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无数的燃烧着的箭矢,如同骤雨一般,轰然射向了河中的犬戎骑兵! 许多犬戎骑兵愣在了原地,在心中浮出一个难以置信,又觉得有些好笑的念头: 用火箭,射河中之人? 难道大孟人不知道,水是火的天敌吗? 这一排羽箭,射到河中,不是自己就熄灭了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响彻天际的大吼从他们身后传来! 莫邪古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快撤——” 可惜,已经晚了。 第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犬戎骑兵,他立即沉下身,想要将身体浸入水中,将火熄灭。 然而,沂河的河水仿佛中了什么邪一般,那火焰落到他的身上,不仅没有被水熄灭,反而如同干柴遇到烈火,轰地点着了他的黑藤甲,顺风猛然燃烧起来! 犬戎骑兵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然而,他的惨叫声并没有阻止火焰的燃烧,那火遇到河面,仿佛遇到了更为助力的东西,顺着平缓的水面,“哗”的一声,火势直接向外,沿着河面蔓延开来! 河面上,一片滔天的烈火,瞬间熊熊燃烧而起,几乎要将所有正在渡河的犬戎骑兵吞没其中! 莫邪古目眦欲裂,声音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快撤!!!” “这是……猛火油!!”
第90章 血洒沂河 黑藤甲虽然刀枪不入, 极为坚韧,相较于大孟的铁甲来说,更为便宜易得, 几乎可以武装到每一个军士, 而不是像大孟军队中,铁甲供不应求, 只能供精兵与先锋部队武装。 但黑藤甲唯一的缺陷,就是畏火。 因此, 犬戎对火战深恶痛绝, 也特意对骑兵防火配有训练之法。作战之时,犬戎骑兵大多配有长盾, 遇火箭则以盾相隔, 不使火焰沾上黑藤甲面。 然而,今天他们就在渡过沂河的短短一瞬,放松了警惕。 那河面上漂浮的, 是戚玉霜提前设下的——猛火油! 莫邪古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 他曾听说,西域中有一条河流,其水不可饮用,方圆几里之内,不可使用明火。因为一旦有火焰迸射到河面上,河面会瞬间燃起,烧成一片烈火! 后来,当地人反复取其河水,从中分离出一层胶质的油脂, 此油遇火即燃, 不溶于水, 极为霸道,故名之曰——“猛火油”。 戚玉霜竟然在沂河之中,投入猛火油,为的就是在犬戎骑兵放松警惕的一刻,用猛火油彻底沾染他们的黑藤甲,利用黑藤甲易燃的特质,以火箭攻之,将渡河的犬戎骑兵,全部陷入火海! 莫邪古拼命拉着马缰绳,催促战马飞速后退,想要躲过在河面上飞速蔓延的大火。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山峦上那金甲红袍的身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从身旁的少年将军背上,取下一张宽阔的大弓,挽弓搭箭—— “砰!” 最后一支火箭,洞穿了他的肩膀。 早已浸透他身上黑藤甲的孟火油,在遇到火焰的一刻,如同见到了万分熟悉的老友,轰然燃烧了起来。 火焰直冲上天,将莫邪古雄壮的身影,映衬得无比渺小。 在莫邪古最后一点朦胧的意识中,忽然回想起,许久之前,曾有人告诫过他一段话: “戚玉霜此人,与其父不同。用兵无常,最擅水火之攻,杀性极重,绝无慈心,遇见她,当千万慎之!” 可惜,当时的他,没有听进去。 …… 羽林军兵力既少,那么唯一的制胜之法,就是利用山川水火之助,消磨犬戎兵力。 这是戚玉霜与周显、杨陵在镇国公府中,依据敌我状况定下的计策。 沂河一战,戚玉霜几乎搬空了京城之中所有猛火油的库存。 周显与诸位大臣坐镇祈禳殿,调度四方,静等前线战报传回。 他冷静地代替天奉帝传下一道道诏令,斡旋捭阖,最终打开京城东、南、西、北四方府库,依据戚玉霜的要求,几乎调出了所有的猛火油库存。 京中多少年未经战事,所储备的猛火油量本就不多,大多是供工部存蓄使用。工部侍郎邢有才之前被周显当众点名斥责,丢了大脸,已经蔫得如同一根脱水白菜。眼下,邢有才对周显搜刮至骨的强盗行径根本有心无力,只能唯唯应是,将工部府库一一打开,统计猛火油的库存数量,来不及登记造册,直接由羽林军装车搬走,运往青屏山前线。 秦骞惶恐地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他这一副并不太康健的身子骨虽然已经战战兢兢地哆嗦起来,却依然觉得自己怀着一颗天日可鉴的忠心,颤巍巍想要提醒:“戚大将军为何要调走如此之多的猛火油?这、这……这都足够焚烧半座城池了!” 眼看着许多大臣已经将带着怒意的目光投射过来,秦骞连忙找补了一句:“京城中只有这么多库存,若是现在都用掉,守城之时,还如何对敌?”这句话说完,他这才喘上一口气,自以为说得算是天衣无缝了,纵然其他人要挑毛病,可他这一身忠心却也已经凸显出来了。 周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若是守不住青屏山,犬戎兵临城下。秦侍郎再可惜这猛火油,也要有命用才行。” 秦骞被周显一句话噎了回去,顿时语塞。 京城之外,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是一种惨烈的人声与烈火的呼啸交杂在一起而产生的刺耳喧嚣。 祈禳殿窗外,苍翠的远山以西,骤然升腾起大片阴沉之色,如同一团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方圆数里的天空之上。 无数大臣瞬间起身,向祈禳殿的窗边望去。 就在声音爆发的一刹那,远处的青屏山外,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宛如咆哮的怒龙,直上九天! 半边天空,都被滚滚浓烟染成了漆黑之色,如同遮天蔽日的鸦群,几乎要将天上的太阳之光都盖了下去。 遥远的西风吹入祈禳殿,带来了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焦糊味道。 那是由猛火油所点燃的烈火的味道!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即使再迟钝的人,在这时也明白了。 京城之外,大孟与犬戎的第一次正面交战,开始了。 沂河上的熊熊烈火持续了一天一夜。 无数犬戎人的尸体与已经烧得焦枯的黑藤甲漂浮在河面上,被缓慢却流淌不息的沂河水流裹挟着顺流而下。 夜幕降临,白日里苍翠柔美的青屏山,在暗沉的夜色中,如同黑幢幢的狰狞猛兽,环抱着怀里弱小的四方京城,对着西方天际的方向,张开了一张狰狞的大口。 沂河上残余的浓烟收拢四合,融成了一片不见五指的雾气。 戚玉霜站立在青屏山巅的老松之下,遥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在风中,她嗅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气。 杨陵的双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在极度的恐惧压抑之下,从绝望中生出的一种兴奋: “犬戎大军,就要到了。” “大将军!”从京城中快马奔来的羽林军在戚玉霜身后不远处滚鞍落马,高声道,“殿下已将京中最后一批猛火油搜罗集齐,送达前线!” 冯稼布满粗茧的手指紧紧握在刀柄上,沉声说道:“大将军可按计划,后退入青屏山中,在扼虎口设伏,由末将固守沂河。末将以性命发誓,定然不辱使命!” “但有一息尚在,绝不令犬戎,渡过沂河!” 戚玉霜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手臂在冯稼的肩甲上用力拍了拍,缓缓道: “冯将军,保重。” …… 浩浩荡荡的犬戎大军出现在天际线尽头时,如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浪潮。 冯稼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搏动在胸膛之中,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大刀,刀柄上冰冷的温度,与背后壶筒中温热的猛火油构成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感受到这种冷热交杂的温度,冯稼颤抖的手指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 他看着从平原尽头呼啸而来的犬戎铁骑,掀起猛烈的黑色旋风,心中却突然异常地平静起来。 他想起了他的老父老母,想起了他的弟弟妹妹。 他们曾经生活的京郊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温暖的柴火烧煮着热腾腾的饭香,乡亲们带着温和的笑脸,常摸着他的头说:“大郎大郎,快快长,长成大儿郎,保护爹和娘。” 如今,他已经年近不惑,鬓角根根染上了花白之色,手中的柴刀,也早已换成了威武的金背大环刀。 他的家乡与村落,此刻,已经被犬戎随手点起的战火烧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他年迈的老父母带着幼弟幼妹,随着百姓大潮退入京城之中,现在应该正处于集体的安置之所,互相搀扶着倚靠在一起,焦急又担忧地望向西面的方向。 犬戎人掀起的腥风,几乎已经快要吹到了冯稼的脸上。 冯稼紧紧握住大刀的刀柄,骤然抬起双眼。 在他漆黑的瞳仁之中,反射出了犬戎大军铺天盖地的影子。 …… 正月二十三日夜,羽林军校尉冯稼率一千羽林军拒守沂河东岸,抗击犬戎主力一夜之久,一千羽林军,阵亡过半。 冯稼诱敌渡过沂河,击敌人于半渡,杀敌过千,血染江面。犬戎大军受激,暴怒之下,在天明时,五千骑兵强渡沂河。 骑兵行至沂河东岸,即将上岸之际,冯稼故技重施,再度以猛火油火攻敌军。犬戎五千骑兵葬身沂河大火,流血漂橹,尸横河面,密不可渡,其后犬戎骑兵无处落足,根本无法前进。 战至中午,犬戎人已经深知羽林军之计,不肯再次渡河,只以羽箭飞射对岸,密集如雨。冯稼与剩余的羽林军猛火油基本耗尽,弓箭也已全数用尽。 对峙两个时辰,犬戎见沂河水中猛火油已经流尽,再次抢渡沂河。 仅剩的五百羽林军,将鲜血泼洒在了沂河之上。 冯稼的目光仰望着天空,用尽身上微弱的力气,将怀中最后一道火折子,掷在了沂河岸边。 猛火油早已浇于河岸之上,大火遇到草木,熊熊而起,犬戎身穿黑藤甲者,皆不敢登岸边,再次退回沂河西岸。对岸的火光之中,人影闪烁,山坡起伏之间,大孟的援军似乎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为首的犬戎大将浑都奇束手无策,只得向后方王帐请令,询问尤班单于示下。 正月二十五日,尤班单于军令传来,态度冷硬,称时间宝贵,下令犬戎大军立刻启程,不问伤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渡过沂河。 犬戎大军军心惶恐,在前番羽林军悍不畏死的火攻之下,已经吓破了胆。浑都奇经过犹豫,下令犬戎全军暂弃黑藤甲,每个人将衣物脱下,以防被猛火油点燃,袒裸上身,再次强渡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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