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走!” 两个女孩子扑过去,一个拽住谢淙左臂,一个抱住谢淙右手。 谢淙走不脱,欲哭无泪:“我说你俩别害我了成么?那么多兄弟,怎么就逮着我一人祸害?” 谢澜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晃:“谁让你是我亲哥哥呢?好哥哥,就带我和珠珠去罢,不然的话……” 她眼珠一转,不往下说了。 谢淙问:“不然什么?” 谢澜道:“不然我就把你藏私房钱的地方告诉嫂子!” 谢淙:“……” 死穴被戳中的谢淙只得妥协,要求她俩必须穿男装去。 这个倒简单,谢澜有一箱子男装,从内到外、从头到脚的装备都有,她打发丫鬟去东府拿,谢淙出去打点车驾,谢澜和沈葭就搬来菱花镜,卸了钗鬟,打算梳个男子发式。 杜若给她们捧镜,眼巴巴地问:“小姐,我也能去吗?” “你?”谢澜替沈葭梳着头,掀眼看她,“你一个黄毛丫头,去那儿干吗?” 杜若舔舔嘴唇,说:“听说窑子里的糕点好吃。” 众人:“……”果然还是为了吃。 沈葭大方道:“那你去罢。” “谢谢小姐!”杜若很开心。 谢澜的手巧,经常女扮男装出去瞎逛,不一会儿就梳了个男子发髻,沈葭捧着铜镜左看右看,只觉得不习惯,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柔柔嗓音。 “我也可以去吗?” 沈葭侧目望去,见沈茹站着,有些胆怯拘谨地问。 沈葭吃了一惊:“你也要去?” 杜若要去还情有可原,沈茹居然也要跟着她,这就让她出乎意料了,要知道沈茹一向规行矩步,是沈如海眼里真正的大家闺秀,她都不用开口说话,整个人站在那儿,就是大写的“规矩”两字,而秦淮河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沈葭生怕她这个外地人不知道秦淮河是干什么的,解释了一句:“我们要去的地方,嗯……是那个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沈茹道:“我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地方。” 沈葭惊讶地挑眉,心说知道你还去?不得了了,沈大小姐也变坏了,沈葭估计她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府里,沈茹不像她,在这府里没认识的人,陈适又成日出去结交南京的官员,她一个人闲着无聊,去也没事儿,反正有她罩着。 沈葭点点头:“那便一起去罢。” - “殿下,允南兄,这便是我们金陵城盛名的十里秦淮河了。”朱隆笑着介绍。 他们此刻立在文德桥上,桥下便是静静流淌的内秦淮河,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碎金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得清水里游弋而过的鱼,河岸散落着三两黛瓦白墙的民居,有背着孩童的妇女在河边捣衣,河面上一只只小艇划过,俏丽船娘们立在船头,手撑竹篙,用吴侬软语唱着渔歌,正是金陵四十景之一——秦淮唱晚。 见到桥上的怀钰一行人,船娘们划着小艇,嘻嘻笑道:“好哥哥们,来奴家船上吃茶不?” 怀钰被问得一怔,金陵人这么热情? 朱隆也是个风流公子,闻言浪笑道:“哦?你们船上有什么茶?” 船娘抛来一个媚眼,娇声道:“西湖龙井,云南普洱,洞庭湖碧螺春,什么茶都有。” 朱隆道:“有没有胭脂茶?” 船娘不解地问:“什么是胭脂茶?” 朱隆笑道:“胭脂茶你都不知道?就是拿你唇上胭脂泡的茶。” 那船娘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拿她取笑,红着脸啐了一声,又娇羞地乜来一眼:“只要公子想吃,奴家都能泡。” 朱隆轰然大笑:“好!待晚间我必来尝一尝你船上的茶。” 船娘吃吃娇笑:“公子莫欺我,奴家就在船上专候着公子了。” 朱隆摇扇道:“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不食言。” 怀钰不解地投来一眼,不明白这朱隆怎么这般不客气,还真的去人家姑娘船上喝茶。 他不知这船娘乃秦淮河上的船妓,白日在河上划船做买卖,晚上便在船头挂一盏羊角灯接客,这等船妓在秦淮河属于下等歪妓,大多都是农家女,每日在船上风吹日晒,没什么姿色,吃青春饭而已。 朱隆方才只是随口敷衍那船娘一句,可不敢拿这等货色来招待怀钰,便对怀钰说:“殿下,咱们先下桥罢。” 下了桥,便是一条青砖铺地的河滨小道,秦淮两岸遍植杨柳,北岸是夫子庙、贡院和民居,南岸亭台楼榭林立,隐约传出丝竹箫管之声,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曲了。 太.祖定鼎之初,曾在秦淮河南岸建起官营妓院十四座,是为教坊司,收容的官妓大多是战争俘虏的家小、靖难之役中被牵连的妻女、以及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罪臣家眷。国朝初年,从这些女子身上抽取的烟花税收养活了大半军队,谓之“脂粉钱”,到了宪宗朝后,教坊司逐渐没落,反倒是几座私办的妓寮迎来了兴盛,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倚翠楼、富春院、偎红馆、还有小蓬莱了。 朱隆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来到一幢小楼前,只见那楼高三层,朱阁绮户,雕栏画槛,二层多设有露台,挂着竹帘纱幔,栽种茉莉幽昙,有头挽危髻的妓.女身穿轻薄绢衣,手执团扇,在露台闲座,间或朝楼下投来一眼,眼波酥媚入骨,令人神魂俱荡,手中小扇轻摇,迎风送来一阵胭脂香。 一名女子斜倚栏杆,偶然朝楼下一瞥,见怀钰和陈适长身玉立,鹤立鸡群,便眼波流转地一笑,掐下一朵昙花,向楼下抛来。 “小郎君生得好俊,可要上来玩玩儿?” 陈适接个正着,凑在鼻尖一闻,笑道:“‘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果然名不虚传。” 朱隆摇着折扇,呵呵笑道:“看来允南兄也是同道中人啊。不瞒你说,外头的都是些庸脂俗粉,算不得什么,里面佳丽更多,保管你挑尽兴,咱们这便进去罢。” 陈适与他相视一笑,二人抬腿正要进门,忽觉怀钰站着没动。 朱隆疑惑回头:“殿下?” 怀钰似被钉在了原地,耳根通红,说:“那个……你们进去罢,我就……就不进去了。” 朱隆大惊,心想这怎么行,今日这夜逛秦淮的活动就是专门给他安排的,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出了岔子?不应该啊。 朱隆立马恭敬问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他生怕怀钰担心这又是谢家的产业,连忙拿扇子挡住脸,附在怀钰耳边小声说:“殿下放心,属下担保这小蓬莱与谢家绝无关系,谢七郎什么生意都做,唯独不做皮.肉生意。” 怀钰看他一眼,心想有你这样的下属可真贴心,带着老子在媳妇儿的老家逛窑子。 他可是才在太后面前发过毒誓,今生不再出入烟花之地,诚然,他并不是怕被抓到什么的,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总得做到是不是? 怀钰咳了一声:“你们去罢,玩得开心,我就不去了,本王……本王还有事。” 朱隆立刻发挥狗腿子的积极性:“殿下有什么事?可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殿下尽管说。” 怀钰:“……” 陈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揽过朱隆的肩,笑道:“文远兄,你还是别强人所难了,小王爷与你我不同,他敬爱王妃,是不会去这种花街柳巷的。” “啊……” 朱隆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赶紧设法补救:“那个……我也、我其实也不大爱来这种地方,殿下与王妃鹣鲽情深,真乃吾辈楷模,属下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戒色戒淫,向殿下看齐。” 怀钰:“……” 怀钰心道什么意思?以为老子惧内? 看着陈适笑吟吟的面孔,怀钰越发觉得这小白脸在嘲笑自己,就连那朱隆眼中也隐隐透着股怜悯味道。 怀钰脑子一冲,抬腿走入小蓬莱门槛:“不就是逛个窑子吗?走啊,我请你们。” 朱隆赶紧碎步跟上去,犹豫道:“殿下,王妃那边……” 怀钰怒了,心道你果然以为老子怕老婆,他大声道:“王妃算老几啊!老子逛窑子,她声都不敢做!” 后面默默跟随的观潮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话可千万不能让王妃听见。
第47章 争妓 “王爷?王爷算老几啊, 我逛不逛窑子轮得着他管?” 小蓬莱的雅室里,沈葭正拍着桌子大发脾气。 话说点灯时分,谢淙领着一众女孩儿来到秦淮河畔,沈葭束成男子发髻, 头戴玉簪, 额覆网巾,穿一袭茶色妆花过肩云蟒贴里, 腰系玉坠, 握一把苏样尺八乌木骨洒金大折扇,端的是玉树临风, 瞧上去便是个溜出来玩的富家小少爷。 谢澜和沈茹也各自穿着直身,头戴唐巾, 几名丫鬟便作小厮打扮。 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小蓬莱门口, 简直贵气逼人,看门的两个龟公急忙上前道个万福, 将他们领进了楼。 这小蓬莱统共三层,每层都各有各的分工,比如一楼是散座,来的大多是些文人才子,兜里没几个钱, 只能和人拼拼桌了。二楼是临窗的雅阁儿,多为一掷千金的公子王孙、豪门巨贾而预备。至于三楼,便是青楼女史们生活起居的兰薰密室了, 过夜的客人们便是在此。 谢淙领着这些女孩儿,当然不能去一楼抛头露面, 便要了个雅阁,本想订位置最好的天枢阁, 没想到被几个豪客先占走了,谢淙只得订了个次一等的天机阁。 谢淙是风月之所的常客,知道这些窑子常在家具陈设和杯碟碗箸上雕刻春宫图,室内的熏香也大多是催.情香,在进入天机阁之前,便让龟公们先把入不了眼的东西拾掇干净了,才领着女孩儿们进去。 沈葭以往只去过花船,被谢翊抓到了还骂个半死,今日头一遭来到这著名的秦淮河房,免不了好奇地东张西望,左看右看。 谢淙生怕她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便频繁打断她,弄得沈葭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看,只能规规矩矩坐在桌边饮茶吃点心,连个弹琴唱曲儿的清倌都不能点。 沈葭本就郁闷不已,谢淙还搬出怀钰来压她,她的小姐脾气登时就爆发了,心说我来窑子是吃东西喝茶的吗?当我是杜若呢,见了吃的就挪不开眼。 “我今日还非点不可了!” 沈葭抓起群芳谱,信誓旦旦地说。 谢淙一向知道这个妹妹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便只能叹气说:“点罢点罢,别点多了啊。” 他在心底祈祷,这次可千万别碰上七堂叔,不过他的运气应该也没那么差罢? 谢淙不太确定地想。 沈葭和谢澜头碰头地商议起来,群芳谱上凡是清倌人用青墨书写,红倌人用朱墨书写,她俩一目十行,最终沈葭看到写着“流珠”的青墨小楷,正好撞了她的讳,便抬头对龟公说:“就点这位流珠姑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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