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平时就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种话更当耳旁风,打着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这一晚,她躺在床榻上,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全是陈适接住她的那一幕,兴奋地差点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后,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趴在一头大灰狼背上,那灰狼体格高大,背上的毛倒是暖和柔软,他宽厚的脚掌踩在林间落叶上,带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另一头的怀钰,也做了个梦。 梦里,一只大白猫蜷在房顶上晒太阳,却不小心掉了下来,他接住了它。 那猫的毛发蓬松柔软,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他将手掌试探性放上去,竟有滑腻的肉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翌日醒来,怀钰呆呆地看着胯间那一滩湿渍,面皮红得似要滴血。 小厮观潮推门进来,喊他起床,撞见这一幕,登时了然坏笑:“爷,这是开窍了?” “滚!” 怀钰抄起一个花瓶砸过去。 - 春光烂漫,沈园里百花盛开,香气袭人。 沈葭被禁足在府中,每天除了吃便是睡,整日无所事事。一日午后,她酣睡后醒来,忽地灵光乍现,想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主意! 既然怀钰可以英雄救美,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当然,她是那个“美”,而陈适则是来救她的英雄。 受那日白云观一事的启发,沈葭至今还在默默回味她倒在陈适怀里的短短一瞬,当真是美妙无比! 要是再多来几次的话,陈适肯定就会爱上她了! 沈葭说干就干,当即提笔给怀钰写了封信,让辛夷送去扶风王府上。 不料此信一送就石沉大海,过了一连五六日都没回复。 - 乾清宫。 博山炉里的龙涎香静静吐着烟雾,圣上揉揉酸胀的脖颈,从高如山积的奏折中抬起头。 他是穆宗的儿子,已故扶风王的胞弟,如今年号延和,是为延和帝。 当年先帝有意让长子承继大业,然而扶风王生性不喜拘束,竟一口气跑去边境打起了鞑子,他只能无奈地替兄长接过江山的重担。 在坐上龙椅的二十多年里,延和帝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夙兴夜寐,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各部的奏本原本有阁臣们票拟,他只需拣几本重要的看了,其他的让司礼监批红就是,可他却事必躬亲,几乎本本都亲自批阅,有时他实在疲惫,便让秉笔太监念给他听,他口述旨意。 他父亲穆宗晚年沉迷丹药方术,二十多年不视朝,他却自登极以来一日不曾辍朝,寒暑不误。 也正因勤于政事,延和帝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如今不过年满四十,两鬓便已添满白霜。 他的视线穿过堆叠的奏折,打量御案前立着的人,眼周虽然皱纹丛生,却不折损身上那股帝王锐气。 “说说罢,上官家的小子又是怎么惹着你了?” 怀钰已站了近两个时辰,腿脚发麻,可他依然一言不发,唇瓣紧紧抿着。 延和帝看了有些想笑:“怎么?连话都不想跟叔父说了?” 怀钰眼神阴郁,终于开口:“他们活该。” 他口中所说的“他们”,是以武清侯世子上官熠为首的一群人,当今皇后便姓上官,上官熠是她兄长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侄子,也是京城头一号的纨绔。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怀钰跟这伙人素来互相看不顺眼,平时在街上碰见了都要骂声晦气的程度,也约着打过几次群架,双方各有胜负。 这回是上官熠先动的手,怀钰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领着一干兄弟,在上官熠必经的路边酒楼上守着,旁边预备两个恭桶,待上官熠大摇大摆路过时,“哗啦”一下泼下去,上官小侯爷顿时粪水淋头,那场面真是好不刺激,怀钰生生笑了两天。 延和帝想到此处,便沉下脸,训斥怀钰:“越活越回去了,尽使些登不得台面的小人手段!泼人一头大粪?亏你也想得出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怀钰想起那日上官那副倒霉德行,嘴角一个没绷住,顿时笑出了声。 “笑?你还敢笑?” 延和帝抄起一枚白玉镇纸砸过去。 怀钰身手敏捷,一下就给接住了,他将镇纸放回御案,嘴上吊儿郎当:“陛下,少动些气,叫我来就为了这事儿?” 延和帝瞪他一眼:“不想让朕动气,你就少干些让朕动气的事儿!明日去武清侯府上,给人家负荆请罪!” 怀钰想了想,点头:“成。” 负荆请罪这种事,往少了说他也干了一百回,心里没什么压力,去趟武清侯府还能顺便损上官熠几句,他反正不吃亏。 忽听他皇叔又问道:“你跟沈家的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怀钰懒懒反问:“哪个姑娘?他家可有两个姑娘。” 延和帝龙颜大怒,刚想发火,余光瞧见身后的太监悄悄冲他比了个“二”,只能强行按捺下胸中火气,道:“他家的二姑娘,你是不是瞧上了人家?” “谁?” 怀钰险些怀疑自己听错,前些时日做的那个怪梦再次在脑海内浮现,他满脸涨红,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可能?就是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绝不会看上沈葭!” 延和帝被他吓了一跳:“看不上就看不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怀钰脸红脖子粗:“我哪里激动了?” “你现在就很激动。” “……” 延和帝又问:“沈家的姑娘看不上,那还有哪家的姑娘你看上了?说给皇叔父听听。” 怀钰眼神奇怪地看着他:“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延和帝一噎:“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怀钰不耐烦地摆摆手:“再说罢。” 延和帝知道他此刻听不进去这个,只得大手一挥放人,只不过怀钰临出门前,他又淡淡提醒一句:“记得去北镇抚司一趟。” 怀钰跨门槛的脚步一顿,揉揉鼻子。 “知道了。” 他离开后,延和帝靠进龙椅,叹了声气。 身后的太监上前替他按摩太阳穴,延和帝闭目养神:“高顺,你说钰儿对沈家那位姑娘,究竟有没有意?” 高顺脸上堆满笑:“奴婢不敢妄自揣度主子的心思,只不过……依小王爷方才的反应来看,就算心中无意,八成与沈二姑娘也是相识的,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 “当真?” 延和帝倏地睁开双眼,眸中尽是喜意。 怀钰是他兄长的遗孤,被他自小从西北接来,养在膝下亲自教养,他心中已将怀钰视作自己的半个儿子,因此也对他的婚事格外上心。 “不知沈如海的女儿是个什么品行……”延和帝喃喃说着。 高顺闻言便道:“不如奴婢让东厂的人去查查?” 延和帝沉思片刻,摆手道:“这个不急,你先去查一下上官家的人,钰儿虽脾气不好,却不是主动惹是生非的人,去查查他们这回是生了什么龃龉。” 高顺连忙应喏。 - 怀钰在北镇抚司领了五十军棍后,一瘸一拐地回了王府。 虽然旁边有太监盯着,但动手的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对打板子有一套自己的门路,看上去打得重,其实只触及皮肉,不会伤筋动骨,配上自制的金疮药粉,趴床上养个几天就好了。 但到底是打脱了一层皮,怀钰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沈葭一早就到了王府里等着,喝光了一壶茶,见怀钰浑身是血地回来,很是吃惊了一回。 “你这是怎么了?” “挨板子了。” 怀钰见到她也不觉得意外,他早已习惯沈葭随意进出他的王府。他父母双亡,又无侍妾通房,府中除了他就是一些下人,沈葭的到来倒是能替这冷清的扶风王府增添点人气。 怀钰扶着腰在椅子上坐下,上面没垫褥子,乍一下与受伤的臀部相贴,仿佛有人在拿着一百根针扎他屁股。 怀钰疼得险些跳起来,碍于沈葭在场,只得强行忍住,憋得脸色发青,提起桌上水壶,发现竟然是空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茶呢?人都是死的?没见王爷我正渴着么?” “来了来了……” 王府的夏总管擦着满头大汗进来,将茶壶端下去泡茶了。 他本来是随侍在周围的,但主子跟沈二姑娘议事时,往往不许他们这些外人在场,所以他刚刚也没敢进去打扰,等听到传唤才敢进去。 在等茶泡好的间隙里,沈葭不依不饶地追问:“谁打的你?”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打我的板子?” “是圣上?”沈葭隐约猜到了原因,“圣上为什么打你?是为了你泼上官小侯爷一脑袋粪那件事么?” 怀钰有些惊奇:“你居然都知道了?” 沈葭撇撇嘴:“这事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么?怀钰,不是我说,这顿板子你挨得真值,你这事做得太缺德。” 怀钰气愤地一拍桌子:“你怎么不说他们缺德?” 沈葭奇道:“他们做什么了?这我倒是没听说。” 怀钰抿了抿唇,先前在乾清宫怎么也不肯交代,在沈葭的注视下,竟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他们骂我娘,嘴里不干不净,我请他们吃顿粪,有什么错?” 沈葭张了张唇,一时哑口无言。 怀钰的父亲怀瑾出身高贵,是大晋的战神,国朝没有一个小孩不是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的,就连沈葭儿时也听外祖母说过扶风王雪夜破羌兵的故事,那一年他才十六岁,比现在的怀钰还小几岁,却已经一战成名了。 相比起扶风王的无可指摘,王妃唐敏就比较为人诟病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是从哪里来的,有人说她是扶风王征鞑子时俘获的战虏,也有人说,她是江湖上某个门派首领的寡妇,甚至还有人说,她是桃花妖所化,专门下凡来蛊惑男人的。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她的来历都不太正经,甚至是二嫁之身。 她就这么突然出现,拐走了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怀瑾,让他甘愿抛下储君之位,不管不顾地私奔去了关外,害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也让国朝的怀春少女一夜失去了春闺梦里人。 沈葭到底年纪还小,扶风王的故事对她来说是上一辈的事了,她对唐王妃没那么重的怨念,只觉得怀钰做的挺对的,上官熠确实是活该。若有人当着她面骂她娘亲不好,她也会报复回去的。 夏总管适时地上了茶,怀钰喝了一口温茶后,才问沈葭来这有何贵干。 沈葭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一股脑说了。 像她信中所写的,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诞生日,京中会举行浴佛盛会,她想邀陈适上街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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