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怀风看回来:“为何不可?” 岑雪胸脯起伏,差点夺眶的泪被这一则荒唐的办法逼回肺腑:“你……你既然心悦于她,便该尊重她,爱惜她,怎能做这样的事?” “可是我本就已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危怀风毅然反诘,压在胸膛里的那一团火腾腾地燃烧起来,棕眸凝着岑雪错愕的模样,“在月亮山上,鼓楼里,我与她一起看月亮,她先亲了我。” 岑雪神思震动,耳膜里仿佛在轰响:“……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危怀风道,“那天她喝了酒,央我带她去看月亮,我在鼓楼里向她说明心意,她先亲了我,我后来也亲了她,我们在鼓楼里亲吻,两厢情愿,难舍难分。” 岑雪的脑袋里仿佛落有惊雷,轰然声炸在身体里,一些朦胧的、昏昧的画面像滔天大浪席卷而来,令她陷入迷乱而窒息的洪流里。 “你胡说,不可能!”岑雪难以置信,又或是难以面对,攥着的手在案几底下发抖,瞪大的瞳眸里晃满回避的情绪。 危怀风不再给她退缩的机会,一鼓作气:“我没有胡说,你亲过我。” “胡说八道,谁亲过你——” 危怀风霍然起身,以唇封住岑雪后面的质疑。 岑雪心头剧震,呼吸停滞,整个人被埋在危怀风投落的暗影底下,被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吞没。 这一吻,是霸道也是克制的,如亘古般漫长,也如一刹般短暂。危怀风唇从岑雪的唇上分开,额头与她抵着,鼻尖摩擦,混着酒气的喑哑声音蛊惑着人的心。 “你。” 岑雪已然呆了,瞪圆的眼里全是危怀风裹满欲念的模样,那样热烈,也那样陌生,令她的心慌成疾风里激烈辗转的一瓣栀子花,被他一攥,便可碾破揉碎。 “想起来了吗?”危怀风压抑着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岑雪本能地回答,答完,后脑勺倏地被人托起,危怀风左手撑在案几上,屈膝直身,低头压下来,炭一样火热的唇覆回她唇上,撬开她,吮/吸她。 岑雪的脑袋里再一次发出轰鸣,唇齿被炙热的触感与疯狂的气息侵占,那些被遗忘在洪流里的画面在瞬间苏醒——月亮山上,峰顶鼓楼,少女蜷缩在少年怀里,搂着他的脖颈,与他耳鬓厮磨,缠绵深吻…… 那是他们的吻。 烛火摇曳,满室炭炉爆织着火星,两人的身影隔着一方短短案几重合,那因宿醉而丢失的吻也与这一刻重合在一处。危怀风纵着心里所想,一遍遍吻过那渴慕无数次的唇,一步步往深处跋涉,想要抵入她心里,却又在最后一点神智消亡前克制着收住,唇离开时,看见流光似的银线,以及她朦胧的乌眸,嫣唇娇喘,香腮尽红。 危怀风的心蓦然有种被填满的快慰与餍足,拇指在那红肿湿润的唇瓣上一按,笑道:“该想起来了。”
第78章 赏梅 (二) 角天在厢房里为危怀风铺完床后, 倚在窗前张望。月色明朗,树影掩映的歇山顶主屋在雪月交辉里燃着一团昏黄,窗牖上隐约映着两道人影, 原本隔着一方案几, 而后突然靠近。 角天捂住嘴, 挪开眼不敢再看, 试着想象那窗内的情形, 抖着肩膀偷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后, 角天再往那里看, 窗牖上却已不再有半个人影,房门被人从里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角天赶忙关上窗户躲回屋里,抚一抚床褥上的褶皱, 又拨一拨暖炉里的炭火,听见开门声,整理神态前往迎人。 “少爷!” 危怀风心情显然很好, 唇梢弯着,眼眸里藏着一贯少见的柔软,俊脸上有可疑的酡红, 进来后,开口便问:“有解酒汤吗?” 角天稀奇, 以往危怀风宴饮,从来不要解酒汤,因为酒量好,不会醉, 这厢不由多嘴一问:“少爷醉了?” 危怀风脚下一转,仰躺在床上, 姿势散漫而孟浪:“昂。” 角天意外,想起先前偷窥发现的那一幕,有所会意,捂着嘴走了。 ※ 大雪后,天地银装素裹,晨曦铺洒在洁白的枝头,微风拂动,抖落簌簌积雪。夏花走入主屋,发现岑雪已起身,独自坐在镜台前,梳着一头及地的如瀑乌发,讶异道:“今日天冷,姑娘还起这么早?” 岑雪眉睫微动,看着握在手里的一截秀发,闷闷“嗯”一声。夏花听出她声音有异,走上前来,看见她未施粉黛的脸透着疲倦,眼睑底下更有一层青,不由皱眉。 “姑娘昨夜没睡好么?” 岂止是没睡好,危怀风走后,岑雪几乎是没睡。 思及那背后的缘由,岑雪心乱成麻,不敢再回忆相关的画面,胡乱应一声。夏花从她手里接过梳篦,替她通发,猜想或许是与史云杰战败身亡,庆王攻伐明州城失败相关,便宽慰道:“姑娘被掳的事,老爷一定知晓了,不管多难,都会设法来营救。至于危大当家这边,顾念着昔日情分,想来也不会如何为难姑娘,姑娘且当是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 岑雪想起危怀风昨天夜里借着酒劲的狂狼与霸道,心想要是这样休养下去,后面不知会发生什么,心里头戚戚然的,说道:“那日在夜郎关城外劫走宝藏的黑衣人是梁王的暗卫,我需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给父亲。” 那一行以饕餮为图腾的黑衣人既然能在入关以前劫走他们费心半年才挖到的宝藏,可见是蓄谋已久,岑雪怀疑他们前往夜郎寻宝一事早便被人泄露,岑家——或者说庆王的幕僚里,八成有梁王的眼线。 夏花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愁道:“可是现在我们被软禁在这座客院里,因为上回的事,再想贿赂这里的侍女已是难上加难,根本没有与外面联络的机会。” 岑雪自然知道,因为郢州那件事,想要再靠贿赂旁人的方法报信已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还是要从危怀风身上下功夫。 念及此,岑雪心里各种滋味掺在一块,心知是上了危怀风的贼船,再想回头,也断然无路了,内心挣扎许久后,说道:“等他来后,我与他说一说吧。” 不同于岑雪的羞愤失眠,头一夜,危怀风酣然入梦,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角天进来伺候,提醒说今日休沐,没有军务要处理,为危怀风准备了一身常服,换上时,又夸外面的梅花好像开了,大片大片的,就在官署外往东走八里的寻春园,天才刚亮,便有不少官僚结伴着往那处去了。 危怀风没做声,往手上戴上护臂,收住袖口,角天替他整理完衣领,凑个脑袋来问:“少爷可要去逛一逛?” 危怀风神思微动,想起隔壁的岑雪,先问:“她可醒了?” “一早便醒了,半个时辰前刚用完早膳,本来是打算等一等少爷的,可是少爷昨夜醉了,我估摸着今日会晚些起,才没叫姑娘多等。” 危怀风挑眉,侧头看来,压着眼底的欣喜神色,确认:“她要等我一起用膳?” “是啊!”角天用力点头,也知道危怀风的心思,嘿笑着,“姑娘今日起得甚早,打扮得也还比平日更好看,或许是有什么欢心事呢。” 危怀风半信半疑,回想昨夜走前,岑雪那一副羞臊欲恼的模样,本来是顾虑的,可角天这话让人高兴,他便多少愿意信上几分了,胸腔里微微沸腾起来,往屋外走,走前,又后退一步在衣冠镜前停了停,确认仪容无误后,阔步往外。 角天感觉面前刮走了一道风。 屋外天光澄亮,参天槐树底下铺着脚印斑驳的雪,危怀风踏上去,径直往主屋走,打帘入内后,抬眼一看。 岑雪果然已坐在案前,衣妆齐整,穿的是前些天他派人送来的一套藕荷色交领散花水雾绿草襦裙,秀发绾成燕尾圆髻,两侧鬓角上方各簪一支镶珠鎏金步摇,流苏垂在新月眉旁,眉心贴了花钿,花样竟是一朵腊梅,衬在她雪肤上,犹如天成。 危怀风的心倏而就动了动,举步上前,走至昨天夜里待过的地方坐下,状似无事发生地开口。 “这么早?” “嗯。” 岑雪淡然应着,也仿佛无事发生过。 危怀风瞄一眼她,发现她嘴唇又是肿的,不过涂了口脂,看着没上次那样明显。他没敢多看,怕食髓知味,又动歪心思,移开眼道:“我平日都是卯时起身,昨夜是喝多了,睡得太沉,才错过了时辰。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不会这样,意思是要她接着再等,往后都要来与她一块用膳?岑雪腹诽真是够厚的脸皮,奈何人在屋檐下,便垂着眼不接茬,只说道:“怀风哥哥先用些膳食吧。” 角天最有眼力见,为让危怀风在岑雪这里多待一待,早就备着了,手往外一招,便有侍女捧着早膳鱼贯而入。 危怀风在饮食上一向不挑,并不多看菜色几眼,送来什么吃什么。席间,岑雪不说话,及至危怀风快要用完膳,才开口道:“劫走宝藏的那一批黑衣人是梁王暗卫的事,我想尽快告诉我父亲。” 危怀风就知道她心里憋着事,只是没想到这回有求于人,她半点招式都不用了,改成直截了当提要求。他唇梢勾起来,也不迂回了,有样学样:“今日雪霁天晴,我想找个人陪我逛一逛梅林。” “……”岑雪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提出要与岑元柏联络,他便说要找个人陪着逛梅林,明显是在与她谈条件。 岑雪硬着头皮,道:“怀风哥哥若不嫌弃,能否让我陪同前往?” “不嫌弃。”危怀风很快答应。 岑雪看见他漾在眼底的明晃晃的笑,气得偏开了脸。 ※ 巳时三刻,角天在官署角门外备齐车马,揣着手,笑眯眼地目送马车离开。 一夜风雪后,满城皆像是被埋没了,车外静悄悄的,仅有车轮碾压过积雪的嚓嚓声此起彼伏。车厢里置有暖炉,炭火燃在三足铜炉里,散开融融暖气,危怀风竟感觉热,想推窗,又怕风灌进来冷着岑雪,便忍住了。 岑雪坐在另一侧,与危怀风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出发以后,便始终揣着个手炉端坐着,活脱脱一尊佛。危怀风啼笑皆非,看着她,很快发现她发青的眼睑,胭脂都遮不住那倦色,忍不住问:“你昨夜不会一宿没睡吧?” 岑雪一怔,脸上更挂不住,瓮声道:“没有。” 危怀风无奈地笑,知道这人脸皮薄,不想要他再提昨天夜里的事,可是那样的事总要有个正式的交代。他略忖了忖,认真道:“我昨夜所言句句属实,并非是要冒犯你,而是情之所至,难以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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