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不准她见任何人,更不得放她出来!” 管家忙不迭应下。 只叹这秦氏的运气实在不佳,好好呆在屋里,平白被顾世子牵扯上了。 小佛堂荒废了三四年,早已无法住人。 沈晏之下完令,拂袖便走。 “夫君且慢。”清灵明亮的声音从屋内乍响。 第4章 佛堂 沈晏之停足,回身便看到正屋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秦归晚带着青枝款步走出,行至他面前,盈盈行一礼。 “妾身有错,甘愿受罚。去佛堂前,还有件事想麻烦夫君。” 她从袖口里取出刚刚写好的信,双手递到沈晏之面前。 抄经禁足一个月不算什么,但家书之事不可因此耽误。 沈晏之目光沉沉地盯着秦归晚的脸。 片刻后,伸手接走了信,淡漠出声:“我既承诺过,自不会食言,信会尽快安排人送。” 信捏在手里才发现,外面未用火漆封口。 沈晏之顿觉微窒。 她向来聪慧,知道往东羌送的信,必然要经过严格检查。 “多谢夫君。”秦归晚浅笑,又朝沈晏之行一礼。 “妾身尚未来得及恭贺夫君。祝夫君和贺姑娘恩爱两不疑,相守到白头。” 她并未再多看沈晏之一眼,而是扭头看向刚才守在院里的两个婆子。 “带路吧,去佛堂。” 两个婆子在沈晏之面前不敢怠慢,小跑着取了钥匙,慌忙在前引路。 沈晏之矗在原地,望着秦归晚的秀影,待她走远,低眸看一眼自己。 只觉得这满身红色刺的眼疼,又像火一样烧在身上,肌肤骨头皆被灼的焦痛发颤。 管家暗自咂舌。 都说东羌蛮夷不知礼数,如今来看,这秦夫人简直比京都名门闺秀还要知书达理。 如此自觉,倒是省了派人把她"请"去佛堂的麻烦。 两个婆子打着灯笼,引着秦归晚到佛堂院子后,打开门锁,止步在石梱外,并未推门进去。 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斜眼扫过秦归晚,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夫人,您怕是不知道咱们大楚的规矩。” “您这样大晚上和外男拉扯不清,按理该家法伺候。” “咱们大公子待人宽厚,只是罚你来这里抄经,还望您好好反思自己,莫要再做出有辱沈家名声之事。” 青枝憋的脸都绿了,秦归晚轻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这个婆子说教完,另一个则发狠般,大力将秦归晚主仆二人推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大门,从外面落了锁。 院里一片黝黑,二人骤然被推进来,肩膀撞到了门板,半边身子生疼,踉跄着几乎绊倒。 青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秦归晚。 站定后,两人勉强借着月色看清了这个院子。 地上的青石板缝间长满了荒草青苔,屋檐下破旧蛛网倒挂,院角种的一棵菩提树早已干死。 干枯的树冠枝干扭曲如鬼怪利爪,歪斜着伸向黑黢黢的夜,看得人发瘆。 青枝倒吸一口冷气,快步进了正屋,摸到半截蜡烛,点亮后,手持蜡烛,扫视一圈屋子,气到浑身发抖。 秦归晚进屋后,愣了一瞬。 这是个两间相连的屋子。 进门便是紫檀木佛龛,里面黄缎裱里,供着石佛。案头歪歪斜斜放着旧瓷净瓶、净碗、石鼎。 因长期无人打扫,器物早已落满尘土,难辨原样。 房梁屋顶桌子,肉眼可视之处,皆蛛丝遍布,漆皮斑驳,灰尘厚积。 石佛脸上织满了亮晶晶的蛛丝,一只硕大的长毛黑蜘蛛正慢悠悠顺着佛像手臂往上爬。 耳房里有张花梨短榻和一张桌案,榻上被子早已生霉,浑浊呛鼻的霉臭味从四面八方扑来。 木门因破损不堪,外框歪斜,被风一吹,不停开开合合,咯吱作响。 青枝原以为沈家佛堂必然是个明净亮堂之地,没想是这番情形,说是佛堂,连脏破的柴房都不如。 心底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她的眼圈隐隐泛红。 “主子,沈公子太欺负人了。你是他的妻,无端被人欺辱,他不询问关心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罚你来这里抄经。” “他明知道你身子不好,不能住阴潮之地……” “无妨。” 秦归晚淡淡两个字,青枝的泪珠差点滚落出来。 她别过脸,轻擦眼角,瓮声翁气道:“主子,遇到沈公子,简直是你的劫。” 秦归晚抬眸望向堂中石佛。 蜘蛛已经爬到了佛像脸中间。宝相庄严的佛面上突兀地出现一团黑色,恐怖又诡异。 当年东羌为沈晏之挑选妻子的时候,并不顺利。 一是没有贵女自愿嫁给异族俘虏; 二是东羌贵女很少能说流利的大楚话,即便嫁给沈晏之,也无法正常交谈,更别说一起生活了。 这事之所以落在她头上,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她母亲是个大楚人,东羌攻破大楚边城的时候,万骑长见她母亲貌美,捋了她的母亲回去当妾,生下了她。 后来,万骑长升至大当户。 她顶着大当户之女的身份,勉强挤进贵女之流。 不过因母亲身份低微,她从小不受待见。 大当户得知老大汗要为沈晏之挑妻子,为了邀功,毫不犹豫把她送去了。 她生了一副汉人模样,跟着母亲学了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对大楚习俗也了如指掌。 母亲还额外给她起了一个汉人名字:秦归晚。 平日若是不说东羌话,和大楚女子无异。 简直是为沈晏之量身打造的妻子人选。 她就这样嫁给了沈晏之。 成亲那天,母亲又哭又笑。 “母亲做梦也没想到,你能嫁给大楚探花当正妻。” “以后,你要好好待沈公子。若是沈公子哪日得了机会回大楚,你就跟他一起离开,永远别回来了。” “大楚才是你的家,东羌不是。” 母亲不停重复说大楚男儿如何优秀。 他们不同于东羌男人,从不粗鲁野蛮,不会用鞭子抽打女子,更不会出现男人死,弟兄继承妻妾的事。 而是从小读圣贤书,温柔有礼,细心体贴。 这世间男儿,最好的莫过于大楚男子。 更何况还是大楚名噪一时的探花郎。 以至于,穿上那身大红色双燕绣花喜袍的时候,她恍惚以为,嫁给沈晏之,是她一生之幸。 思绪回拢,她轻声道:“青枝,这世间,唯有往事不可悔。” 青枝心中沉闷,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屋子。 她是东羌最低等的贱奴,九岁时因做错事差点被人抽死,被秦归晚路过看到救下了。 从此,她成了秦归晚的贴身奴婢,过上了不挨打,能吃饱的好日子。 她和秦归晚年纪相仿,这些年一心侍奉秦归晚,随着学了不少大楚习俗,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 虽是奴婢,却把秦归晚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知道秦归晚要来大楚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来了。 这几年,她把沈晏之和秦归晚之间的事全看在了眼里。 沈晏之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厌恶的人。 她没秦归晚那么宽容大方。 沈晏之这样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男人,真该遭天打雷劈。 第5章 巧合 沈晏之从郁秀院离开,径直去了沈老祖母的静澄院。 刚进院门,便有仆妇迎上来说,府医刚走,老夫人已无大碍。 丫鬟正在熬药,府医说喝点药静心修养即可,为了不让此事闹大,老夫人并未惊动府里小辈。 仆妇引着沈晏之往正屋去。 “老夫人,大公子来了。” 沈老祖母正靠着软枕,面色苍白地斜倚在床头唉声叹气, 榻前案桌上的两盏灯火灰黄晦暗。 满是褶皱的脸和浑浊的眼睛,在明黄烛光下透出诡异萧索。 听到汇报,浑浊双眼顿时有了精神。 “珩儿,快进来。” 珩儿是沈晏之的乳名。 “祖母。”沈晏之进屋后,未等他行礼,沈老祖母便挥手让丫鬟退下,示意让沈晏之坐到榻边。 “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一时半会走不了,平白让你们担心了。” 她喘了几息,问:“可把那混世魔王从屋顶弄下来了?” 沈晏之走上前,撩袍坐于榻边圆凳上,双手扶膝,脊背如松。 “孙儿已经把他弄下来送到叔父院里了。顾世子身份特殊,孙儿不敢擅自做主,叔父是家主,只能将人交由他处理。” “家主”两字似钢针扎沈老祖母的心上,刺的她太阳穴猛跳。 从前的沈晏之虽性子冷清,不喜热闹,但待人端雅有礼。 沈家人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难相处。 自沈晏之回来后,虽对沈家人和被俘前并无差别,可他身上总有种浓郁的森寒之气,让人无端发怵。 她安慰自己,那是沈晏之在东羌被迫磨炼出来的。 可面对这样的沈晏之,她会莫名感到不安。 例如此刻。 她悄悄觑了沈晏之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并不是故意强调什么,这才暗舒一口气。 犹豫片刻,颤声问道:“说起家主之事,珩儿,这靖海侯爵位原本应该是你们大房的。” “这事……你可怪祖母?” 沈家的靖海侯之位是世袭罔替,沈家祖父去世后,沈晏之父亲作为嫡长子,顺利承袭了爵位。 沈晏之理所当然是世子。 沈晏之被俘后,消息传回京都,沈晏之生母当即大病一场去了,一个月后,沈晏之父亲撑不住打击,也病逝了。 沈晏之唯一的胞弟为父亲守灵的时候吹了寒风,一直高烧不止。 病好后,成了痴儿,心智如几岁孩童。 大房只剩下两个妾室生的女儿。 按规矩,靖海侯去世,沈晏之被俘,爵位应由沈晏之胞弟继承。 沈老祖母不愿一个痴儿当沈家家主,哭着求皇帝把爵位给二房。 皇帝被哭到不耐烦,看在沈家世代忠心的份上,应了此事。 如今,沈晏之叔父是靖海侯,他的嫡长子是世子。 沈晏之回来后,除了一个沈家大公子的名头,什么都没了。 沈晏之微微摇头,“祖母,孙儿怎么会怪您。” “那个时候,必须有人撑起沈家,您把爵位给叔父是对的。” “孙儿能活着回来已经知足,从没怪过任何人。” 沈老祖母闻言,拉着他的手开始放声大哭。 “我的好孙儿,我就知道,你是咱们沈家最明事理的……” “可惜你命太苦,当初落到了东羌人手里……” 她哭的涕泪交垂,沈晏之起身上前,用手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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