏鬼火,得到先帝的赏识重用。 不过自导自演的诡术罢了,也就先帝愚昧无知,才会深信不疑。 沉香木珠在沈砚指尖轻转,他轻笑,“这么多年过去,倒是半点长进也无,着实无趣得很。” 岳栩心中震撼,骇然:“陛下,那玄静真人早就气尽身亡,师门一脉也……” 声音戛然而止。 岳栩后知后觉,地牢关着的那老道也自称是玄静真人的徒弟,他深觉不可思议:“这不可能,当初是属下亲自看着他们咽气的,总不可能这世上真有还魂之术。” 他抱拳,“……属下这就带人去搜那老道的住处。” 若是京中鬼火真是那老道的手笔,那他定和玄静真人脱不了干系。 当年玄静真人师徒被灭门,或许还有隐情。 岳栩躬身退下,槅扇木门推开又合上。 月光细细长长的一道,洒落在窗前案上。 “还魂之术……” 沈砚临窗对月,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沉香木珠,漆黑瞳仁低低垂着。 眼中思绪不明。 他自是不信世间有还魂之术一说,不过是同鬼火一样,是有奸滑宵小之辈作祟罢了。 沉香木珠光滑圆润,沈砚低声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语,“若你真的还活着……” 倏然,唇齿溢出一声冷笑。 沈砚抬眼,复望向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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