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自己是放羊的,看这里做活的人多,就先上手做两下伙计,寻思着咱们怎么也得给钱。” “这鬼话你信了没有” “呃,这小人当然没信,我把他两个绑了,给您带过来瞧一眼。” 打手振臂,其余四个打手便掣着穆敏鸿赵子琪他二人手臂,来到这一行人跟前。 鸿哥儿抬起头,后晌老爷儿暖洋洋的,清明铮亮,他二伯穆道勤的脸也瞧得一清二楚,正和他面面相觑着。 他身边两个人,其中一个油葫芦色长袍的那个年纪最长,旁边穿竹青直裰的青年比他二叔年纪还小些,忙笑道:“这模样,倒瞧着不像羊倌,我是说小的那个。” 嘿,这甚么意思赵子琪不乐意了,挑着眉就要呛声,却听一旁鸿哥儿道:“笑话,我家打从我太爷爷起,就放羊。” 听了这话,别人只当这羊倌憨傻,都嘻嘻笑起来,唯有穆道勤一脸讳莫如深。 “那你这羊倌还懂得下蒙汗药,懂得挺多啊——怎么着,你小子是听戏听多了,以为我们这里是供你取笑玩乐的地方,嗯”那穿竹青的往前走两步,盯着他笑道。 这是一个相当老辣的人,只对上他眼睛,鸿哥儿便心里猛地一惊,浑身寒毛几乎乍起。 “小子,若你今儿是个羊倌,那还好说,若你不是,就等着给老子进窑炉里当柴火罢!”他盯着穆敏鸿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鸿哥儿一仰头:“哈,我倒不知道,光天化日的,你凭什么把一个活人送进窑炉里你是谁啊!” 这穿竹青的不恼,反指着他笑道:“瞧瞧这伶牙俐齿,还能是个羊倌” 恰好,这时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附耳朝那穿油葫芦的说了两句话。 那人听后,抬了抬手,轻飘飘道:“拉去炼窑,他们花了一吊钱买通村里羊倌,那羊倌两父子正吃了酒回来,还在家里醒酒呢。” 那穿竹青的朝穆敏鸿耸耸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穆敏鸿瞧了瞧天色,老爷儿正挂在正南偏西方向,心里忖度着时辰,一面叱着那两个打手道,左右挣扎着道:“松手,松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子琪却吓坏了,他是深知这帮人能干出什么事来的,忙跳起脚来嚷道:“二爷,穆二爷,快救我们呐!” 这声儿一出,众人皆闻之色变,都瞠目看着穆道勤。 三人中的长者蹙眉道:“二弟,他们是——” 穆道勤欲言又止。 恰此时,穆敏鸿回过头来。 伯侄两个四目相对,眸光都蓦的一沉。 好半晌,穆道勤仿佛作下某种决定,抬了抬手,道:“惊扰兄弟们了,都是误会,他两个是我的小厮和马夫。” 穿竹青的挑眉笑道:“二哥别是看错眼了,我却从没见你身边有这么两个人。” 穆道勤笑了笑:“我与贤弟也有日子没见了,你不知道,这俩人原是我从松塔河带回来的,从前是跟着冯六沾的,那冯六沾被我那个侄儿耍弄得几乎倾家荡产,如今他们不得已跟着我,这是头一回跟我来连州,没走过这条道,身上兜不住二两尿,跟我说要去小解,误打误撞地在这里胡闹起来,叫兄弟们见笑了。” 这话听着比说书的还天花乱坠,这穿竹青的年轻男子边看向一旁穿油葫芦的年长男子,只道:“大哥拿主意罢。” 那大哥嗔道:“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二哥还能自纠自查起自己来不成咱们这里凡百所用,哪个不仰仗着你二哥呢!” 这一口一个的“你二哥”,自然指的就是穆道勤本人,而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这些事他穆道勤都脱不了干系。 这大哥冲一众守卫们挥了挥手,叫人解开鸿哥儿和赵子琪的绑缚,他二人便走到穆道勤身后,果真扮作起小厮和马夫来。 穆道勤扭身看着穆敏鸿,道了一句:“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这句话突兀得很,首先油葫芦和竹青男子都看了一眼穆敏鸿,心道一介小厮,如何担得起“一家人”的称谓,再则鸿哥儿心里也是一怔,这难道是二伯说给他听得话嚒 只听那位大哥朗声笑到:“既然是误会嚒,那等会子愚兄便自罚一杯,来来来,都和我进屋,二弟,你长久在北边,不知道这阵子我们的长进,给你瞧瞧!”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给那穿竹青的,那人颔首笑了笑,抬了几下手,当下便有十来个守卫围将上来,“恭敬”地请穆道勤并鸿哥儿一行人进了其中一间窑洞。 …… 简单略吃了几口酒菜,那两个兄弟便借口外头有事,暂且失陪,将穆道勤一行人留在这间房里,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赵子琪附耳一听,外头还有打手和狗守着,纳罕道:“这……果真是要将我们烧窑了” 穆道勤心里却是不怕的,因为的确如他们所说,自己手里有他们要的东西,所以这不过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又不是真的亲兄弟,还能推心置腹怎么的 想到这里,他转脸看向穆敏鸿。 鸿哥儿倒是自一进来,不吃也不喝,也不说话,只闷着脸端坐在椅子上。 穆道勤踹踹他椅子腿,“嗐,你说你这孩子,你怎么——” 鸿哥儿倏地回过头来,直直地望向他。 穆道勤咽了咽嗓子,娘老子的,叫这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睛盯着,心里竟颤了颤,于是佯装起威严,叱道:“看什么看” 鸿哥儿立刻扭脸,撇过头去。 穆道勤咬了咬牙关,只觉得这小子和他老子一样可恶,长吐了一口气,换了个问题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又是怎么敢来的” 好半晌,鸿哥儿这才回过头来,冷嗤一声,道:“我比不得二伯您,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心中有个疑虑,过来赌一把而已。” 这话又叫穆道勤听了气得够呛,忽儿指了指一旁的赵子琪,道:“你跟着他混几天,都学会赌了” 赵子琪忙道:“欸欸欸,你们伯侄两个内讧别带上我,况且穆二爷,穆老二,你和我没少一起打叶子罢,咱俩谁说谁!” 穆道勤被老三家的横眉冷对也就罢了,如何肯受一个赖皮的奚落,当即带了怒,就要和他吵将起来。却见鸿哥儿腾地站起身,径直走到穆道勤跟前,问道:“我爹知道嚒” “哈,你猜呢” “哼,我不用猜,我爹肯定不知道,我自是信他。” “你们父子倒是腹心相照啊,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爹有没有掺和进来呢难道就凭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个” 鸿哥儿看了看他二伯一眼,轻轻笑了笑,却是拧身又坐了回去。 这回他闲闲地端起桌上茶盏,不紧不慢啜饮起来,自在得仿佛是在自个儿家里。 就是这样气定神闲,倒显得别人头脑发昏似的,老三家的这个实实在在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直叫穆二爷气恼心堵,正待讥哂两句之时,只听外头一阵鸡飞狗跳,间或还有马的嘶鸣声,兵戈之声,刹那间满窑场灯火通明! 出事了——穆道勤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向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谁来了” 有一人忙道:“是……好像是有官兵来了!” “那还不去前头应付着,擎等着作甚!” 那守卫也一时六神无主了起来,他们本干的就是卖命的买卖,只因他们原本也不是第一大主顾,碎催卖命的,因此到手的钱也不多,便只把“官兵来了”这句话只当个警钟而已,谁承想今日这钟就要砸下来掉脑袋上呢! “开门!都什么时候了!” 这门从里向外咣咣响着,这守卫一时也懵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开了门,想放出穆二老爷,却不想头一个出来的竟是那个小厮,假羊倌。 紧随其后的穆二爷却趁势遮头盖脸欲要溜之大吉,还没拐出院门就遇见两柄长刀——持刀的是两个穿甲的城防兵,落后一步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将军。 * “孟青!”鸿哥儿叫了一声。 那孟青将军闻言抬起手,朝鸿哥儿挥了挥,几步赶来,走到他跟前,笑道:“你没事罢,我眼瞅着到了申时,你还没出来,就想着你别是出了什么事。” 鸿哥儿笑笑,没说话,示意自己无碍。 赵子琪这会子也瞧明白了,原来鸿哥儿早就预备好了,忙迎上来凑趣笑道:“小将军顾虑的是,若您迟来一步,我们早就被拉去炼窑啦!” “那不能够!”孟青潇洒地说道。 不一会儿,便见几个兵士拖着先刚那两个头目男子过来,他二人全都双手缚在背后,脸上俱是一片死灰一样的青白。 他们豢养的打手以及守卫也都缴了械受了伏,连同十多条恶犬在内都被制服。接着,便有士兵们接二连三从各废旧窑炉里拉出一簸箕簸箕的恶币,还有制作恶币用的各类器具等。 “全都带走,派两拨人在这里日夜监守,不论是村民还是任何外官,没有帅司的命令,谁人都不准踏进这里一步!” “是!” …… 鸿哥儿扯着赵子琪,叫他不要看戏,马上走了,路过穆道勤的时候,冲孟青说了一句话:“这是我二叔。” 孟青拍了拍鸿哥儿肩上一把,“我省得。” …… 出了废旧窑场,鸿哥儿回到山上,羊群都不在了,掐了个口哨,叫来红缨,和赵子琪一道来到那户羊倌家里,一问才知道他们醒了酒,索性将羊赶了回去,一只也没丢。 鸿哥儿这才放下心来,调转马头,回城不表。 * 且说鸿哥儿一径回到穆府,没回自己房里,下了马便直奔穆道勋书房,见着父亲,将窑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穆道勋听完后,难得晃了一下身子:“孟青把他带走了” 鸿哥儿见他父亲都不质疑二伯伪铸恶币的事,不禁蹙眉道:“爹,难道您一早就知道二伯所作所为” “我是知道……” “您知道您还不劝诫着他,不阻止着他他铸恶币用的铜石,十有八|九是我矿上来的,要是帅司这个案子没有查得水落石出,这个黑锅就要扣到您儿子头上了!” “鸿哥儿你先听为父说,”穆道勋让他冷静,道:“头一则,我也是近日才知道你二伯背地里干的这些事的,所以我也回禀了帅司,伪铸恶币这件事,不是小事,也不是凭你二伯一人之力能办成的事,甚至那什么薛老大曲老三都不是主使,这背后牵扯的多了。” 他又看着鸿哥儿,摇了摇头,叹道:“后一则,就是你呀,傻小子,不知轻重,冒冒失失就闯进人家贼窝里,你想过后果没有今儿要不是你二伯,你还真容易被人给炼了,你知道嚒!” 穆敏鸿登时脑袋也大了,这事儿明摆着他才是吃了亏的,怎么反倒最后自己闹得里外不是人,况且他心中也有一股怨气,简直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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