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后来做了高官,心里的贪念便也大了,他自是舍不得那位酒盏美人儿,可外头新鲜的女郎他也喜欢啊,那些好看的,那些有用的,总之啊,他想左拥右抱,那美人儿似是一早便料到了这些,等书生回过神来,美人儿便不见了……“ 女婢们一阵哀叹,有骂那书生薄情的,也有引申到天下其他儿郎身上的,痛骂男子各个是负心汉,人人都义愤填膺,仿佛被辜负的是她们。 林九樾笑着看她们发泄,女子便是这般,良善可爱。 也有那多愁善感的,竟哀婉地叹道,“那女子也算是借着书生圆了志向,更何况也算是有过好时光。“ 林九樾难得反驳道,“这般的好时光不要也罢,我若是那女子,宁可女扮男装,入了朝堂施展满腹的才华,那才是肆意呢。“ 女婢们听得一个个愣了神,刹那间均是哑口无言。 林女郎真是……敢想啊。 但也都知她那是玩笑话。 “女郎好兴致啊。“ 女婢们一惊,抬头才见郎主站在廊下,背着光,竟不知待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林九樾也是一愣,她抬眼,总算是见到这人了。 黑影人的事儿还横亘在她心间呢。 这事儿女婢们不便听,她遣人退下,又殷勤地倒了一盏茶,递过去,问道,“你几时来的?“ 端的是熟络。 女婢们低着头,只盼着郎主莫要注意她们,听着女郎的吩咐鱼贯而出,待出了门才算是吐出气来,郎主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们今儿也是大意了,还好有女郎帮着周旋。 林女郎当真是个好女郎啊。 程涉川接过杯盏,轻笑了一声,慢吞吞道,“在女郎说那书生比我还好看的时候。“ 林九樾一晒,背后说人竟是被听了去,当真是流年不利啊。 不过这话是在夸他吧,他应是不介意的吧。 程涉川确实不介意,甚至心内有些愉悦。他从来就知自己长得不错,从前他觉得男儿要张好脸无用,但这话从林女郎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同的。至于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分明。 只是忍不住调侃道,“女郎说,比我还好看是有多好看?“ 这话便有些太过自得了,程涉川说完再反应过来,从前他从不如此,忙正色转了话题,“安泰郡王府遣了人过来,要邀你去他府上,和他家的小女郎叙一叙。“他方才下朝回来,在门房时恰好遇上。 林九樾茫然,“安泰郡王?“ 她向来和这些王公贵族没什么交集,怎得会来邀她? “可说了是什么事?“ 程涉川沉吟了一会儿道,“左不过是他家的小女郎好似是疯了,府里请了好些异士。“ 言尽于此,林九樾便是懂了,想来还是上回大公子那事儿留下的余音,京城的异士圈统共就那么些人,她上回也算是打眼,因而被人举荐了吧。她心内隐隐有些意动,只是……她瞟了一眼程涉川,是否要说服他?她直觉以程涉川的脾气,似乎不太会愿意他掺和到这些事里去。 却没想到,程涉川很是随意,他像是欣赏够了她的踟蹰,道,“你若是想去,让抱玉拟个拜帖,去便是了。只需记得要小心行事。“一顿,又道,”也无需太小心,不过是个郡王府罢了,你身后也会有暗士护着你,若是要他们行事的,招他们出来便是。“ 这般妥当? 林九樾讶然,程涉川今日莫名的好说话。 她心内一松,言语间也就更自在了,“知道了。“又想起自己要找程涉川询问的正事儿,”那些黑影人如何了,可问出些什么了?“ 程涉川这回没有隐瞒,如实告知,被林女郎这般殷殷地望着,他觉得早间的头疼脑热都消散了不少,通体舒泰,“黑影人也都是执行的,人人只知自己要做的事儿,几经拷打,串起来便是如今他们在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女子,寻到了见机行事,有直接夺去魂芯的,也有抓捕过去待用的。黑影人需每隔一段时日便吞食那些女子的魂火。“ “那他们的主子呢?“ “命令层层下传,他们只能见着自己的上级,有的便是连他们的上级也不清楚。“ 竟像是成了一个体系,那背后定是个庞大的网络。 林九樾蓦地想到那位歌伎,“可能问出那些女子的名单?“ 程涉川像是知她心中所想,“他们寻捕的范围早不限于京城,天南地北各个地方都有,原先只把手往勾栏瓦子里伸,那些地方少个一两个女子也无人在意,后来那里的女子大半生辰都是不详的,更何况是要找这么苛刻的,便渐渐胆大起来,商户家官宦人家也都探一探。人多的怕是他们自个儿也记不清了。不过那位歌伎确然在列,那是不久前的事,有黑影人招供了。“ 竟是这样。 林九樾心内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说不得是终于知晓真相的释然还是感叹歌伎可怜的沉重。 迷雾拨开,那歌伎,便是连她死的真相都是这般轻巧,轻巧得可怖,生时,她任人践踏,死时,全因了一个万分荒谬的理由,只因她是所谓的至阴之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女子,能为他人所用。 这一生,她可曾为自己好好活过? 又是否有过尊严,如人一般活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这不仅是天地的错。
第30章 翌日, 林九樾央着抱玉帮忙拟个拜帖。 王公贵族府上便是这般,纵只是一个郡王府,也规矩甚多。 便是再急的事, 也要顾及着风度,要林九樾说, 干脆今夜急马过去, 看一眼便知道明细了。 林九樾眼看着抱玉细细做好了简, 又取木匣装之, 那木匣经香薰过,和着木的清香,怡人又芬芳, 足可见客的雅。 这般的郑重,主人家瞧着也会欢欣。 抱玉一边制作着拜帖, 一边为林女郎讲解。 她算是发现, 女郎是个玲珑心窍的,可到底成长过程中身旁没有人引导, 许多的礼却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来也实在是可以理解,这些关窍其实都不难,只是繁琐一些,寻常的世家女郎自幼家中便请人专门教导, 再不济还有父母长辈帮衬,或者有女婢在一旁帮忙遮掩。 而这些种种, 林女郎皆是没有的。 心内又是一阵怜惜。 抱玉和林九樾相识得早,多年前算是无意间承过女郎的恩情,又恰在感情不错的时候分离, 一分离便是这么多年。再重逢后, 莫说程涉川, 便是抱玉,也是忍不住多加关照。 更何况女郎聪颖知进退又不骄纵,本就是惹人疼的性子。 这不,抱玉不过是点了几句,女郎已然是触类旁通。 偶有问题,那也都问在了关键处。 岛上的大半女婢都直接或间接地被抱玉教导过,这么一对比,便知学生聪敏的好处来。 抱玉恨不得将自己的所知倾囊而出。 只奈何,时间到底是有限。 抱玉心内遗憾,又不自觉滑过一个近似荒谬的念头。 若是女郎能成了这岛的女主人,由她帮持着,说不得也能做得很好。 只这念头方一出来便被抱玉否决了,她心内暗自摇头,从前便觉得不可能的事,这会儿怎么又异想天开了。 又思及女郎待会儿要去的安泰郡王府,心内更是一阵叹息。 有时真不知郎主是怎么想的,近来种种也太莫测了一些,怎会愿意女郎去安泰郡王府,若是女郎中途听了些风言风语,也不知会不会伤心,或者多想。 若说这郎主吧,对女郎是少见的关照,可又瞧不出几分逾矩。 有时看着像是体贴的兄长,有时瞧着又似是个严厉的阿父,总之就是不像一个情郎。 林九樾听得认真,抱玉做事有条理,授课也是这般,娓娓道来,几两拨千斤,一会儿林九樾便已听懂了大概。 她的脑子里确实是少了这根弦,她对这些好奇全然不是为了日后做个得体的世家妇,而不过是想着日后她一人做了女冠,这些都是要经历的,可不能在这些细节上出错,引了人怀疑,从而不够让人信服。 现今许多世家自视甚傲,便是皇族都未必被他们放在眼中,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府,这也是程涉川说得如此轻巧的原因。 这是从小耳濡目染下不经意的流露,纵使程涉川对程府的态度不明朗,对世家也偶有厌弃,但流淌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变的。 林九樾和他不同,她没什么等级观念,是世家子还是平民,于她没什么分别,甚至那副躯体长什么样她都没什么所谓,不过是载着魂火魂芯的一具壳罢了。但既然流转在世俗中,也只得顺了他们的规矩。 如此这般,不过过了一会儿,拜帖便已拟作妥当。 抱玉做事周全,又让人准备了马车,瞧着竟像是哪位世家的女郎要去郊外出游。 又让人准备了帷帽,林九樾头一回带这玩意,任由抱玉摆弄,一切都收拾好了,林九樾终于能抬步走了,却又被抱玉拉住。 林九樾一愣,只以为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典故。 却没想到,抱玉欲言又止,林九樾更是懵然。 这是怎么了? 终于,抱玉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挥退了一应女婢奴仆,凑到女郎的耳边,低声道, “女郎,你在那安泰郡王府里,需得小心一些。” 林九樾疑抱玉担心她不知礼,冲撞了贵人,正欲宽慰她,又听她道,“女郎怕是不知道,那安泰郡王府的小县主……爱慕极了咱们郎主。” 林九樾还当是什么事,值当抱玉这般小心翼翼,她轻松了一口气,笑道,“将军风姿神仪,有女子爱慕也不以为奇吧。” 抱玉忍住想扶额的冲动,之前她是看不明朗郎主的态度,为女郎忧心,可现下瞧着分明女郎才是那个没心的,竟全然是她替女郎多虑了。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不过,该给女郎说清楚的,还是得讲一讲。 女郎心性单纯,不知宅院里的龌龊。 她压低了声音,生平头一回讲贵人的坏话,“这位县主可不是旁人,安泰郡王老来得女,娇惯得很,很是跋扈,先头被她不知怎么发现了闺阁里的好友,那位田将军的女儿竟也仰慕郎主,一时气愤竟将那女子推入了河里。幸而女婢们救得急,否则那女子的命可能都丢了。” 竟是这般,那确实是有些异于常人的跋扈。 见林九樾若有所思,神色里有些赞同,抱玉又续道,“那田将军家的女儿也不是吃素的,否则两人哪能成了好友,这不,闹得满城风雨。” 说来说去,竟是两女争一郎的风流韵事。 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林九樾的疑惑太明显,抱玉有些恨铁不成钢,现下抱玉可确定了,郎主便是有了那心思,女郎还全然不懂呢,压根对男女情/事没半分敏感,只愿郎主也不曾动了心吧。否则当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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