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现在的身子不易动气。” 明明是温热的手掌,触到沈老祖母后背的一瞬,她无故脊背生寒,生生止住了眼泪。 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她缓了缓情绪,又抽噎了一会,询问起秦归晚的情况。 沈晏之说关到了小佛堂。 沈老祖母一时间如鲠在喉,堵的一口气在心口提不上来。 因沈晏之被东羌所俘,她对东羌人恨之入骨。 秦归晚既是东羌人,又挟恩来大楚占了一个正妻的名头,逼得贺家想尽办法,也只能让贺妙心当平妻。 两样加一起,让她恨毒了秦归晚。 只是这段时间忙着置办沈晏之和贺妙心的大婚,加上要顾忌沈家名声,一直没找到下手机会。 刚才出事的时候,她就盘算好了,借机用家法处置秦归晚,不死也让她掉层皮。 没想到,沈晏之先出手了。 “她和顾世子这样拉拉扯扯,如此有伤风化,只把她关到小佛堂,未免太轻饶她了。” 沈晏之的嘴角倏然绷紧。 “祖母,孙儿刚和妙心成亲,不想这个时候出乱子。” “且孙儿从东羌回来到现在,尚未恢复官位,行事须一再谨慎,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沈老祖母见沈晏之提起秦归晚就寒了脸,话里话外没有任何袒护她的意思,心里顿时熨帖不少,催促沈晏之快回去陪贺妙心。 早点诞下子嗣,为沈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沈晏之并没听劝,“祖母,您受惊昏厥,这才刚醒,孙儿怎可如此离开。” “孙儿在这里陪着您,待到伺候您喝了药,再回去也不迟。” 这番话有理有据,沈老祖母一时无法反驳。 只能任由沈晏之在这里待着。 沈晏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老祖母聊起沈家这几年发生的事。 说了一会,仆妇端着药碗进来了,沈晏之亲自伺候沈老祖母喝了药。 刚喝完,有奴仆来报:靖海侯回来后,见顾濯缨脸上被打的青紫一片,正在迷醉大睡,问清楚情况后,确认顾濯缨只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便安排人把顾濯缨送回府了。 还说顾濯缨酒后失格,闹出点笑话,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底,都是沈晏之院中的奴仆无能,让外人闯了进去。 他已经安排管家明日就把这些奴仆都换了,并且叮嘱府里奴仆,谁也不准把此事外传。 沈晏之蓦然沉默下来,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脸,只周身氤氲着低沉的情绪。 沈老祖母轻抚太阳穴,头疼欲裂。 靖海侯明显是怕得罪长公主,不准备为沈晏之讨说法,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屋里安静到诡谲。 沈晏之陡然轻笑:“叔父说的对,是孙儿院里的奴仆无用,让顾世子闯了进去。” 这声轻笑,如一只巨手,攥的沈老祖母心口发紧。 她知道沈晏之不满靖海侯的处理办法,却不打算为此多说,只是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珩儿,明日你自己挑选一些合适的奴仆换上,以后守好院子。那顾世子和长公主都是刁蛮难缠之主,你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言罢,连道困倦。 沈晏之不再多语,叮嘱几句便回去了。 行至半路,顿足回首,眯眼望向沈老祖母的院子方向,薄唇紧抿,十指紧握,目光逐渐阴戾。 大房全部出事,为了沈家,只能让二房继承爵位。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事。 沈老祖母一直偏心二房,对大房之事当真从未怀疑过? 还是,她也是推波助澜之人? 第6章 噩梦 贺妙心自沈晏之走后,一直踱步不安。 她尚未完成合卺酒和结发礼,还不能出屋门。 喜婆和丫鬟都在一旁出言宽慰。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没等到外面的消息,贺妙心忽觉眼皮渐沉,沉到几乎睁不开眼。 丫鬟以为她是忙活一天加上饮了酒才如此困乏,劝她小憩一会,待沈晏之回来,提前喊醒她。 贺妙心本想拒绝,却耐不住眼沉心乏,最后合衣躺在花梨美人榻上,小憩了起来。 沈晏之回到院中,并未让奴仆出声. 进屋后,喜婆和丫鬟见到他冷不丁进来,着急地去喊贺妙心,沈晏之伸手将食指轻竖于唇前,抬眼看了看门。 喜婆和丫鬟自觉行礼退下,掩上了屋门。 待人走完,屋里回归寂静,沈晏之坐在榻边,俯下身,眼神冰冷地打量起贺妙心。 盯了一会,转身去了床榻。 掀开了锦被,上面铺着一块雪白的元帕,沈晏之拧了拧眉,伸手扯掉了。 他把床褥翻了一遍,从玉枕下的褥子夹层里翻出一块同样的元帕。 两条帕子一起放到烛火边,细细对比可见材质样式完全一样,只是夹层里的帕子上沾了一大块血迹。 血痕鲜艳,看干涸程度,应是他进入洞房之前刚滴上去的。 沈晏之面无表情地将两条帕子放回原位。 重新整理好床榻后,走到桌边,拿起刚才用的青玉合卺杯,来到后窗,打开窗牖,将里面的残余酒水从后窗撒了出去。 * 青枝从佛堂角落的箱笼里翻出一块干净的锦布,勉强把屋子擦了一遍。 又将床褥抖了好几遍,摸了一下,还是一股潮凉。 这里没有暖床之物,秦归晚身子不好,不能受冷。 青枝实在无计可施,只好陪秦归晚同睡。 佛堂没热水,二人也未洗漱,卸了外衣,就这样躺下了。 唯一的蜡烛已燃尽,满室黑寂,破烂的窗纸被吹得扑棱作响。 裘被冰如寒铁,青枝身上温热软和,秦归晚畏寒,只好紧贴着青枝。 “青枝,若有机会离开沈家,你想留在大楚,还是回东羌?” 青枝不假思索地回答:“主子,你去哪,奴就去哪。” 她是孤儿,东羌是她的家,可东羌从未善待过她。 唯一把她当人看的,只有秦归晚。 黑暗中,秦归晚低笑了一声,“嗯,睡吧。” 青枝不知秦归晚为何忽然聊起此事,并未多想,也没继续追问。 阖眼默声祈祷:苍天保佑,让沈晏之今晚就暴毙而亡,让主子早日脱离沈家苦海。 秦归晚瞪眼望着虚空,一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再次回到大婚当晚。 * 若是没有沈晏之,按照大当户的计划,要把她许给右贤王当妾。 右贤王年近五十,姬妾儿女成群,有个善妒暴躁的正妻,姬妾进了他的府邸,皆活不过三年。 因此,对于嫁给沈晏之这件事,她一开始有几分庆幸。 老大汗誓要让沈晏之自愿归顺,他冷笑着接受一切安排,却死也不提归顺之事,一心想打碎老大汗的幻想。 即便如此,老大汗也不恼怒。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让老大汗如此耐心博弈?这让她对沈晏之生出了几分好奇。 怀着这种复杂心情,另加母亲的叮嘱,她对成为沈晏之妻子这件事,是怀有几分期待的。 大婚是按照大楚仪式进行的。 盖头被掀开,红烛下,沈晏之身着红衣,长身玉立,风神蕴藉。 那是和东羌男子完全不同的端雅清隽。 这匆忙一瞥,让她没来及看清沈晏之的眼神,整颗心便怦然跳动起来。 她想,倘若沈晏之以后给她一分真情,她愿用十分回应。 合卺酒,结发礼,一样不差地完成后,老大汗派来监督婚事的奴妇又替他们二人宽去外衣,这才离开。 满室寂静,她穿着薄纱.衣坐在床榻边,纠结了许久,按照母亲的叮嘱,用大楚官话小声喊了一句:“夫君。” 沈晏之侧首斜睨,漆黑如墨的双眸,冷到泛寒光。 半响,薄唇微启,讥笑出声:“你们蛮夷可知自取其辱为何物?” 一瞬间,她看清了沈晏之冰眸里的东西,那是看猪狗之物才有的眼神。 如被冷水兜头,浑身冰凉。 耻辱感从脚底冲到头顶。 她一下清醒了。 不该有任何期待的。 她手足无措地扯了锦被裹着自己,拼命垂头道歉。 “沈公子,是我逾越了……以后不会了……” 沈晏之并未回应,而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如短笑的声音,刀一样剜在她身上。 “沈公子,我娘亲也是被俘虏来的……” 她强行忍住心尖弥漫的酸胀,继续道:“我知道你同样被俘,心中有恨。不愿归顺东羌,也厌恶我,我理解你的心情……” “无论如何,我们已成了名义夫妻……你不愿碰我,我不会外说……我会尽力帮你掩护此事……”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被人狠狠捏住,疼痛迫使她抬起了头。 沈晏之鬓角全是豆大的汗珠,额头青筋爆起,双目猩红,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 “穿薄纱,下.药,哭诉身世,以退为进……你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他冷笑咬牙,手上力气又加重了几分,面色红得诡异。 “在大楚,便是妓.子也没你这般下.作。” 沈晏之手似钢箍铁钳,几欲捏碎秦归晚的脸骨。 她的双腮被扣住,疼到额头冒汗,泪水直流,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不……不是……” 纱衣是女官送来的,她无权拒绝。 沈晏之为何中药,她完全不知。 “滚!”沈晏之大力将她掼倒在地。 她的后背狠狠撞到了桌腿,疼到浑身被碾碎一般,伏地不能动弹。 沈晏之也在崩溃边缘,最后倒在床榻上,颤抖手合上了幔纱。 这个新婚夜,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噩梦。 幔纱外,她因疼痛趴在地上一夜未动。 幔纱内,沈晏之不断发出压抑痛苦的低吼声。 一直到破晓,幔纱拉开,沈晏之走出来,如变了一个人。 挺直的脊背耷拉着,身上的傲气变成了颓废,俊朗的脸黑青阴郁。 见她仍趴在地上,沉着脸吐出一句:“怎么?昨日手段没用完,还想用这招装可怜?” 言毕,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 她吓到面色苍白,疯狂后退,“不要!” 青枝素来睡眠极浅,听到叫喊声,瞬间醒了,着急地去推身边人。 “主子,你怎么了?快醒醒。” 秦归晚惊醒后才发觉浑身黏腻,后背贴满了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屋里没蜡烛,外面的月色不知何时消失了,青枝摸黑找到帕子给秦归晚擦汗。 秦归晚坐起身,双手拥紧被子,深呼一口气,这才出声。 “没事,做个噩梦而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0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