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什么臭男人硬邦邦的,哪有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好?且我家娘子也不是什么母老虎,若是真不在乎,她才懒得打我。” 那人抱肩仰头,“你们不知道,我家娘子对我有多好,还不嫌弃我每日刀尖上过日子。若不是这几日被那老道害惨,我还能日日回家吃我娘子自己做的红烧肉。那色泽那气味,香得嘞!” 众人抚掌大乐:“改日你带一点出来,也让兄弟几个饱饱口福。那老道着实可恶,明明都在他房中搜出磷碳粉了,他还嘴硬不肯承认。” “那磷碳粉真有那么厉害,能在夜里发光?”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这世上真有鬼火,不过是那老道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伎俩罢了。陛下如今不结案,许是怕那人还有同伙。” 众人逮着那老道又骂了一通。 “京中好不容易安稳,那老道怎么想的,居然还敢当面骂陛下。我听闻他在地牢还嚷嚷着要面圣,还说什么马什么胭脂铺子。” “……胭脂铺?都死到临头还惦记着美娇娘,他是不是疯魔了?” 正心心念念家中红烧肉的金吾卫忽然好奇抬头。 “他说的是胭脂铺子的马掌柜罢?” 众人齐齐望向他,惊讶出声:“……什么马掌柜?” “你们不知道吗?那胭脂铺就在街口,我常陪着我家娘子去,去岁他家铺子关了一阵,我家娘子还伤心了好久。” 雨声连绵不绝,路过的青缎马车溅起一地的雨珠,同金吾卫的方向背道而驰。 沈砚端坐在马车内,一双漆黑眼眸轻阖。 雨声淅沥,伴随着金吾卫的恍然大悟。 沈砚倏然睁开眼睛,漫不经心拨动手中的沉香木珠:“岳栩。” 隔着轻薄的墨绿车帘,岳栩低沉的嗓音传入马车:“属下在。” 手中的沉香木珠轻轻捻过,沈砚眼中淡淡:“……那胭脂铺子可是真的?” 岳栩垂手:“应该是真的,只是那老道说话含糊不清,后来又疯疯癫癫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大理寺估摸是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故而并未记在卷宗。” 良久,马车内传来沈砚一声冷笑。 岳栩低眼,须臾方道:“陛下,属下忽然记起一事,那胭脂铺子,宋……宋姑娘以前也去过。” 沈砚眼睛轻抬:“……你说什么?” 岳栩毕恭毕敬道:“属下不敢胡言,宋姑娘确实随侍女去过,不过也就一回。属下听说,那铺子的马掌柜同香娘子是冤家,宋姑娘后来不再关顾,兴许也有这个缘由。” 老道、胭脂铺子、马掌柜……宋令枝。 匀称指骨落在膝上,沈砚双眸轻闭,深黑眸子落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少顷,驶回旧府的马车忽然调转方向,改向胭脂铺子而去。 长街空荡,只余夜雨凄冷。 作者有话说: 收到画卷时—— 弗洛安公主:这大周皇帝怎么不笑啊 沈砚:你说我怎么不笑 感谢在2023-10-23 23:34:16~2023-10-24 23:2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d、咪娜 5瓶;稻城 3瓶;菈妮、小女子浅灰、月光下的小猫、Li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沈砚:“怕是宋家一家都还活着。” 长街昏暗, 细雨绵绵。 胭脂铺子前悬着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光影晦暗不明。 铺子悄无声息,似是无人问津。 空荡的长街只有岳栩的声音盘旋。 隔壁妇人闻得声音, 好奇探头出来张望, 青缎马车奢华精致, 岳栩身上的长袍,亦是上用的织金锦。 妇人心中发怵, 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脑袋一缩, 拢紧衣襟想要套上门闩。忽而,门缝中多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 岳栩拦住门, 端的彬彬有礼:“夫人, 这可是马掌柜的铺子?” 岳栩生得正气凛然, 妇人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没再继续关门:“你是……” 岳栩拱手作揖, 蓦地想起先前路过金吾卫的闲谈,他低声:“明日是我家娘子的生辰,她往日最爱马掌柜的胭脂, 碰巧我近日出远门, 今夜才回,所以想着……” 他垂眸, 面露窘迫之意,似真正为情所困。 妇人眉开眼笑, 垂手笑道:“你家夫人好福气,竟能得你这样一位好夫君,哪像我家那位, 都不知道在哪厮混。” 她笑笑, 倒豆子似的将马掌柜的老底都透出, “不过你今夜怕是买不着胭脂了,马掌柜好像出远门了,铺子都关好久了。” 岳栩心中咯噔,疑虑重重,面上却半点不显:“敢问夫人,马掌柜何时归?” 妇人摇头:“这我倒是不知,去岁他家铺子就一直神神秘秘,常常关着门。” 妇人稍作沉吟,“先前还听说马掌柜要将铺子盘出去,后来不知怎的又说不盘了。你说说,这做生意的,常年累月不开门是怎么一回事?和那兰香坊一样。” 岳栩心中震惊,好声好气送走妇人,躬身退至马车旁,一五一十将妇人的话告知沈砚。 岳栩凝眉:“主子,可要属下……” 沈砚淡声:“嗯。” 秋霖细密,雨打芭蕉。 青石板路上落满雨珠,岳栩翻墙入院,从里面开门迎沈砚入屋。 铺子杳无声息,岳栩提着一盏羊角灯,悄声在铺子转悠一圈。 果真如那妇人所言,马掌柜许久不曾开门迎客,漆木案几上堆着厚厚的一层尘埃。 后院柴房踏遍,岳栩搜遍所有的藏身之处,又上楼,拱手禀报:“主子,店内无人。” 楹花窗子紧闭,漫天夜色被隔绝在窗外。 青纱帐幔低垂,沈砚端坐在斑竹梳背椅上,漫不经心端详手中的郎窑红釉杯。 上用的茶杯,向来是家中招待贵客所用。 若照方才那妇人所说,这胭脂铺子只有马掌柜一人打理,至多只有一个伙计帮衬。 一个伙计,自然担不起这样的上用之物。 沈砚起身,广袖轻拂在空中,倏地,目光落在临窗炕桌上。 墙角不起眼的角落,刻着数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岳栩一惊:“这些是……” 相传账房中的掌柜,都有自己的计时法子。不巧,沈砚在宋府待过些时日,自然也对宋家账房所用的法子有所耳闻。 马掌柜并非宋家人,那这些刀痕只能是…… 沈砚垂首敛眸,嫣红烛火跃动在他眉眼。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沈砚手指在腕间的沉香木珠上抚过。眼中晦暗不明。 刀痕上刻的日子,正是宋令枝在他府邸上待的天数。 手中的沉香木珠忽而拽下,木珠滚落一地,哗啦啦砸落在木地板上。 岳栩瞳孔紧缩,双足跪地:“主子——” 逆着光,沈砚踏着木珠,一步步朝岳栩走去。 木珠骨碌碌在地板上滚落,声音清脆,砸落在如墨夜色中。 岳栩脑袋埋得极低,眼角余光,只望见沈砚覆在自己上方的颀长身影。 沈砚居高临下站着。 漆黑眼眸深沉阴寒,他声音淡淡:“这珠子……你是从何而来?” 岳栩心中诧异,随即伏首跪地。 那日他折返回到陵园,只来得及瞧见漫天的火光,群鸦哀鸣,枯木横空。 阴雨蒙蒙的陵园,于管事火急火燎,满脸皱纹堆在一处。 磕磕绊绊同自己解释:“这火当然是我看着点的,作不得假。岳统领若有事,吩咐小的一句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那火整整烧了两个多时辰,岳栩当日还有公务在身,只嘱托了于管事等人。 再后来,送到他手上的,就是这串沉香木木珠。 岳栩双眉紧拢:“主子,当日开棺,那宋姑娘确确实实在棺木中,于管事也是府上的老人……” 沈砚冷笑一声。 …… 长街细雨摇曳。 乌木长廊下悬着铁马,秋风吹拂,铁马叮咚,震碎一地萧瑟秋色。 竹影参差,苍苔浓淡。 于管事蹲在抱厦外,垂手坐更守夜。 檐角下的一方夜色狭长,漆黑的天幕不见一点亮光。偶尔风声掠过耳边,当即惊起满身的颤栗。 去岁在陵园过了那一遭,回来后于管事便患上畏黑的毛病。 一整日神经兮兮,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吓得噤声,双股战战。为此,他还花了好些银子请人去家中跳大仙。 怀里揣着好几张符纸,于管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火可不是我房的,宋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来找我……” 风声鹤唳。 倏地一阵疾掠过,檐角下悬着的灯笼骤然熄灭,满目疮痍苍凉,阴风飒飒。 于管事两眼圆睁,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他登时吓得双足发软,双膝直跪在地上。 连连磕头,袖中的符纸散落一地,于管事哀嚎哭喊:“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于管事?于管事你跪地上作甚,是我。” 小厮一脸的诚惶诚恐,也跟着跪在地上。 于管事扬起脸,盯睛,目光溜过指缝,竟是今夜值守的小厮,他愤愤踢上一脚,颤巍巍从地上站起。 “小兔崽子,吓唬你老子作甚?” 小厮连声笑:“谁敢吓唬你老人家,只是想着这夜冷,给你老人家送些好酒来,好尽点孝心。” 于管事摆摆手,照单全收:“罢了,饶你这一回。二门少了个植树的,过两日你来。” 小厮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走了。 于管事提着好酒踏上台矶,肩上忽然又被人拍了两下。 于管事横眉立目:“个小王八羔子,这是存心给你于爷爷找不快是罢?看我不弄死你……” 声音戛然而止。 手中的好酒从指尖滑落,“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汩汩酒香流淌一地。 “……陛、陛下?” 书房榻上铺着青缎洋罽,园中各处掌灯,亮如白昼。 烛光落在沈砚眉眼,鸦羽睫毛轻垂。 漆木茶盘中,盛着一串沉香木珠的手串,许是在沈砚手上戴久了,隐约还沾有几分檀香。 于管事跪在下首,双眼垂泪:“陛下,老奴真的没有扯谎,当初宋、宋姑娘火葬后,真的只剩下一抔……” 沈砚声音淡淡:“……是你亲自点的火?” 于管事身影颤栗,声音结巴:“是、是老奴……” 对上沈砚那一双阴沉晦暗的眸子,于管事再不敢隐瞒,连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那火并非老奴自个点的。” 思及陵园那一日,于管事仍觉得后脊生凉,“那火怎么也点不燃,有人说是宋姑娘的魂魄不舍得走……” 话落,于管事又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都是小的几个私下胡说的,不敢脏了陛下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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