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庄氏从始至终挂着笑,甚至还跟宸妃赔了不是,任谁看去都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倒叫太后不好发作起来。 她虽然气那宫女的事情,但毕竟只是个伺候的下人,揪着此事几次三番为难堂堂贵妃,传出去岂不叫百官平白看了笑话? 没过几日,庄太师告老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有言说皇上百般不舍,再三挽留,可奈何老太师年迈体弱,实在难以支撑。 帝体恤太师一生苦劳,破格加封太师之子庄明为昌宁候,取“万寿永昌,一世安宁”之意。 隔了两日,太师就交出了手中的兵符,宋国三十万大军的掌控权又回到了君王手中。 令人稀奇的是,军中对此竟并无异议,风平浪静地见证了一代老臣落幕。 为了安抚军心,宋帝倒是还给了庄家大老爷一个差事,分管京营第八营千余兵丁。 各地不服管的那些庄太师的老部下,俱都被安排进去,一伙子老弱病残齐聚一堂,尽管如此,倒叫庄大老爷好不得意。 从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虽说挥金如土,但京里哪个人不富贵? 表面上人人对他恭敬阿谀,背面里没少啐他,他不如何精明,好赖还是看得透的。 大爷心倒宽,只当那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过想来也是,他爹是功臣,妹子是统理后宫的贵妃娘娘,就连侄儿也是皇储备选。纵然他是草包,也是个让人艳羡的草包。 可大爷年到中旬,却突然有了事业心。 过够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一天天的总憋着像他爹似的受万人敬仰。 成日念叨着自己就要发迹了,就要立功了。 那天在青楼,他正与几个当红的姑娘吹着牛皮,这话就入了宸妃弟弟李成忻的耳。 像他们这等外戚,若不是有老太师那样的际遇,几乎人人都是皇家干养着的蛀虫。 那李成忻的混账劲儿不输庄家大爷,京里的风月场所就那么几家,二人一来二去,难免有些别扭。 庄家说完了老爹能说妹子,说完了妹子还能说侄子,但李家却只有三皇子文斗胜了云国这一件事可说,就这还是近来才有的。 李成忻没话可吹,几个姑娘只能强捧,一听旁边那屋正热火朝天,他眯着眼睛细听几句,就知道是姓庄的那个蠢货。 他若说的是庄家的那些风光事也就罢了,偏偏要吹嘘自己,李成忻气不过,进门讥讽他几句,顿时激起了大爷内心未酬的壮志。 正应了那句话——你可以嘲笑我,但不能嘲笑我的梦想! 二人登时扭打在一起,姑娘们忙上去拉架,可人多难免有误伤,混乱间两屋人便掐在一起,你抓我的头发,我撕你的嘴,打得姑娘们也哭哭啼啼的。后来传扬出去,不知怎的就成了争抢女子。 大爷心中憋了一股劲儿,那日又喝了些酒,进宫一时糊涂闯了祸,这几日连家也不敢回,就在外头找个客栈躲着。 可是没想到因祸得福,瞌睡时来了枕头,他哪管庄家没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只知道自己得了势,又出来耀武扬威。 这下好了,日日还真像回事似的,巡营练兵,忙活得不亦乐乎。 若是在别的营里,只怕他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丘八们哪管你什么身份? 可第八营这些老将凭着对庄家盲目的愚忠,纷纷死命拥护大老爷,倒让他做出了使命感,连青楼都少去了。 无论如何,儿子有了营生做,庄老太师也放下心来,更加对自己的决定无怨无悔。 这场与皇室的交易就此圆满,太后心中虽为那宫女不平,但事关朝廷,她也无话可说。 庄妃心满意足,庄家交出兵权后,皇上果然越来越重用二皇子。她暗自得意,看来事已成了七八分,既如此,那苏家就可有可无了。 *** 苏晓月近来过得自在。 自从上次寿宴过后,太后要掌管她的婚事,她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 二皇子也不再来扰她,连带着书院中的人对她也没了那股子隐隐的敌意。 她乐得轻松,每日同郡主皇子打打闹闹,十分快活。只是林铮不知忙于何事,突然不见了踪影,就连跟他一直形影不离的世子也不知其详。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冬。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纯净的白雪将原本庄严肃穆的古城装点的带了几分俏皮,覆盖住了飞扬的尘土,也掩藏了涌动的人心。 刚下初雪时,书院就放了假。山中比城里更寒,到底是给贵胄读书的地方,生怕冻坏了这些金贵的公子小姐们,早早就放他们回家去了。 苏晓月开始几日还新鲜的很,在王府的院子里同郡主一道赏雪喝茶。 后来她便渐渐受不住了,在烧了地龙的暖房中躲着不肯出门。便连康穆清和三皇子邀她去玩雪,她也不肯了。 苏夫人和苏晓月出门片刻回来,就要冻得牙关直打颤,反倒是苏老夫人自小就在京城长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还要常常嘲笑她们娘俩身子弱。 太后似是对留在宫中十分厌烦,拒绝了宋帝对她过完年开了春再走的央求,早早就回了别院去,老夫人偶尔闲时也会去同她闲聚。 可一入了冬,苏文和就不许母亲再出门了,生怕她感了风寒。上了年纪的人得了病就不爱痊愈,万一有个好歹,不是小事。 苏老夫人总埋怨他小题大做,无论如何到底是儿子孝顺,她也乐得享受,乖乖听话。祖孙三个躲在屋里,苏晓月给祖母读经,苏夫人就在一旁绣些花样儿。 这日天才蒙蒙亮,苏安伺候着苏文和用完早膳,他便进宫当值去了。近来皇上身子有些小疾,无事就不早朝。 天寒地冻的,还特许各位臣子可以晚些到各府衙,等天光大亮,也免得路上磕了碰了。 苏文和还这样谨守本分,倒不是他想要故作清高,却是因为前些京里日子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此事还与庄太师交出兵权有关。 从前庄家名声太响,层层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也难免有些借着庄家庇护作威作福的人,就算庄太师不愿做权臣,但为了维护地位,老太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兵符交接后,许多从前跟着老太师的知道大势已去,纷纷也辞官告老,这其中就包括不少管着各营的武将。 宋国本来武官地位就卑微,现在是太平年,真有战事还不知猴年马月,朝廷白养着他们,更是引人诟病。 皇上倒是有心善待兵丁,但令传下去,这能用心按旨办事的又能有几人?于是兵卒们的钱粮一再被克扣,日子过得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眼下入了冬,宋帝又想起这茬,可给兵营发粮草冬衣的旨还没拟完,就有一个新兵在营里活活饿死了。他家人不依不饶,直接闹到了顺天府。 搁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等事。但借着庄家的势,上官们早就将事情压了下去,哪至于还有告官的机会?可庄家交了权,底下各营交接,总有些突然得了消息的,一时不察,便没有捂住。 京中谁不知庄太师虽然说是告老,实际上庄家是被皇上给掏的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庄家这棵大树都倒了,顺天府哪还肯帮着它底下的人遮掩,弹劾的奏疏陈词激烈,当即就送到了宋帝的面前。 宋帝哪能不怒?天天吹嘘着大宋盛世无双,可军营里的兵丁都能活活饿死。若真起了战事,这些人还可能为了保护宋国去拼命吗? 他当即下令彻查,这不查还不要紧,一查更是触目惊心。此营中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又何止一人? 天子盛怒之下,再也没人敢动手脚,才不出半日,就查到了一副将身上。 那副将借着职务之便,从护具到粮草,从衣物到被褥,层层扒皮,不知捞了多少油水。除了兵器带着军印不能动,其余的就连后厨的碗碟都被他拾掇着给卖了出去。 皇上大发雷霆,直接将他下了诏狱。邸报下来那日,苏文和见了那名字,总觉得有些眼熟,可细细一琢磨,却又想不出来。 就因此事宋帝急火攻心,生生给气得病了。这些日子一直脾气也不如何好,动辄就要因为一点小事发怒。 虽说伴君如伴虎,可一想起从前通情达理的宋帝,苏文和便动了恻隐之心。 皇上待苏家不薄,玄天殿预言让苏氏注定无法风平浪静,但宋帝却从未逼迫过他一分一毫,甚至还在不少流言蜚语中偏护苏家。 苏文和对此感念于心,总想着能多做一些便要多做一些,无非是辛苦一点,也好让皇上宽些心,身子早日好起来。
第六十三章 东窗事发 苏文和刚到吏部,就见到林璟正看着一卷案宗,面沉如水。 他敬佩上司的守职,主动出言寒暄:“林大人来得这样早,事务繁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不料林璟没有像平日那样含蓄地微微点头以示应答,而是抬起头来,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你来,我有事要问你。” 苏文和一惊,这是怎么了? 他走上前去,低头一瞥,正是前些日子那副将的案子。 心中正稀奇,没想到林璟也会关注这些事情。 一到近前,才发现那案卷底下还压着另外一本,正是今年入秋时官员考核的册子。 每逢春秋京察,吏部都要对各级官员半年的行为做出评定,宋帝十分看重这件事,不假他手,只交给林璟来做。 苏文和入京小半年,就成了林璟的得力干将,自然也参与了这事。 林璟见他走近,压着怒火一点那册子,苏文和顺着他手指看去,当即腿就一软。 只见上面清晰地记载着,那位如今正在狱中名为苏大有的副将,秋考评定竟然是甲上,而那经办的官员一栏,赫然写着苏文和的名字。 苍劲的字体,带着他特有的书写习惯,不会有假,就是他本人的手笔。 苏文和当时就懵了。 他总算想起来为何前几日出事时看这名字如此眼熟,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颤颤巍巍地扶住桌子,站都站不住了。 “我需要一个解释。”林璟声音不大,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夹带着的责备和失望。 说起来,林璟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苏文和会是那种收受贿赂在这等大事中做手脚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提前就等在这里,还要与他多说。无非就是想要屏退他人,先听听苏文和的解释。 林璟深得皇上信任,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 但说到做人上,这就实在称不上是什么优点,说好听了是性子刚直,若说的难听些就是不懂变通。 朝中人人敬而远之,可吏部的事务多而繁杂,还需小心处置,他一人哪里忙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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