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离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苍鹰,在顾濯缨脸上来回扫了两遍。 张嘴就是一串刻薄尖酸之话。 “顾濯缨,我告诉你,我去箕城是为了看旧友,不是去帮你救人的。” “你赶得再快也没用。” “还有,别以为你放下身份巴结我伺候我,我就会感动!” “我钟天离只要活着一天,永远不会帮达官贵人看病!” 顾濯缨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平静地听完,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没关系,你去了箕城,看完老友,说不定心情好,就愿意帮我了。” “而且我说过,患疾之人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就是个普通的姑娘。” 虽然钟老头没答应帮他,但是凑巧去秦归晚所在之地看旧友,也算是好的开始了。 “只要和你这样的天潢贵胄沾边之人,我不管是什么身份,绝不会出手相助!” 钟天离冷笑两声,一把摔下帘子,再次倚在马车璧上,寒声吐出一句:“你死了吗?” “没死就继续赶路!” 顾濯缨无奈地勾了勾唇,再次挥鞭,这次,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 马车也稳了很多。 他忍不住抬头,望向了箕城方向。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死。 第130章 虐沈晏之 京都,沈家。 郁秀院主屋,里面只有一盏豆大的灯火在摇曳,暗黄苍凉。 沈晏之面色苍白地躺在秦归晚曾经睡的床榻上。 两颊凹陷,眼底乌黑,下巴上全是胡须青茬,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未绣完的喜帕。 若不是一双眼睛还在偶尔眨动,看着几乎和干尸无异。 沈从蓝跪在床榻边,泪眼点点,嗓音干哑。 “大哥,我求求你了,别这样,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你腹部之伤一直未痊愈,再这样不吃不喝不睡,你会死的。” 自从秦归晚离世,沈晏之几乎和行尸走肉无异,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贺妙心死后,他开始不吃不喝不睡,就这样躺着。 最开始,大家还能勉强给他喂进去一点东西,这些日子,他不愿再吃任何东西,已是水米难进。 府医说,再这样下去,沈晏之绝对撑不过今晚。 沈晏之双目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幔纱,无动于衷。 “大哥,嫂子就是希望你平安无事才去求佛的,若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样,她在九泉之下怎么安心?” 沈晏之的眼睛轻轻眨动一下,依旧抿唇不语。 “大哥,你真的要离我而去吗?”沈从蓝心中生出无限悲呛。 沈晏之的眼珠子缓缓转向沈从蓝,“从蓝。” 从前幽深黑亮的眸子,如今枯寂萧索,里面是无尽的空洞。 他的声音很轻,沙哑得严重,沈从蓝听着却如天籁。 “大哥,我在。” “从蓝,不是我不要你,是我没办法。” “我吃不下去,也无法入睡。” “你知道吗?她最怕烧烫之疼。” 干枯的双目中有清泪顺着眼尾慢慢滑落。 “我只要闭上眼,就梦到她站在大火中喊救命,说夫君我好疼。” 晚晚当初被烫伤后背,每次上药的时候都会哭喊说夫君我好疼。 她被大火活生生烧死,死前得有多疼啊。 沈从蓝双手捂眼,任由泪珠从指缝中滚落。 他何尝不心痛。 那场大火,带走了秦归晚,带走了青枝,也带走了他的兄长。 沈晏之还在平静地继续讲述。 “她嫁给我四年,受尽了委屈,几次差点丧命。跟着我来沈家,依旧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可她还是选择原谅了我。” 院外的芭蕉叶和翠竹被吹得飒飒作响,似乎在宣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沈晏之听在耳中,那是秦归晚的哭声,是她在这个郁秀院受了无数委屈的啜泣声。 “她给我做护膝,又偷偷给我做了棉衣,因为做得太慢,怕赶不上冬天给我,一直不让阿扇告诉我。” “阿扇说那套冬衣至今还未做完。” 他缥缈地扫视整个屋子。 “她在这个屋子里,告诉我,要为我挽一辈子青丝。” “她缠着我,问我京都大婚的流程,拿着游记书,让我带她去书上的那些地方。” 屋里好像处处都有晚晚的影子,又好像处处都没有。 晚晚曾在那个梳妆台前,趴在他的肩头,温柔地对他笑,眼中有无数星辰在闪耀,说会为他挽一辈子青丝。 那声音和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为何两个人会忽然生死相隔呢? “她为了吉利,坚持自己绣盖头。” “阿扇说,她有一日眼疾忽然发作,当时特别害怕,总担心是老天在暗示她以后不能和我白头偕老……” “大哥……” 沈从蓝觉得这些话字字如刀,割在他的心口上、耳朵上,疼得他无法再听下去。 “别说了……” “阿扇说,她走前那几日,一直在没日没夜的绣这个。” 沈晏之拿起手里的盖头,缓缓举到眼前,此物比秦归晚以往绣的任何东西都要精美。 明明是如此华丽又喜庆的红色,他看着却像血一样残忍刺眼。 “你看,这盖头只差最后一根藤就绣完了,绣好后,这些藤就连成了一个圆。” 晚晚走了,留下一个永远没绣完的喜帕。 就像他们两个一样,此生再也无法圆满。 他歪了歪头,再次转向沈从蓝。 “从蓝,你知道吗?她甚至还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他忽然翘起唇角笑了,双目中缓缓流出了艳红的东西。 “沈以清,沈以宁,多好的名字啊……” “她想和我白头偕老,还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沈从蓝惊慌失措去擦那些血泪,声音不停发抖。 “大哥,别说了,求你了……别说了……” 血泪把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沈晏之并没停下。 “从蓝,晚晚走后,你说大仇未报,我不能倒下,我听你的,撑到了贺妙心之死。” “现在,大哥撑不住了……” 虽然当初晚晚嫁给他也是被迫的,但是遇到九王子后,她有很多次机会选择离开他,跟着九王子去享受荣华富贵。 可她并没有,而是坚定地站在他身边,陪他同甘共苦。 支撑他走过了在东羌最艰难的日子,成为他的光和太阳。 没有她,他的生命将会永远暗无天日。 他在东羌屈辱的活着,是为了重回大楚。 回来后,活着是为了报仇后重新娶她。 现在,大仇得报,没有了她,他找不到独身留在这红尘的理由了。 “我本来说要二月份重新娶她的,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晚晚身子不好,眼疾又时常发作,她身边不能没人,我要去陪她了……” 血珠越擦越多,原本就干瘦恐怖的脸上被晕染上大片大片的朱红色,看着更加诡异。 沈从蓝不敢再擦,最终放下帕子,趴在榻边,哭得肝肠寸断。 “大哥,爹娘走了,嫂子走了,青枝走了,你也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就算我求你了,别留我孤身一人在世上,为了我,你再坚持坚持……” 沈晏之伸出一只手,轻拍了一下沈从蓝的肩膀。 原本修长如玉的指节,现在好似干瘪嶙峋的枯木,失去了所有弹性和光泽。 五指在昏暗的烛火下,散发着沉暮的死亡之气。 “从蓝,对不起。” “大哥不是个好儿子,让爹娘为我操心惨死。” “大哥也不是个好哥哥,没保护好你,害你被人投毒变痴傻。” “大哥更不是个好丈夫,让晚晚跟着我吃那么多苦。” “咳咳~” 因为一次说了太多话,他虚弱得厉害,忍不住剧烈咳嗽了两声。 “晚晚跟着我来沈家,被人称为小夫人,每日活得小心谨慎,平时也只能苦苦等我半夜来看她。” “到死都没等到我光明正大来郁秀院,喊她一声娘子……”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所剩不多,快闻不到晚晚留在这个榻上的那点淡淡药香了。 说话也越来越费劲,眼前所有一切全部变成了红色,就好像他和晚晚成亲那天的洞房一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碍于贺妙心在场,训斥了她,赶走了她……” “后来,她做噩梦后又专门去看我,我再次赶走了她……” 血泪顺着眼尾落到了耳边,又顺着耳郭沉沉砸在了白色玉枕上。 触目惊心,妖艳夺人。 “若是我当时没赶走她,她看到了我,是不是就会安心,也不会出门求神拜佛了?” 沈从蓝早已泣不成声,这会像个受伤的猛兽,不停呜咽。 从沈晏之看到秦归晚的尸身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大哥没有支撑,陷入黑暗的沼泽,可能再也出不来。 他想尽办法把他拉出来,劝他活下去,最终还是失败了。 贺妙心死后,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大哥一点点丧失了生机,熬干了所有精气。 失去太阳的人,就像枯萎的花草,注定活不久。 “我走后,靖海侯爵位就归你继承……” “你佯装被我的死讯刺激后恢复了清醒,以后好好读书,来年参加春闱……争取重振沈家……” 解佐还没被抓到,他担心有人对沈从蓝不利,除了府里人,没让任何人知道沈从蓝恢复之事。 现在,他没办法再保护沈从蓝了。 “从蓝,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沈从蓝哭喊摇头,“大哥,我不要爵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 话音刚落,诸左双目通红地进来了。 “主子,许公子来了。” 沈晏之深深望向沈从蓝,因为隔着血泪的原因,高大英武的郎君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红色团影。 “从蓝,你先出去,我想和许邵单独说几句话。” 他不想沈从蓝看着他离开,想了许久,决定让许邵送他最后一程。 沈从蓝明白沈晏之的心思,一再哀求。 “大哥,别赶我走,就让我在这里再陪你一会。” “从蓝,这是大哥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别让大哥难过。” 沈晏之说完,沈从蓝快步跑出去,一口气冲到屋外廊芜下,拳头狠狠砸在朱漆柱子上,五指的指节瞬间血肉模糊。 他缓缓瘫跪在地上,耸动着肩膀,双手伏地,不断放声悲鸣。 孤凄悲怆的哭声径直划过了黑寂的苍穹。 许邵站在旁边,不忍再看,别过脸,大踏步进了屋。 绕过屏风,看清沈晏之如今的模样后,跪坐在榻前,当场洒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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