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莎心有不满,便待发作,岑雪含笑道:“夫人,怀风哥哥也是担心你。蒙多在九龙坡大败,如今躲在城中,不敢轻举妄动,等半个月再开战,不成问题的。” 木莎抿唇,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从中周旋的还是岑雪,话又说得那么中听。呵,担心她。天知道,这话要是能从那臭崽子嘴巴说出来,她能有多高兴。偏偏眼前这厮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再体贴的心思从他那儿冒出来,也成了熏人的屎臭气。 “半个月后,我叫格鲁来找你,你若有本事战胜他,再来跟我谈攻城的事。”木莎也不退让,一副“老子说了算”的架势,放完话后,径自走了。 厅堂里的人大眼瞪小眼,林况轻咳一声,劝道:“怀风,也不是我说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口一个‘夫人’的,叫一声‘娘’能要你的命?” 危怀风充耳不闻,站起来道:“累了,先回屋养伤,夜郎那边有劳三叔联络。” 林况气得想翻白眼,等人走后,扭头问樊云兴:“你说他这臭脾气究竟像谁?” “谁生的像谁。”樊云兴的白眼也不少。 ※ 不管怎样,从这一天起,危怀风开始极认真地履行医嘱,每日按时吃药、换药,待伤口差不多愈合,便抽出一个时辰来练练剑。 半个月后,那名叫格鲁的夜郎勇士来到官署,穿一身标准的苗人戎装,腰挎尖刀,体格并不壮,但是一身腱子肉,个头也与危怀风不相上下。 岑雪见过他,那次私闯月亮山墓地,冲进来放箭射伤危怀风的便是这名男子,据说是木莎的王都护卫首领。这次在九龙坡,夜郎大军能杀退羌人,此人也功不可没。岑雪不敢小觑,交锋前,一再叮嘱危怀风莫要逞能,若是体力难支,累及伤势,宁可认输。 危怀风自是答应,然而两人在庭院里打开来后,一切都不再可控。众人在檐下观战,盯着两人不断交锋的刀与剑,心悬于喉,突突跳动,眼看那尖刀要刺中危怀风面门,忽见他软腰一让,旋身时,长剑贴着格鲁腰胯掠过,格鲁回刀反击,危怀风蓦地凌空一跃,格鲁拔腿便追,被危怀风一剑指住眉心。 兵不厌诈,这一局,危怀风以智谋取胜。 众人长松一口气,危怀风回剑入鞘,向格鲁拱手一礼后,道:“明日开战,劳驾阁下佯攻三捷关,我取西陵城。” 格鲁看向木莎,眼神颇有一些不忿。木莎示意他先退下,走上前来,认真端详危怀风,忽地一掌向他胸腹劈出。危怀风瞳仁一震,提肘格挡,险些招架不住。 木莎收手,瞥一眼他稳健身形,向格鲁道:“走。” 危怀风转头,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磨了磨牙。 当天夜里,角天奉命从九龙坡前线那儿送来一物,捧在手里,是个三尺多的长方木匣。危怀风打开,认出里面的是很久以前在月亮禁地的古墓里看见的那把剑。 剑名“皓月”,光辉似月,削铁如泥,是危廷生前的佩剑。 “少爷,夫人这是给你鼓气呢。有老爷留下的宝剑护体,这次杀蒙多,必然手到擒来,如有神助!”角天兴奋道。 危怀风拿出剑,握在手里,百感交集。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危怀风已起身在屋里换戎装。岑雪走进来,看见他一身银光凛冽的铁甲,案上放着兜鍪,以及一把似曾相识的宝剑。 认出来后,岑雪莞尔,满眼神光。 “笑什么?”危怀风束上护臂,余光都是她。 “恭喜怀风哥哥与令堂冰释前嫌,重修于好。” “谁与她重修于好了?”危怀风眼皮耷拉下来。 “送你宝剑,传承父志,不就是示好的意思?” 危怀风不吭声,目光一转,落在那把皓月剑上,久久不动。 岑雪微笑,先取来兜鍪,示意他低下头来。危怀风唇角上扬,弯下腰,低头让她为自己戴上兜鍪。 “盼卿凯旋,一切以稳为重,莫要冲动。”岑雪温柔道。 危怀风搂住她纤腰,吻落在她脸颊上,鼻尖上,再慢慢挪至嘴唇。缠绵许久后,两人不得已分开,胸脯上下起伏。 岑雪手指按在他胸前的铁片上,用力推开:“快走了。” 危怀风笑,大拇指压在她水嫩的唇瓣上,挪开后,深深看她一眼,这才狠下心走了。 ※ 这一战进展得比预想里要顺利,当天夜里,前线便有好消息传来,说是木莎、格鲁率领着十万夜郎大军顺利躲开羌人的眼线,从九龙坡西南方向撤离,若无意外,三日后便可抵达三捷关。 次日,危怀风率领三千精骑,按例前往西陵城外叫嚣,蒙多固城不出,看见领兵的人是消失多日的危怀风,面色更阴沉得可怕。 两日后,木莎、格鲁抵达三捷关,展开突袭,烽烟飘上苍天,斥候飞奔西陵城,蒙多获悉军情,反应过来被骗后,气得踹飞了两名麾下,一名抱在城楼墙头,差点落下城来。 五日后,三捷关的羌人被夜郎军的蛊虫杀得惊惶失措,一再溃败,木莎、格鲁逼近龙涸城。蒙多七窍生烟,坐镇在城楼上,杀了两名从三捷关逃来的部将,怒视着环伺在外的夜郎军,始终按兵不动。 这天,角天送完消息,愁眉不展:“岑姑娘,蒙多该不会破罐子破摔,放弃三捷关外的领地,躲在西陵城里跟少爷硬嗑到底吧?” 危怀风突袭三捷关,是为逼迫蒙多率兵出城,这一点,蒙多已然了然于胸。他若是顺势出城,便等于是一脚踏进危怀风设下的陷阱里;可若是不出城,失去三捷关这一关键退路,他迟早会被切断后援,变成瓮中之鳖。 蒙多或许仍在寄希望于三捷关外的羌人能够奋起反抗,转败为胜,铲除木莎、格鲁这一大变数,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等在西陵城外的不止是危怀风与夜郎军。 八月初八,三支骑兵分别从陵城、濮城两个方向赶来,旌旗绵延,声势浩大。前两支是幽州、青州的叛军,后一支是姗姗而来、冲破险阻的严峪麾下。 “梁王、庆王勾结外贼,为一己私利卖国祸民,罄竹难书。我乃原幽州节度使霍光,愿效忠九殿下,为我大邺驱逐外贼,收复山河!” 旌旗蔽空,黄沙飞扬,来人一袭玄黑戎装,骑在马上,说话时,向王玠所在的雍州方向拱手。 “裴敬,原青州州牧,愿与危将军一块杀羌人,收国土,报血仇!”另一侧,一名方脸浓眉,气质刚介的将领报上家门,拱手见礼。 “末将谢存义,严大人麾下将领,因途中被庆王叛军所阻,救援来迟,还望危将军恕罪!”马下之人屈膝行礼,脸庞血污斑驳,形容狼狈。 危怀风下马,大步上前,扶起谢存义,目光掠过旌旗下赤胆忠心的大邺儿郎,热泪盈眶:“救阵之恩,杀敌之义,危某无以为报!”
第123章 回城 (三) 八月初十, 原青州州牧裴敬率领八万人马支援木莎、格鲁,在三捷关外杀敌十万,夺下龙涸城、平沼城。 八月十一, 夜半, 蒙多率领二十万骑兵弃城西逃, 在城外十八里处被危怀风、霍光、谢存义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拦截, 双方展开激烈厮杀。 城外伏兵重重, 杀阵不断, 羌人退路尽失, 军心大乱,败如山倒。 天亮后,雁山脚下杀声收歇,秋色被层层鲜血渐染, 危怀风冲入敌阵,皓月剑逆风一挥,砍落蒙多人头。 岑雪在官署里听见这些捷报时, 已是一日后,天方破晓,曙光照耀在颓圮、残败的城楼上, 与斑驳血迹融为一体,她望着城外那一轮热烈的朝阳, 喜极而泣。 八月十三,危怀风率领大军进入西陵城。 当天午后,林况部署完毕,马车停在官署外, 接走岑雪。 春草、夏花这回跟着岑雪来找危怀风,也算是历经生死, 惊心动魄。回想先前的一幕幕。两人俱是心有余悸。 “老天爷这次总算是开了眼,及时把幽州、青州那两位大人以及严大人麾下的小谢将军送来,不然这一战不知又要有多惨烈,牺牲多少人。”夏花感慨,这次蒙多半夜弃城西逃,身陷重围,二十万骑兵全数被歼,危怀风、霍光、谢存义等人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气势拿下这一仗,牺牲人数仅为羌人的四分之一。 至于裴敬、木莎那边,战果更为丰厚,杀敌以外,龙涸城、平沼城皆被收入囊中,那可是十多年前危廷、襄王奉旨出征都没能啃下来的硬骨头,中原丢失百余年的故土。 羌人受梁王、庆王蛊惑,自以为势在必得,妄想趁人之危,吞并西陵城,结果反被围剿,连丢两座城池,不得不说是苍天有眼,报应不爽,因果轮回。 岑雪想起这一战,亦是心潮澎湃,道:“庆王造反后,幽州、青州相继拥兵自立,梁王多次派人平叛,无功而返,庆王也曾有收拢之心,可是霍光、裴敬从来不予理会。原本我以为他们狼贪虎视,与那二人一样,有争天下之心,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帮助怀风哥哥斩杀羌人。” 春草道:“梁王、庆王为一己私欲勾结外贼,头上顶着皇家冠冕,干的却是卖国贼一样的恶心勾当,霍大人、裴大人都是有骨气、有血性的大邺儿郎,如何能看得下去?” 夏花也点头,道:“就是,九殿下柔质慈民,宽厚爱人,美名早已广播天下。奴婢想,那两位大人必是早已有投诚之心,或许先前与朝廷作对、与庆王交恶,便是在等殿下现身呢。” 岑雪一笑,想起王玠,百感并至。或许诚如夏花所言,霍光、裴敬并非乱世里窥伺皇权的贼子,而是韬光养晦、静候贤君的良臣。皇室夺嫡,天下飘飖,可是崩裂山河中,依然有碧血丹心、披肝沥胆的端人正士在。他们不一定会在皇权相争时亮剑,却一定会在外贼进犯时挡在苍生面前,为同胞护家国、捍山河,冲锋陷阵,忠贯日月。 三人说话间,马车慢慢驶出普安县城楼,岑雪推开车窗,看见黄沙弥漫,落日苍凉。她回头看向城楼,不知为何,眼前蓦然出现王玠在赵家村门口跪拜的那一幕。 天下苍生并非草芥,为人君者,当为蝼蚁筑巢。 愿为苍生而跪,方能为苍生一搏,为天下挽狂澜,扶大厦,立天命,开太平。 乱世有贤君,有忠臣,纵然风雨来袭,也必能云销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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