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洗着巾帕,一边回应道:“娘娘忧思成疾,前几日就感上了风寒。夜里辗转难眠,就在白日里偶尔能小睡片刻。方才奴婢怕她提前醒来,找不见人,这才急着回来。所幸娘娘还未醒,这便等她就好了,您先坐,奴婢给她擦擦脸。” 芸桃有些不好意思,这院里只有她们两人,她挂心着皇后,也就无暇照顾苏晓月。 苏晓月忙表示自己无碍,她跟在芸桃身后,悄声进了门。 这个院子并不大,并没有仿出苏府的全貌,苏晓月还是一眼就认出这里是祖母的那间屋子。 苏婉儿睡得极不安稳,一直蹙着眉头,满头是汗。 她站在床尾,想要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姑母,一下便怔住了。 芸桃细心地为她轻轻擦着额头,她的样子非常憔悴,即便这样,还是令人非常惊艳。 她的长相与苏文和有三分相似,所以和苏晓月也有些相像。 可是尽管睡着,她身上那股超凡脱俗的气质,让见惯了美人的苏晓月还是忍不住由衷的感叹—— 这才是真正的仙女啊! 让苏晓月惊诧的却并不是这些。 而是容颜虽美,可苏婉儿的头发,竟然全是银白色的!
第一百零六章 软肋 苏晓月犹自愣着,床上的人突然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目光如水,就这么同她对视在一起。 苏晓月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站着,手指不自主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子。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对着眼前这个仙子般的人儿,似乎嘴边的那声“姑姑”也难叫得出来了。 苏婉儿睁开眼瞧见那个跟自己年轻时有七分相似的孩子,哪能还不知她是谁。 湖水般沉静的双眸中漾起了层层涟漪,还没起身,她就落了泪。 芸桃一见娘娘醒了,本还高兴着,不料无论经历什么从来都是柔声细语不哭不闹的人竟然掉了眼泪,她顿时也慌张起来。 手一松,水盆掉在地上,刚打来的水就着盆子落地的一声巨响溅得四处都是。 芸桃不顾自己被浇了个透心凉,手忙脚乱地赶紧给苏婉儿擦掉她脸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的水痕。 见她这耍宝的样子,苏晓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婉儿也哭笑不得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擦起脸来。 被芸桃这么一打岔,方才还有些紧张伤感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苏婉儿只是伸出青葱玉指轻轻点了点芸桃的额头,并没有责骂她。 芸桃却自责地扁着嘴就要跪下,语气里还带着哭腔:“奴婢...奴婢太笨了,娘娘责罚芸桃吧。” 还没等她跪完,苏婉儿就一把搀住了她,轻笑道:“那地上水淋淋的,你跪下去做什么?快去换一套衣裳,然后将这儿擦干了,莫叫月儿看了笑话。” 简单几个动作,便令苏晓月对这个素未谋过面的姑母充满了好感。 再听她同爹娘祖母那般亲切地唤自己“月儿”,苏晓月的眼眶发红,这些天受得委屈像关不住似的跑了出来,让她想如孩童似的撒起娇来。 时刻注意着她的苏婉儿见状,只是清浅地笑了笑,随即柔声道:“月儿快过来,让姑姑抱抱。” 没想到苏婉儿竟真像哄孩子似的哄自己,苏晓月一下扑到了她的怀里,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伤心,却没注意到被她拥住的苏婉儿闷哼一声,面色猛地苍白起来。 刚换好了衣衫的芸桃一进门见到这副景象,马上焦急的不行,此时也顾不得礼数。 她一把拉开苏晓月,忙道:“苏小姐,当心娘娘的身子。” 苏晓月一愣,抬头望向苏婉儿,不由大惊失色。 “血...怎么会有血?您怎么了?” 只见苏婉儿一身纯白的衣裙,胸口处竟有血迹渗了出来。 她的嘴唇都失了血色,可想而知定是疼极了。可她的脸上还挂着笑,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似的。 “芸桃,你不要大惊小怪,吓到月儿。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想来是到换药的时辰了,你去把云影送的止血药拿来。” 芸桃知道娘娘惯是个能隐忍的性子,越是瞧着云淡风轻想必就越是痛苦难耐。 她心疼的不行,郑重地叮嘱苏晓月照看好苏婉儿,切不可再让她乱动,自己则小跑着取药去了。 苏晓月不敢多言,浅坐在苏婉儿身旁,担忧地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如纸,却还轻声安慰着苏晓月:“月儿不要紧张,这是老毛病了,没有大碍。” 她话虽这样说,苏晓月却分明看见她的一只手缩在被子下面,狠狠地抓着被褥,用力的骨节都发白起来。 苏晓月咬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替她擦掉额角的汗水,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了自己手里。 她用力回握着苏婉儿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示意她若是疼就抓着自己。 苏婉儿见到这孩子倔强的眼神,没再推脱拒绝,紧握着苏晓月的手,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起来。 苏晓月没想到姑母这么柔弱的身子竟能有如此大的劲儿,因而也可想而知她此时到底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 她一声不吭地握着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似的。 芸桃急匆匆地回来给苏婉儿换了药,那里头许是有止痛的作用,她感觉到苏婉儿的手逐渐回暖,握着她的力道也轻柔了起来。 果然不出片刻,她的脸色好转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下来。 苏晓月收回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在背后悄悄的活动了几下。 苏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有刻意出言感谢。 芸桃见这姑侄俩打着哑谜,心道她们的性子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见芸桃出去了,苏晓月这才欲言又止地看着苏婉儿。 后者似乎早就料到了苏晓月心有所惑,率先开口道:“月儿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 苏晓月刚要张口,就听得院中一阵惊呼,紧接着似乎是芸桃讨饶的声音传来。 原来芸桃前脚刚出门去,便瞧见云影折返而来。 若是平日,她自然不敢对这位大人不敬。 可方才刚见到娘娘那痛苦的样子,心中难免有所不平,也是郁结了一口气,这便语气不善地开口嘲弄道: “大人怎么又回来了?又想要图谋我们娘娘什么?娘娘身子本就不好了,若是还要什么,索性将芸桃的命拿去算了!” 这宫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敢这么跟她说话,云影被噎得一滞,面色不虞地站定,却没有说话。 芸桃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娘娘谨小慎微谨慎度日,平日里也总是教导她把持好自己的性子。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许是和那位苏小姐待得久了,压抑了许久的心里话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她不安地瞥了一眼云影,见她没有多言,心中更是惊惧。 还没等她开口,从云影的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芸桃见那人影,双腿便不自觉地软了。 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起头来:“皇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云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抖作一团的芸桃,俊美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说...你要将命献给云影?” 那不过是一时气话,可此刻的芸桃哪里还敢多言,嗫嚅着不知如何辩解:“奴婢...奴婢...” 云帝似乎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竟提起了兴致仔细地盯着满头大汗惊厥不安的芸桃。 云影始终没有多言,恭敬地站在一旁。 院内空气都像凝固了似的,芸桃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心里自己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这才听云帝缓缓说道:“既然你所愿,那便...” “芸桃多嘴冒犯了皇上,是臣妾治下不严,臣妾愿代她受过。” 苏婉儿一身白衣站在门前,直直地盯着云帝的眼睛。 平日里那个温柔婉约的人仿佛不是她似的,她目光坚决毫不退让,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云影都不由微微叹息—— 这大云宫里,也就只有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胆敢这样看着咱们的皇上! 此时只有身后搀扶着她的苏晓月才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位姑姑微微颤抖的身躯,她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才能站在这里。 见到苏婉儿的云帝原本一喜,又意识到她是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贱婢才终于愿意正眼瞧自己,心中不悦,又有些酸楚。 二人遥相对视,谁也不跟先妥协,院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芸桃控制不住的抽咽声。 苏婉儿的身子晃了晃,她终归还是太虚弱,难以久立。 但她却不肯倚在苏晓月的身上,苏婉儿深知云帝的性子,一步也不能弱下来。 一直注视着她的云帝哪能意识不到这细微的变化,终是叹了口气,不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继而淡淡说道:“那便掌嘴吧!” 芸桃得了特赦,死里逃生,却不敢松懈,当即狠狠掌起自己的嘴来,没几下脸就红肿了起来,嘴角便见了血。 苏晓月有些不忍心,可院内众奴却艳羡地看着芸桃,她冲撞了皇上竟还能捡条命回来,有皇后娘娘如此作保,实在是天大的福分! 苏婉儿也知这是云帝最大的妥协,这才收回了目光,眼眸低垂下来,恭敬地欲向云帝行礼。 还没等她动作,云帝一个箭步上前,径自将苏婉儿抱了起来。“你身子还没痊愈,不必多理这些繁文缛节!” 他瞟了一眼身边的苏晓月,抱着苏婉儿向床榻走去。 云帝的力气很大,苏婉儿想挣也挣不开,只能由着他抱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上,但却不肯再多看云帝一眼。 云帝察觉到她的冷淡,苦笑一声,柔声道:“你...几时醒来的?你身子弱,不过是一个奴婢,何必为了她耗费心神?” 跟过来的苏晓月见状一怔,这还是她方才觐见的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吗?怎么话语间充满了...讨好? 苏婉儿不喜他轻贱芸桃,但也知道不能显得太过重视她惹他不快,于是便道:“芸桃一直跟着我,这宫里我只剩她一个故人了,自是习惯了她伺候。皇上还肯将她留下陪我,臣妾感念圣恩。” 云帝一时哑口无言,知她这是嘲他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处置了,不由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恰逢此时听见苏晓月的脚步,这才得了由头,紧忙转移话题道:“婉儿先前说想要将苏晓月安置在你宫里,朕这便依你所言将人完好无缺地给你送来了,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 剑拔弩张 听他提起血亲,苏婉儿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瞧了瞧站在身边的苏晓月,言语间也不自觉地没那般强硬:“臣妾朝思暮念二十载,未料还可在生时见亲人一面,还要感激上天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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