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柠说不上来心里是何滋味,想到宁云简即便疼成那样也未曾再重提旧事指责于她,不由将按在他脑袋上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罢了,终归是自己欠他的。”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爱折腾就折腾,爱说浑话便说吧。” 反正他长得这样好看,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 又过了两日。 马车悠悠向北驶去,崔幼柠忽然发现宁云简的心情似是不大好,略显凝重,便开口问他缘由。 宁云简抬眸看她许久,薄唇翕动几瞬:“裴文予听闻你还活着,已快马加鞭往这边赶了。想来很快便能碰上。” 崔幼柠心里一咯噔,细觑宁云简面色,却瞧不明白他心中到底是何作想。 她选择直接问:“你会不高兴么?” 宁云简眸中略过一丝讶色,尔后笑了笑:“方才确实有些,但现在没有了。” 他最怕阿柠会在裴文予的事上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听她坦然发问反而觉得心安。 见崔幼柠有些紧张,宁云简摸了摸她柔软乌发:“虽朕无需顾忌,直接下旨封后便可,但他若真来了,我们此番将事情说清了也好,省得日后成了你我心中的一道疤,每每忆及便相对无言,日渐疏远。” 崔幼柠喉咙一哽,昂首亲了亲他的脸:“你别怕,我会同他说明白的。” 宁云简心口一颤,指腹摩挲她细嫩的脸颊,声线喑哑:“那阿柠可要说到做到。” 若再舍弃他一回,他只怕会疯掉。 “嗯。”崔幼柠拥住他,“你莫怕。” 闻言,宁云简闭目靠在她肩窝上,眉宇终于舒展开来,低低应了句“好”。 崔幼柠虽将他安抚好了,自己却仍是心慌,待到下午忽闻外头侍卫厉声喝问拦路者是何人之时,心里那点忐忑顿时扩大到了极点。 宁云简侧眸看她一眼,轻声问:“要戴帷帽吗?” 崔幼柠犹豫须臾:“不了。”轻纱掩面固然能叫她不那么害怕,却有不敢面对之嫌,于宁云简和裴文予而言都是极大的不尊重。 宁云简点了点头,命肖玉禄掀开车帘。 前方之景倏然入目。一名男子身着绯色骑装高坐于马上,五官硬朗,身形健硕。许是连日不眠不休策马赶路,他此刻形容憔悴,嘴唇干裂苍白,眸中亦有根根血丝。 男子不顾周围侍卫拔出的刀剑,直直看向那辆华贵至极的马车,落在活生生坐在车内的崔幼柠身上,眼眶蓦地一红,颤声唤她:“幼柠!” 宁云简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念着裴文予对崔幼柠的救命之恩,好不容易才抑下杀他的冲动,却在下一瞬对上他的眼神。 须臾,宁云简收回目光,冷冷吩咐:“将车帘放下。” 明黄帘布挡住了外面那人的目光。宁云简看向崔幼柠,沉声道:“无故拦天子御驾是死罪,朕知你心觉有愧于他,不愿让你为难,本无心同他计较。但他看朕的眼神中分明含了嗜血杀意。阿柠,朕是国君,不能留此祸患于人世。” 他本可悄悄了结裴文予,却知瞒人一世颇为艰难,与其让崔幼柠届时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还不如此刻就明明白白告诉她。 宁云简神色虽镇定如常,长指却在微微发颤。他静静看着崔幼柠,等着她的答案。 崔幼柠正欲开口,脑中却蓦地重重一震。 她的神识仿若被什么牵引住,耳边亦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好似对宁云简说了些什么,宁云简听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薄唇张张合合,似是在同她解释或劝说。 接着她与宁云简吵了起来,说是吵,却好像是她单方面开口指责,因为宁云简一直只是在愣愣地看着她,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委屈和难过。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宁云简一点点冷静下来。他朝着车帘处动了动唇瓣,似是在吩咐侍卫去做什么事。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她不受控地扯了扯宁云简的衣袖。 宁云简下意识转过身。 而她则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看见宁云简坐在原处不敢相信地望着她,看见肖玉禄掀起车帘一角惊恐地往里面瞧。 许久,宁云简终于反应过来,赤红着双眸情绪激动地出言质问。 她听不到宁云简说了什么,可看着他这副心痛欲碎的模样,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也疼得厉害,很想去抱一抱他,可右手却又动了。 她再次抬起手,重重落在他脸上。 而这回,她终于听见了那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宁云简被她打得侧过头去,正对着她的那张冷白侧脸晕开一层绯红,中间是颜色一深一浅的两和印子。 崔幼柠看见宁云简缓缓转过头,看见他眼中两颗眼泪蓦地砸下来,恰好落于她指上,烫得她心口灼痛。 尔后听见宁云简低声开口:“崔幼柠。” 他红着眼眸笑了出来:“你当真心狠。”
第23章 委屈 崔幼柠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等她神识彻底清醒时,她已坐在一家客栈的厢房中。 宁云简坐在她对面,穿着下午那身雪色锦袍,头上戴了素白帷帽,瞧上去如谪仙一般。 隔着这层轻纱,崔幼柠便看不见宁云简的脸此刻到底如何了。 崔幼柠掌心微微渗汗,却失了开口询问和关心的勇气。 她不知为何下午会狠心打宁云简,且还打了两回,欲要细细回忆那时脑中究竟在想什么,却觉混沌麻木,随后脑子突然给了她答案:她不想裴文予死,一时冲昏了头脑,便这么干了。 她有些迷茫,自己是不忍裴文予被杀,毕竟他救过自己,但宁云简是皇帝,她最多也就只能求求情,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敢动手扇他。 不多时,沈神医和随行的太医院院首大人被已冷静下来的宁云简叫进来为她诊脉,当地有名的蛊医也被祁衔清带了来。沈不屈和院首都说她脑子没什么问题,亦未中毒;那蛊医更是断言“蛊物是毒物而非妖物,这世上岂有能控制人心神的蛊虫”。 三位大夫都说,她神志清楚,只是心绪有些不稳而已。 宁云简听罢静坐了许久,尔后挥退诸人,目光飘落在崔幼柠身上,轻声问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崔幼柠肩膀颤了颤,抬眸看他一眼,但只须臾便又深深垂首,无言辩驳,只能摇了摇头。 一阵很长很长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后,宁云简再次开口:“那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崔幼柠的脑袋抬起一点点:“你回宫后试试旁的女子能不能助你缓痛罢,不必为这段时日的亲近而对我负责,也不必再捎上我,你我就此别过,我自己回京便好。”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宁云简淡声道:“还有别的话吗?” 崔幼柠重又低下头:“没了。” 良久,宁云简点头:“好。” 他拿出两张药方,展开推至崔幼柠面前: “沈不屈给你写的这两张药方都在这里了。虽他说你的旧病不会再复发,但世事无常,你还是将药方留着更妥当些。底下那张是补身的方子,你回府后记得命人按方抓药来吃。别嫌药苦,日日都要喝。” “这是五千两银票。崔府如今不似从前那样富贵。你是女子,身上还是得有些银钱。” “你舍不得他死,朕不杀他就是,先前答允的帮他治手也不会反悔。只是朕不能再用他。” “你崔府的爵位,待朕回宫后便会下旨赐还。” “只是朕要劝你一句。裴文予虽待你深情,但遇事冲动、性子急躁,不是良配,且他的嫂嫂和弟妹也都不是好相与之人,他母亲亦不算慈和心善。你若嫁他,这辈子会过得很辛苦。” …… 崔幼柠低眸听他说完,将银票推回去:“这些我不能收。” 宁云简眸光微动:“你不收,朕放心不下,只好带你回宫了。” 闻言崔幼柠静了须臾,将银票拿回来:“多谢。” 于是宁云简又沉默下来。 崔幼柠轻声道:“若旁的女子不能助你缓痛,我可三日入宫侍奉一回。” “若你只是愧疚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宁云简嗓音浅淡,“朕当初能扛过来,日后自然也能撑住。” 他静静看着崔幼柠,忽地一笑:“朕在与你重逢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崔幼柠低下头:“对不住。” “朕说了,你不必愧疚。”宁云简起身往外走,“你好好安歇,朕就在对面,有任何事都可来寻朕。” 崔幼柠怔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十余日来第一回没有宁云简躺在身侧,她只觉一颗心都是空落落的,辗转反侧。 而她透过窗户看见对面的厢房一直未熄,直到她迷迷糊糊睡去都还亮着。 翌日又是宁云简蛊毒发作的日子,一行人照例在客栈歇停半日。 宁云简在另一间厢房,崔幼柠摸不准他是否愿意自己进去照顾。 她大着胆子上前去问守在门口的祁衔清。对方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让她越发没了底气。 昨日她打宁云简之时,祁衔清就在马车外,自是听见了。 祁衔清面色冷淡,却仍是将路让开了:“陛下到底愿不愿意姑娘在侧,属下也无从知晓,姑娘若真想知道,便自己进去看看吧。” 崔幼柠低声道了句谢,踌躇几息,迈步进去。 甫一进门,她便看见坐在床沿疼到脸色煞白的宁云简。 肖玉禄在旁不停为他拭着冷汗。 崔幼柠明显看出宁云简这回发作比之前那几次都厉害许多,不由心中发紧,快步走近。 宁云简怔然看着她,待她到了自己面前,眼睫便垂了下去,微微颤着。 崔幼柠鼓起勇气轻声道:“我来帮你擦汗,好不好?” 宁云简听后别开脸去,唇瓣紧紧抿着:“裴文予在一楼关着。今日阴雨,他的手腕旧伤也犯了。” 崔幼柠沉默须臾,转身后退。 见状,宁云简胸间妒意立时上涌,眉间狠戾顿起,再也维持不住原先强装的镇定神色,强忍着绞痛起身将她拽回,疼到胸口剧烈起伏:“你……你敢……” “我不是要去一楼。”崔幼柠连忙道,“我瞧见水盆放在后面那张杌凳上,里头还有块干净帕子,我只是想去把它拿来帮你擦汗。” 宁云简一僵,缓缓松了攥着她手臂的力道,默默坐回了床沿。 崔幼柠将帕子拧干,轻轻贴上他惨白的面颊。 宁云简喉结滚了滚,一动不动地任她为自己擦拭。 肖玉禄瞥了主子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崔幼柠擦了没一会儿便发现他脸上方才还流个不停的冷汗渐渐已不再渗出。她心头稍安,又见宁云简的脸色仍很差,便低声问:“要亲一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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