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寡言的金鳞听得好奇,疑惑道:“为何要佩戴这么多银饰?” 格秀笑道:“以前苗乡人少,住在深山野岭里,处处是豺狼虎豹,姑娘们远嫁他乡后,每次回家探亲,都会被路上的猛兽袭击。阿爹阿娘们不忍心,便想了个办法,让姑娘们戴上银片。银片驱邪,走起路来又叮当作响,豺狼虎豹听见以后,果然不敢造次。后来慢慢的,这些银片就被做成各式各样的饰品,有戴头上的,有戴身上的,既好看,又可保平安。苗家姑娘人人都有一套银衣,比这一套更盛大,那是阿爹阿娘准备的嫁衣呢!” 众人了然。岑雪默默听着,摸了摸右手上的银镯,心里的那点扭捏散开,想起危怀风最后说的那句“那就当是哥哥送的吧”,倏又五味杂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 正想着,热闹的广场上突然传来一记惊叫声,岑雪抬头,饶是四周人墙耸立,也让她看见了极其惊险的一幕。 想是为提前占位,看清广场上的表演,周围的吊脚楼上早已挤满了人,更有甚者,跨越栏杆坐在两栋楼房交接的屋檐上。 危险便发生在这一处,那两栋楼房原本就老旧,被五个半大的孩童坐久以后,“轰”一声坍塌下来。几个孩童猝不及防,往下坠落,最外面那个已砸入人群里,剩下四个正抓住高楼上的栏杆哭喊救命。 危怀风身形一纵,掠出人潮飞身而去,接住此刻往下掉的一个男孩,便要再去救人,另外三个竟然齐刷刷往下坠落。 危怀风飞身抱住两个女孩,待要去救另一个,虚空里突然传来一记鞭声。危怀风转头,看见一条银鞭破空而来,卷起那个哭嚎不止的男孩往上一抛,再然后,日头底下出现一个矫健的身形,脸庞逆在光里看不真切,但见得乌发蓬勃,满身银饰凛然发光。 “那是……银龙鞭,是王女殿下?!” “对,是王女殿下来了!” 危怀风放下怀里的两个女孩,抬头一看,那手持银鞭的人已抱住男孩,稳稳地落在地上,目光望过来时,亮如夏日一般。
第40章 做客 (四) 四周人声沸腾, 不住有人高呼着“王女”,广场中央的芦笙舞表演停下来,众人整齐恭敬地向发生事故的方向行礼。 被称为“王女”的乃是个十九岁左右的少女, 皮肤是健康的蜜色, 身着红色底的交领束腰银衣, 头梳一条蓬松黑亮的麻花辫, 额头前戴着一根银链做成的眉心坠, 于野蛮的美里散发出两分妩媚明丽。 示意众人免礼后, 少女收起银鞭, 把怀里的男孩交给侍从,对危怀风道:“你功夫很不错。” 危怀风定睛看着她,不置一词。 少女挑唇一笑,突然发足杀来, 劈掌如电,与危怀风展开交锋。 四周爆发哄声,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打起来的少女与青年。 危怀风换步自如, 单手拆解少女的招式,意外发现少女内力深厚,竟非花拳绣腿。 少女一整套掌法连环疾走, 自然也已试探出危怀风的功底非同一般,眼看仍是压不住他, 反身变掌为拳,待危怀风接招刹那,突然“嗖”一下从他手肘底下闪身穿过,拆掉绑麻花辫的头绳, 从后方捆住危怀风臂膀。 危怀风徒手拽走头绳,少女被从头绳那头灌过来的内力一震, 闪开两丈。 众人发出意外的唏嘘声,少女一错不错地看着危怀风,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胸脯起伏。 两名侍从冲上来,用略含敌意的眼神看了危怀风一眼,一人低头凑在少女耳旁,不知是说了什么。 “你很厉害,我下次再来找你比试。”少女看危怀风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欣赏,不过,她必须要走了。 危怀风散漫道:“我不喜欢跟女人打架。” “你这是瞧不起女人。瞧不起女人的男人,是会吃亏的。” 少女微笑着,说完以后,转身骑上侍从牵来的马,便要离开,危怀风叫住她:“喂,你的头绳!” 人潮散开,少女坐在马背上回头,冲危怀风一笑:“送你了!” 话声甫毕,马蹄声消失在广场外,危怀风看回手里的头绳,目光落在接口处那只用银片雕刻成的蝴蝶上。 ※ “想不到你们这儿的王女殿下倒是挺厉害的,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过,王女不是应该住在王都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离开广场后,众人的话题再也离不开那位突然杀出来、又突然离开的王女。角天最是兴奋,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有女子能在危怀风的手上过满三十招。 格秀自豪地说道:“殿下是夜郎国日后的国主,这次乃是奉国主之命,去边关巡防的。她可不是坐在金屋里绣花的小娇娘,去年南越人进犯关城,想要掠夺我们的财物,亲自领兵上阵,杀退南越狗贼的就是殿下呢!” 角天震惊:“她还能领兵打仗啊?!” “嗯!” “那……那你们这儿的男人呢?”角天挠头,嘀咕着,“怎么国主是女人,储君也是女人,领命打仗的还是女人?难道国主一个儿子都没有?” “殿下不是陛下的女儿。”格秀笑一笑,认真解释,“十年前,陛下从云诏逃回来,历经千难万险,登基以后,一直没有成亲,自然也就没有生育后代。如今的王女殿下,乃是陛下兄长的遗腹女,从小便由陛下抚养长大,据说样貌、性情都和陛下有几分相像呢!” 角天回忆夜郎王女的模样,恍惚竟有种眼熟的感觉,摸头道:“这样啊……好像也是,你们这儿的太阳厉害,姑娘们好像都是要黑一些。” 格秀便是肤色有些深的女郎,听完这一句,哼道:“谁说的?国相家的小女儿就很白嫩。”说着,指一指旁边的岑雪,“只比阿雪差一点点!” 角天赔笑:“姐姐莫恼,我没有说皮肤黑不好看的意思,你看我家少爷从小就这么黑,一样招人喜欢。我家夫人也是个肤色黑的大美人呢!” 格秀笑起来,算是原谅他了。 众人离开广场后,朝着河岸的方向走,不久便看见青山绿水,碧波中央横卧着一座风雨桥,桥里坐满人影,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山歌。 角天是奔着传说里的长桌宴来的,没什么耐心听山歌,眼看日头爬上中天,要到开饭的时辰了,便反复向危怀风暗示。 “少爷,听说苗疆人饮酒如饮水,接待客人时,有一招叫什么‘高山流水’的敬酒仪式,你一会儿可得悠着点,别被人家灌傻了。” 危怀风充耳不闻。 角天便扒他:“少爷,你说话呀,你不会还在想那个要跟你比武的王女吧?” 危怀风耷眼看下来,抬手对着他脑门弹了一下。 角天捂头跑开。 格秀被逗笑,挽着岑雪的手臂道:“别听他瞎说,‘高山流水’哪有那么可怕,动不动就把人灌傻?” 岑雪看一眼危怀风,笑问格秀:“什么叫‘高山流水’?” “就是我们苗乡人接待贵客的一种敬酒仪式,”格秀比划着,“一群苗家女郎每人手里端一碗酒,站成一座山,从上往下倒酒,喂进贵客的嘴里。因为美酒就像是从高山上淌下来的流水,所以就叫‘高山流水’。” 岑雪试着想象画面,讶然道:“那有多少碗酒?” “可多可少。多的能有十几碗,少的就五六碗。”格秀说着,偷觑危怀风一眼,低声道,“你哥哥能喝多少碗?” 岑雪答不上来,相处这小半年,她似乎也就只在先前大婚那天夜里见他喝过酒,可是喝的是多是少,她并不知晓。 “应该……”岑雪偷瞄着危怀风,嚅嗫,“能喝五六碗吧。” 危怀风听见了,目光掠过来,眼尾挑起一点笑意。 二女没有发现,继续聊着,格秀打趣:“那可不够,在苗家,哪有儿郎只能喝五六碗米酒的?还得多练练!” 说着,众人终于走到摆设长桌宴的场地,放眼一看,但见两大排房屋中央全是一桌挨着一桌的珍馐美酒,桌席犹如长龙一般,根本望不到尽头。 角天狂呼:“老天,这么长的筵席,可真是开了眼了!” 金鳞转头向格秀确认:“不要钱?” “不要,今日是尝新节,筵席都是各家摆的,用来招待客人。我和久秀都不用,何况是你们?” 格秀话声刚落,忽有芦笙吹响起来,伴以甜美的歌声,用苗语唱着开席前的迎客辞。格秀忙交代岑雪:“要开席啦,一会儿要是给你敬酒,你记得别拿手去碰牛角杯!” 果然,岑雪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很快便有一群热情的苗家女郎簇拥上来,高歌一声,手里捧着盛满美酒的牛角,要敬岑雪、危怀风一行喝酒。 危怀风神色自如,矮身喝了一角,余光瞄着岑雪,见她模样慌张,被一苗家女逮兔子似的逮着,忍不住笑了。 眼看就要开始被灌酒,危怀风把她拉进怀里,从她肩膀后弯腰下来,唇凑上牛角口,接住那苗家女喂来的米酒。 岑雪转头,看见危怀风上下滚动的喉结,日光里,有酒液顺着他下颌往下流淌,滑在他似蜜一样的皮肤上,沿着喉咙流入领口……岑雪蓦然间像被火掠了一下,脸颊腾地烧起来,呼吸都僵住了。 “谢谢。” 喝完酒,危怀风自如地退开,抬起大拇指揩了揩嘴角的酒渍,在震耳歌声里凝视着岑雪,眼里含笑。 岑雪羞臊地转开头。 危怀风便揪了揪她滚烫的耳朵。 “好烫哦。”他故意道。 “别揪我……”岑雪声如蚊蚋,捂住耳朵走开了。 按照风俗,长桌宴上,主人坐左位,客人坐右位。开席以后,主人与客人交谈对饮,气氛热络不已。因着城里的汉人不多,岑雪、危怀风、金鳞三人又是中原人的打扮装束,再加上危怀风先前在广场上救了人,他们这一行竟被当做贵宾,请到了右上首入座。岑雪坐在危怀风身旁,另一侧挨着格秀、久秀姐弟,再往后则是角天和金鳞。 金鳞仍是原先的脸色,角天却已酒嗝震天,鼻头都开始红了。岑雪不解:“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金鳞闷着脸:“接了苗家女送来的牛角。”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2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